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過了好一會兒,莊笙從沉思中醒過神來,二話沒說,調出了之前的監控視頻。他拉到其中一段,反反復復,幾乎是一幀一幀地在查看。 許解瞅了眼,感覺滿頭霧水,莊笙看的是姜讓跟何玉在食堂吃飯的那段監控視頻,這有什么好看的? 又是過去好長一段時間,莊笙停下動作,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找到了。 許解趕緊跑過來看,找到什么了? 莊笙沒理他,大概是根本沒聽到他了說什么,興沖沖地將筆記本電腦捧到孟衍面前,像個解開了謎題,迫不及待等待夸獎的孩子。 衍哥哥,你看這里,姜讓很有可能在何玉面前自導自演了一出戲,故意引誘何玉下班后去了那個地方。 孟衍沒急著看視頻里的內容,而是抬手摸了摸莊笙的頭,笑著夸他,笙笙真厲害! 許解無語望天,心中流淚成河。 怎么,單身狗就這么沒有存在感嗎?! * 姜讓坐在審訊室專用的椅子上,好奇地打量四周,面上沒有半點急色,一副安之若素的悠然模樣。 姜醫生,我們又見面了。 聽到莊笙打招呼的話,姜讓收回視線,目光回到莊笙身上,笑了笑也打了聲招呼,是啊,沒想到這么快又見面了。他頓了頓,晃了晃戴著的手銬,臉上依舊帶著笑。 只是這一次,莊警官似乎不是做例行詢問了啊。 莊笙盯著姜讓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他是真的平靜,沒有任何著急焦慮之色。 該說不愧是醫生嗎?見慣了生死,心理素質就是高莊笙說到這里頓了頓,盯著姜讓一字一句地道,還是說,殺得人太多,所以遇到任何事才會這么鎮靜? 姜讓靜靜看了莊笙一會兒,笑了,沒想到莊警官也會說笑話,只不過這個笑話不怎么好笑。 是不怎么好笑。莊笙面無表情,因為這根本不是什么笑話,而是一個悲劇。一個對褚初來說,舊事重演,和十年前的悲劇一樣的悲劇。 他何其無辜與不幸,遇上那樣的生身之父,遇上你這樣的醫者。 姜讓臉上的笑一下消失不見,他定定地望著莊笙,目中是完全的冷漠。 第93章 Ⅲ.記憶迷宮18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對褚初產生了興趣,畢竟他跟你以前選擇的類型都不一樣。而你最終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殺人,你利用他的記憶障礙為自己做掩護,最后的目的又是什么了? 莊笙是真的感到疑惑,這一點也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姜讓對待褚初很特別,那些細心呵護也不是裝出來的,可他一邊關懷照顧著自己的病人,一邊又毫不猶豫地將罪行嫁禍到他頭上。 這種行為,不是自相矛盾嗎? 莊警官,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姜讓恢復了正常表情,臉上也沒有了笑容,剛才那樣冷漠毫無感情的眼神,仿佛只是莊笙的幻覺。 他帶著點疑惑望著莊笙,我對小初當然是真的關心,不可否認,作為醫生,我不該對自己的患者產生過多私人感情??删癔燄B院里的病人跟其他醫院的病人不一樣,他們本來就是被家人遺棄的,尤其像小初這樣從小就被送進療養院里的人,更是需要別人的愛。 我承認自己醫術不精,治不好小初的病??尚〕跤錾衔?,再怎么也不能說不幸吧? 莊笙定定地盯著姜讓看了會兒,放棄跟他正常溝通,并示意旁邊坐著的警員開始記錄。 何玉死的當天,你跟她在醫院的食堂一起吃了晚飯,當時你跟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請如實回答。 姜讓微微皺眉,警官,這些你之前例行詢問我時我就都已經說了啊。 你是說了,但你沒有說實話。莊笙拿出幾張打印的照片,一一擺在姜讓面前,你說自己沒怎么理會何玉,而事實是,你故意當著何玉的面跟別人發信息,最后還不小心讓何玉看到你手機上的內容。跟你發信息的人是唐靈吧,而你故意讓何玉看到的內容,就是導致她下班后獨自去到那個地方的原因。 在桌面上擺著照片,是莊笙截取監控視頻的某個畫面并將之放大后的圖像,像素有點低,但還是能夠看清楚。圖片一共有三張: 第一張是玻璃反射出來的畫面,姜讓坐在食堂低著頭,他對面坐著何玉。從監控視頻的角度只能看到何玉的正面和姜讓的背部,看不到姜讓臉上的表情和他手上的動作但這張從兩人座位對面玻璃上提取出來的畫面,卻能看到姜讓的正臉表情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手上的動作,他正低著頭在玩手機。 