黑袍鬼走后，我裹好護士又叫唐醫生來照料她，然后提出要出院。  唐醫生以為我對護士做了什么，十分震驚，似乎要摸手機報警。

    我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沉聲道：“你先去看看監控，再決定要不要報警?！?/br>
    唐醫生猶豫了一下，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還是被我氣勢所迫，松開了手機。

    我又說：“你是主治醫生，我想，你比誰都知道，我家這幾個病人和普通病人有什么區別。醫院怕是治不好他們了。他們留這，監控里那種怪事說不定還會發生，所以，我要帶他們出院?！?/br>
    唐醫生搓了搓手：“這個……這個……那能麻煩趙先生和我一起去看監控嗎？”

    我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我還有事，沒空?！?/br>
    “可……”

    “出院手續辦完之前，我哥嫂就在這躺著，要實在不放心……”我隨手從床頭柜上拿了張賬單，在背面寫了我那個壽材鋪的地址，遞給唐醫生，“就來這找我?！?/br>
    交代完這一切，我也不管唐醫生怎么想，推開他就走了。

    這次回老家，勢必要待些日子，我必須先處理一下店里的事情。

    回到鋪子后，我將該發的訂單發了，該推的單子推了，然后收拾了一下衛生，準備關門歇業。

    但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來了個人。

    “去別家吧，我家要歇業?！蔽翌^也沒抬地說。

    “三兒啊，是我?！币粋€帶著鄉音的聲音響起。

    我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鄉下老家的三叔。

    “三叔，什么風把您給吹來啦？”

    三叔抬腳進來，擺擺手，笑道：“上你這來還能是什么風，給你送生意唄?！?/br>
    說著，就直接給我一張單子。

    “照著上面的，全給叔辦齊咯?！?/br>
    我隨意翻了一下，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數字，很是吃驚。

    “三叔，咱們村遭瘟疫了嗎？這么多東西，得多少人??？”

    三叔一巴掌抽我頭上：“瞎說什么呢！趕緊呸?！?/br>
    “還有這幾樣……”我躲了一下，然后點點單子上幾個名稱，最后落在龍鳳呈祥鞋上：“尤其這個，一般喪事用不上吧？”

    三叔摸出旱煙來點上，吧嗒了兩口，才嘆道：“唉，咱族長的那根獨苗兒沒了。他要給兒子風光大葬呢?！?/br>
    我聞言一驚，族長的兒子？

    我忽然想起了成長路上，我哥經常念的魔咒——

    “xx又拿奧數獎啦，你連個紙人都扎不好；xx又拿獎學金啦，你卻連壽鞋都做不好；xx都上頂尖的xx大學了，你卻連……”

    這個xx，就是族長的兒子，也就是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這么一個天之驕子沒了，我多少也能理解族長非要風光大葬的心情了。

    但這個龍鳳呈祥鞋……

    “三叔，族長家是兒子兒媳都死了嗎？合葬？還是穿婚服合葬？”

    三叔眼神閃了閃：“唔……是啊，一場車禍，全沒了?！?/br>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行吧，這單子我接下了，老族長也不容易，我再給他打個折……”

    “不用不用，錢一分不差！”三叔趕緊擺手，然后從懷里掏出個塑料袋來，“啪”放在了柜臺上，“三娃，東西你好好備，尤其那兩雙龍鳳鞋，族長說了，這得是你親手做的?！?/br>
    “親手？”

    我瞇眼看了看三叔，心下警惕起來。

    他是人是鬼？

    三叔倒是沒發現我的異樣，只是搓手解釋道：“這也不止是族長家的事，更是我們趙家村的大事。所以，所有人都是要出力的。不瞞你說，那些錢還有那些材料都是村里各家各戶準備的。而你爸這支壽鞋做的最好，所以我就做主讓你們家出壽鞋了?！?/br>
    我聽的一頭霧水：“三叔，這又是什么和什么??？”

