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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第22節

    時纓無知無覺地被人抬著,面如金紙,看不到一絲生氣,但細察可以發現她白皙光潔的脖頸開始泛紅,猶如致命的藤蔓般沿路攀援而上。

    時文柏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家門不幸”,管家在旁連聲勸他消消火。

    時綺看到父親,腳步頓了頓,但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阿爹,這……”

    “四娘子!”丹桂被其余婢女推搡著,卻固執地回過頭,滿臉淚痕地望向她,“您可知老爺來之前,三娘子為了救您,情愿冒險飲下酪漿,四娘子,您怎能如此對她?您怎能如此對她!”

    時綺耳畔嗡嗡作響,頃刻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時纓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丹桂和青榆也被押走。

    父母的交談聲傳來,時近時遠——

    “老爺,老爺您三思??!阿鸞縱有天大的不是,您也該看在她即將出閣的份上手下留情,訓斥兩句便是,何至于將她逐出府?”

    “我將她逐出府?是她自己的要求!她寧肯如此也拒不認錯,我難道還慣著她不成?殺一殺她的倔脾氣也好,免得將來嫁到皇室還我行我素,給我們全家招致禍端!”

    “可萬一賜婚的圣旨抵達,阿鸞卻不在府上……”

    “我即刻派人去給陛下傳信,說阿鸞突發急癥,近期不便露面,由你我代為接旨?!?/br>
    時文柏大步流星離開,似乎早已忘記懲罰幼女。

    時綺卻沒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悅,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興安宮。

    宴席已經散去,達官顯貴們陸續告辭,偌大的殿閣內,皇帝與慕濯一坐一站,猶如一幅靜止的畫卷,氣氛卻早已凝固。

    半晌,皇帝出聲打破死寂:“軍費之事不必再提,待衛王與時家三娘大婚過后,朕便將玉清公主賜予你為妃,從今往后,你就留在京城,只要安分守己,榮華富貴自是應有盡有?!?/br>
    “陛下好意,臣心領,”慕濯不咸不淡道,“不過恕臣難以從命。臣與北夏有不共戴天之仇,絕無可能迎娶玉清公主,陛下若是喜愛她,何不將她收進后宮?至于軍費,陛下拿不出來,臣也無法強人所難,但靈州那邊還有些事情需要臣回去處理,前陣子的逍遙散……”

    “此事不勞你費心?!被实勖嫔⒊?,顧不得譴責他前半句,詰問道,“逍遙散傳至靈州,朕已有耳聞,你莫不是以為,靈州那邊非你不可,朕和滿朝文武加起來,都不及你岐王手段高明?”

    “臣不敢?!蹦藉掚m如此,態度卻不見半分松動,“臣只怕朝中有人徇私枉法,陛下被jian佞蒙蔽,讓真正的幕后主使逍遙法外?!?/br>
    “依你之言,朕難道是個耳聾眼瞎的昏君?你好大的膽子?!被实劾渎暤?,語氣也是不容抗拒,“你必須留在長安成婚,若執意抗命,別以為朕會顧念父子情分,對你網開一面!”

    慕濯輕輕一彎嘴角,似是聽到了全天下最有趣的笑話。

    卻依舊淡然:“既然陛下如此作想,臣無言以對,或許北夏人也有同樣的念頭,巴不得臣留在京中,永遠不回北疆?!?/br>
    皇帝一時語塞。

    他本想先給個下馬威,再談論靈州的事,孰料反而落入了被動。

    岐王似乎已經猜到朝中無人可用,自己只能縱容他繼續戍守北疆。

    而且,如果放任他追查逍遙散的來路,保不準會……

    皇帝心神一凝,止住思緒:“說吧,你有何目的,不必再跟朕拐彎抹角?!?/br>
    賊喊捉賊。

    慕濯暗自冷笑,直截了當道:“臣本是為軍費前來,陛下不給,臣也不能去劫國庫。那么就請陛下準臣離京,臣愿賣您幾分顏面,在長安成婚后再走?!?/br>
    皇帝被他的漫不經心的言辭氣得夠嗆:“你……目無尊長、以下犯上,簡直成何體統!”

    “當年您打發臣去靈州的時候,也沒想著給臣安排幾位夫子,教臣規矩行事?!蹦藉α诵?,又道,“另外,臣想迎娶的并非玉清公主,而是時家三娘,還望您成全?!?/br>
    皇帝愣了一下,似乎懷疑自己聽錯。

    “半月前,臣在英國公府偶遇時娘子,便覺她天姿國色,今日重逢,愈發念念不忘,如果陛下執意要臣納妃,我非她不可?!蹦藉滔逻@句,俯身行禮,“陛下若無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br>
    皇帝沒有作答,他徑自轉身離去。

    這時,內侍疾步走入:“陛下,安國公有要事向您稟明,時三娘回府后突發急癥……”

    慕濯聽到“時三娘”的字眼,腳步略微一停,旋即,頭也不回地出了殿門。

    -

    時文柏在城東南有一座別莊,依山谷而建,有林泉之勝,風景秀麗,所到之人皆贊不絕口。

    馬車駛出長安,絕塵而去,在夜幕低垂時分抵達此處。

    時纓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腦子里昏昏沉沉,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體溫灼熱,仿佛要將她焚燒殆盡。

    隨行的大夫接連不停地施針用藥,青榆和丹桂也忙得滿頭大汗,許久才終于穩住情況。

    車駕???,兩人將她抬下去,送到一座臨水的軒榭中安置。

    以往時纓來別莊避暑,都是住在這里,且此地涼爽通風,更適宜她休養。

    不知過了多久,時纓悠悠轉醒,身上火燒火燎的感覺已經退去,只是還有些虛弱和乏力。

    她便知,自己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若是淺嘗輒止,還不至于如此嚴重,但彼時她萬念俱灰,喝得又急又快,一滴都沒有剩下,本以為這次會挺不過來了。