第二張依舊是玻璃反射出的的畫面,姜讓把手機放在桌面繼續吃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沒有鎖屏,屏幕亮著停留在信息界面。而且手機放置的位置離自身較遠,差不多推到了桌面正中,坐他對面的何玉只要一低頭就能夠看到。 第三張比較清晰,直接截取的是監控視頻的畫面,正好拍到何玉正臉,她低頭盯著桌子在看什么,眉頭皺起,臉色有些陰沉跟之前甜笑著找姜讓聊天的樣子截然不同。 姜讓垂眸掃了眼放到自己面前的照片,抬頭看向莊笙挑了挑眉,莊警官這是,看圖說故事嗎? 像素太模糊了,再怎么技術還原,也沒辦法看清手機屏幕上的內容。所以,光是這三張照片的話其實也說明不了什么。 莊笙沒有理會他的戲謔,徑直說下去。 何玉跟唐靈都對你有好感,尤其唐靈,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你先是利用女人之間的嫉妒心,讓何玉以為你會私下跟唐靈見面,所以她下班之后沒有回家,而是獨自去了某個地方。我猜的沒錯的話,你故意讓何玉看到的信息內容就是約唐靈見面,目的就是將她引到療養院殺掉。 當然,這一切都是你自導自演,你根本沒有跟唐靈發什么信息。但是有一點你大概沒想到,唐靈當天晚上跟在何玉后面,也去了那個地方,她看到了你開的車,只是沒看到你的人。之后她偷偷跑去找車,回來后才告訴警方說自己跟蹤何玉的事。 我猜她應該是在現場發現了什么,然后知道了那晚載走何玉的人是你,但她替你隱瞞了下來。在唐靈被殺的前一天,她買了一條很貴的裙子,還向同事請教怎么化妝,這像不像是在為一場約會做準備? 我想她大概是找你攤牌,告訴你她知道何玉是你殺的,并會為你保密,你安撫了她,讓她以為你會和她交往。她興沖沖地為未來做規劃,卻不知道你已經動了殺心,以同樣的手法將她引到療養院,然后把她殺死。 莊笙說到這里停下,手按在桌面身體微微前傾,直視著顯得過于平靜的姜讓,一字一句地說道: 只是這一次,你用來引起唐靈嫉妒心的是褚初,你把唐靈引到褚初的房間殺掉,事后還可以嫁禍給褚初。你是褚初的主治醫生,也是他現在最依賴的一個人,你當著他的面殺掉唐靈,他當時不會做什么甚至不會發出聲音,而睡一覺之后,又把前一晚發生的事情全都忘掉了多么完美的替罪羔羊。 你怎么下得了手?莊笙坐直起身體,眼中透露出一絲悲哀,搖著頭長長嘆息了一聲,原本你是最有可能取代褚初母親能夠讓他回歸正常生活的那個人,可是現在,你徹底毀了他。 在莊笙說話時,姜讓一直垂眸沉默不語,此時他抬眼看向莊笙,嘴角一抹仿佛凝固住了的笑意。 你說我毀了他?他聲音很輕,一字一頓,不等莊笙回答,又自己說道,我可是他的主治醫生啊,救他還差不多,又怎么會害他。莊警官,你說話可以講證據,不要亂冤枉人啊。 莊笙不意外他的否認,你現在不承認沒關系,你每年都會自駕游吧?每年在你的自駕游路線上都會有命案發生,從八年前開始到現在,類似的案子不下十幾起。你不可能從一開始就這么謹慎,從最開始的案子查起,總能找到證據。 莊警官這是,認準了我嗎?姜讓問道。 不是你嗎?莊笙盯著他的眼睛反問了一句。 姜讓默然片刻,微微笑起來,莊警官的推理很精彩,可惜都是沒有根據的胡亂猜測,說我殺人嫁禍小初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我說成連環殺手。我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啊,哪里像那么沒人性的變態殺手了? 莊笙盯著姜讓嘴角的那抹笑,沉默好半晌后說道:其實你很多地方都符合變態殺手的特質。 被說成像變態殺手姜讓也沒生氣,還頗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哦了一聲。 比如正常人被當成變態殺手時,就不會像你這樣還在笑。 姜讓嘴角的笑容頓時有點僵。 變態殺手有一個特質,那就是他們獲得愉悅的方式和正常人不一樣,他們是通過傷害、剝奪、cao控他人來獲得愉悅感和滿足感。你每年出去放松心情的不是自駕旅游,而是殺人。 而變態殺手一般都會有一個不幸福的童年。據調查所知,你的母親在你很小的時候就拋下你和別的男人跑了,父親常年對你冷暴力,可以一整年不跟你說半句話。 變態殺手,尤其連環殺手,都不是生下來就開始殺人的。他們或許會時時產生殺人的念頭,但真正付諸實踐大都會有一個契機。 比如你,第一次開始殺人是在八年前,那個時候,你的母親剛好過世。我猜的沒想的話,在你父親死后,你找到了自己生母,期間應該發生了些事情,你母親變成了你的開關。她一死,你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只能通過殺人來發泄。你無法跟人建立長久的正常的感情,所以總是換醫院,褚初,大概是唯一的意外吧。 