    為什么族長兒子下葬，還得全村湊葬禮用品？

    “三叔一時半會兒給你解釋不清，反正，這回最好你和你哥都得回去參加這個葬禮。辦好了，咱趙家村可要改風水啦！到時候，大家都沾光。所以，這鞋子你必須親手做，還得做的好，知道嗎？”

    三叔語焉不詳，話里的邏輯也是迷的很。

    但我沒再多問，一口答應：“成！都聽您的。那我參加葬禮時，順手把東西捎回去，還不用你再跑一趟?！?/br>
    我雖然是趙家村的人，但打小在外面長大，其實和村里的人都不怎么熟悉。這次回去查天師傳承，找救哥嫂的方法，少不得要麻煩他們，現在有了這一出，日后說話大約也能方便些。

    送走三叔，我就閉門歇業，著手忙這單子了。為了讓族長稱心，屆時好說話些，我做那兩雙冥鞋時格外用心。

    兩天后成品一出，我自己都驚艷了一把。

    一切準備妥當，我趕往醫院給哥哥嫂嫂辦理了出院手續。

    醫院非常配合，仿佛之前什么都沒發生，還送大神一般將我和哥嫂送下了樓。

    唐醫生還親自把我送上車。我在后視鏡上看到了他如釋重負的表情。

    回到老家，剛剛把哥嫂安置好，還沒來得及坐下喝一口水，三叔就來了。

    “三兒，都備好了嗎？鞋呢？”

    見我點頭，三叔臉上露出一絲輕松的喜氣，道：“這就好。大家都到祠堂了。一個小時后舉行儀式，你帶上鞋子，我們一起過去?！?/br>
    我看了看天色，驚訝道：“??？半黑下葬嗎？”

    “哪兒啊，半黑舉行儀式，半夜才下葬呢?！?/br>
    我一路勞頓，實在累：“我能不去嗎？你替我帶過東西去?！?/br>
    三叔板起臉來：“遇到這種事，每家出的東西，都得親自送到祠堂。你不當要送去，還得再吉時給他們親自穿上。這是我們趙家村的規矩，你不會想被族譜除名吧？”

    我不知道為什么這事兒就能和族譜除名掛上勾了，只好哭笑不得地帶著鞋子跟三叔走。

    也好，親自去老族長那刷個臉，等他忙完這陣，我再去問問他知不知道趙家天師的事。

    祠堂內外，燈籠綾帳，蠟燭點點，堂中央擺著具雙人大棺，是個普通靈堂打扮。

    但也有不同的。比如，這里到處都貼了白色的“囍”字；又比如，祠堂里拍著隊伍轉棺瞻仰遺容的人，全都穿道袍，黃的藍的灰的都有。

    我心中奇怪，正想問，結果發現三叔直接脫了外套，里面竟也露出身灰不溜秋的道袍來。

    “咱趙家村是道士村，辦大事當然穿正裝，你別大驚小怪?！?/br>
    我第一次聽說，老家竟然是道士村，震驚之余，低頭看看自己衣服，就問：“那我……”

    “你不用，你沒入過門，拜過師，不是道士。跟在我身邊就行?！闭f著一把攥住我手腕，拉著我往隊伍里去。

    場面還是很肅穆的，我和三叔的到來并沒引起大動靜。

    “現在是轉場，咱們排隊圍著新娘新郎轉一圈，把準備好的東西給他們穿戴上，上三炷香，就可以了?！闭f完，三叔又一拍腦袋，“不對，我糊涂了，你這是合歡鞋，得是下葬之前穿的。哎，我真是老了……”

    “??？那豈不是要半夜？那我現在干什么？”

    “算了跟著轉一圈，先上香吧?！?/br>
    我十分無語，但人都在隊伍中了，直接走也不好，只能先跟著轉。

    然而，轉到那口合棺前，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棺材里那具穿著風光霞帔的“女尸”，不就是顧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