    青榆和丹桂聽聞動靜,皆是大喜過望,丹桂說了兩句便泣不成聲,青榆也不由眼眶泛紅。

    時纓坐起身,喝罷一杯水,終于找回聲音:“我沒事了,想自個靜一靜,你們去歇息吧?!?/br>
    兩人執意不肯,她柔聲安慰道:“放心,我不會尋短見,只是須得認真考慮一下之后的路。如今我身邊只有你二人了,你們若再累得病倒,我豈不是要任人欺負?!?/br>
    別莊里的家仆皆聽命于父親,她的確使喚不動。

    青榆和丹桂只得猶猶豫豫地退出去,時纓在床榻上躺了片刻,直到聽不見一絲動靜,適才輕手輕腳地爬起來,走到窗邊,無聲地翻過。

    她身子還有些發虛,一下沒站穩,險些摔倒。

    然而一只手適時環過她的腰,阻止了她跌在地上的命運。

    時纓看清來人,驀然睜大眼睛,只覺匪夷所思:“你……你是怎么進來的?”

    “時娘子要去何處?”慕濯不答反問,“難不成,你想單槍匹馬溜走,從此孤身浪跡天涯?”

    時纓:“……”

    雖然她并沒有打算這么做,但……

    關他何事?

    第25章 她做了一個格外真實的夢……

    時纓側身退開,第一反應是回望屋內,生怕青榆和丹桂被驚動,發現她逃之夭夭。

    慕濯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我用了迷香,保證她們能如你所愿,安安穩穩地睡一宿?!?/br>
    時纓:“……”

    這登徒子到底是什么時候來的?

    她直覺不妙:“外面的守衛……”

    “敲暈了?!蹦藉幕卮鹧院喴赓W,“時文柏的走狗,還不配我浪費迷藥?!?/br>
    說罷,視線劃過她手里提著的繡鞋:“穿好吧,地上涼?!?/br>
    “非禮勿視!”時纓面頰一熱,待他轉身,飛快地將赤/裸的雙足踩進鞋子。

    ……也不知剛才翻窗的時候有沒有被他看到。

    慕濯聽聞衣裙摩擦的細微聲響,不由自主地想到她越窗而出時,裙擺翻飛、如曇花盛放,露出一抹耀眼的雪白。

    小巧玲瓏,腳踝纖細得不盈一握,趾尖泛著淺淡粉紅,是他此前從未見過的景致。

    身后足音漸遠,他回過神來,看到她踏著廊橋朝反方向走去。

    目之所及是一片廣闊湖池,今夜無月,群星黯淡,水面濃釅如墨,浩渺無垠,因山中寒涼,籠了一層輕紗似的薄霧,隨風忽聚忽散,在時纓身畔繚繞不息。

    眼前情形似曾相識,隱隱與夢中畫面重合,他心里一緊,悄然無聲地掠至她近旁:“你為何會在此處?令妹與衛王牽扯不清,怎么反而是你被時文柏逐出了家門?”

    “這話該臣女問殿下吧?”時纓有些好笑,神色卻平靜,“您不請自來、擅闖私園,又作何講?”

    “該不會是你替令妹出頭,惹惱了他,才遭此待遇?!蹦藉鸱撬鶈?,打心底里覺得她待在這兒也挺好,至少有個清凈,不用整天面對安國公府那群牛鬼蛇神。

    時纓禮尚往來:“所以殿下應是恰巧在陛下身邊,聽到家父送進宮的消息,才特地找上門,確認臣女可還活著嗎?”

    頓了頓:“勞殿下大駕,臣女受寵若驚?!?/br>
    時家別莊距離長安算不得近,她傍晚出府,入夜到達,至少用了四五個時辰。

    他大費周章地跟來,究竟是何目的,她一無所知,也沒心情深究。

    她只想去湖心亭獨自靜坐片刻,腦子里亂作一團,唯有帶著涼意的夜風能夠讓她鎮定下來。

    他猜得八/九不離十,可她卻不欲與他多言。

    盡管她已經不再自視為他未來的長嫂,但他終歸是外人。

    念頭一出,她不禁感到諷刺。

    如今她淪落到這般田地,身邊除了青榆和丹桂,居然只剩下他這個“外人”。

    而她的骨rou血親、她的家人,又對她做了些什么?

    經此一回,她終于看清,自己在父母眼中只是個與皇室進行利益交換的工具,兄長八成也同樣,期盼她早日飛上枝頭,為他謀得坦蕩前程。

    至于時綺……她未曾料到,時綺竟會恨她至此,卻又關注她至此。

    模仿她的字跡、相似得讓衛王都辨不出真假就罷了,還一眼識破她在校場上的偽裝。

    若非經年累月細致入微的觀察,絕無可能對她的每個動作習慣都了如指掌。

    但如今,她已不愿再多思。

    她在父親面前飲下酪漿,的確有賭氣的成分,但更多是出于絕望與無奈、明知飛蛾撲火卻不得不為之的反抗。

    她直覺自己一旦低頭,答應父親那些不可理喻的條件,往后便再無可能回旋。今日他可以禁足她,逼迫她和曲明微絕交、忘記舅父的存在,來日就能強行將她綁上輅車,送進衛王府的大門。

    那時候,她是想著寧求一死也絕不妥協。

    可既然活了下來,她也不會再去自戕。

    縱使四面絕境,無人能求,但不到最后一步,又豈知柳暗花明是幻想?

    總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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