莊笙說完盯著笑容已徹底消失的姜讓,問了一句,是不是挺多地方符合的? 長久的沉默之后,姜讓只說了一句話。 我要見褚初。 之后他便保持緘默,無論問什么都不再開口。 褚初的待遇比姜讓好,沒有戴上手銬和腳鐐限制活動,但他基本沒怎么動過。除了解決生理問題外,便像雕塑一樣一直坐著不動,看監控畫面的話完全是靜止的,會以為是不是按了暫停鍵。 當姜讓出現在他面前時,他臉上沒有什么明顯反應,只是抬頭看了看姜讓,眨了下眼睛。 姜讓看到褚初倒是很激動,沖過去想靠近他,但被押著他過來的警員攔住了,把他摁在了座位上。 你想說什么就坐在這說,不許有身體接觸。莊笙站在一旁說道。 姜讓仿佛沒聽見莊笙的話,眼睛一眨不眨相盯著對面的褚初,臉上又恢復成了在療養院時溫和主治醫生的模樣。 小初,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里這么久,你不會怪我吧?姜讓臉上掛著親切的笑,溫和地問了句。 褚初面無表情看盯著他,沒有反應。 姜讓臉上的笑有些難以維持,他竭力保持著聲音的平穩,小初,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姜醫生,是姜哥哥呀。 問到最后語氣控制不住地出現了一絲急切。 但褚初看著他,依然沒反應,眼神毫無波動。 姜讓的笑漸漸變得扭曲起來,他的雙手用力在桌面抓撓,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不記得了嗎?不記得了嗎!他嘶吼一聲猛地站起身,又被摁住肩膀死死坐回椅子里。 他突然的大吼沒有嚇住褚初,少年依舊是一臉木然地看著他,緩緩眨了下眼睛,好像是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激動。 居然也不記得了,為什么,為什么你們一個個的,都記不住我呢?我對你們來說,就那么無關緊要嗎?就那么不值得記住嗎?姜讓喃喃自語,慘然一笑,面上滿是自嘲,他抬頭看向褚初,沒有剛才的激動,緩緩地問了一句。 即便我做了那么多,也還是記不住我嗎? 說完這一句,他不再開口,要求離開。 等到所有的人離開,房間里又恢復了平靜,只剩下褚初一個人。 他保持著剛才的坐姿很久沒動,眼睛望著門口的方向,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一直過了好半晌,安靜沉默的少年忽然動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十根手指靈活地動了起來,好像在彈奏著什么旋律。 他面無表情地彈奏著,慢慢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傾聽著一首無聲的樂曲。 如果懂鋼琴的人看到這一幕,很容易能猜出。 他彈奏的是:《致愛麗絲》 第94章 Ⅲ.記憶迷宮19 孟衍領著莊笙去吃飯,案件到此已經告一段落,褚初的殺人嫌疑被洗清,他情況特殊沒辦法自己離開,需要在警局等著療養院那邊的人來接。 孟衍專門訂了莊笙喜歡的餐廳,但坐下來吃飯時,莊笙顯得心不在焉,只怕吃進嘴里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 拘留室,姜讓獨自一人坐在單人床上,這里沒有窗戶,門一關里面便是一片漆黑,跟關禁閉似的。但抱留室不是禁閉室,所以頭頂吊著一盞昏黃的燈,光線很暗,墻上的紋路都看不太清。 姜讓無聊地靠墻坐在床上,屈起一條腿,手搭在膝蓋上,數對面墻上的裂紋。因為光線暗,有些地方的裂紋不確定是一條還是兩條,他也懶得上前去查看,數完了一遍,再數第二遍,熟練而平靜。 門口傳來響動,他以為是送飯的警察,坐著沒動,眼珠都沒轉一下。 房門從外面打開,光線爭先恐后地進來,亮著燈的室內一下從黑夜變成白天。來人逆著光,一時看不清面容,站在門口沒動。 姜讓忽然把視線轉過去,死死盯著來人看了片刻,然后慢慢地,臉上露出了笑容。 ** 還在想案子? 包廂里,孟衍敲了敲碗沿,莊笙回過神來,抱歉地看向孟衍,他猶豫了一下,思索著慢慢說道: 嗯我就是有點遺憾,根據已經掌握到的線索,可以推測出姜讓在最后三年里殺的人變少了。尤其最近兩年,他幾乎不再休假,也沒有再出去自駕游過,一門心思撲在褚初身上。嚴院長說,姜讓是他見過專業技能最過硬也是最有責任心的青年醫生,而褚初這兩年狀況也在明顯好轉這本該是一個相互救贖的故事,可最終卻走向這樣的結局。 他微微皺眉,語氣低落下來,對于褚初來說,以后只怕再也遇不到像姜讓這樣上心的醫生,哪怕他別有目的,可他的關懷照料依舊帶給了褚初正面的變化,只可惜莊笙說到這里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