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正值午飯時間,打聽到姜讓這個時候一般會在病人的活動區域,莊笙與孟衍直接去找他。 病人沒有專門的餐廳,因為這里大部分病人都無法自己吃飯,有些即便能自己吃但也像小孩子一樣需要醫護人員在旁看著,時不時提供輔助。 褚初就是其中一員。 相比其他病人,其實褚初算自理能力比較好的了,甚至只看外表都發現不了他哪里有問題。 莊笙上次見到褚初,是他坐在窗前的鋼琴旁彈鋼琴,莊笙做不出什么專業的評價,只是覺得他彈得很好聽。 仿佛星空下微風拂過樹梢,母親輕拍懷里睡著的孩子,嘴里溫柔的哼唱聲。 向來吝嗇夸贊他人的孟衍,聽完后淡淡說了一句: 不錯。 此時,身穿藍白病服,看起來清爽干凈的少年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前面放著一個餐盤,他舉起勺子一口一口,吃地有些慢,卻細致而投入,動作看著有些刻板,莊笙與孟衍的到來一點沒引起他的注意。 他皮膚很白,五官小巧精致,雖然是穿著病號服,卻給人一種優雅矜貴的感覺。 像捧著玫瑰花的小王子。 年輕的醫生穿著工作時的白大褂坐在褚初身邊,手肘撐在桌面拳頭抵住臉頰,歪頭看少年吃飯,時不時替他擦下嘴角,或是端起杯子送到少年嘴邊喂他喝一口水。 畫面非常地溫馨。 莊笙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后走過去,放低音量喊了聲。 姜醫生。 這一聲絲毫沒引起褚初的關注,他仿佛沒聽見似地,依舊垂眸安靜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吃飯,看起來乖巧極了。 姜讓挑眉抬頭看過來,似乎對兩人的到來有些意外,短暫沉默了笑了笑,兩位警官有什么事?不等莊笙回答,又抱歉地說道: 請稍等一會兒,讓我看著小初吃完飯。說完,視線便就回到褚初身上。 莊笙適時表達自己的疑惑,我看他似乎能自己吃飯。 嗯,小初很乖,是這所療養院里最聽話的一個,但正因為這樣才更要看著。盤子里的食物還剩最后兩口,褚初吃完后便放下勺子坐著不動,姜讓把杯子遞到嘴邊他便低頭喝水,杯子撤走他也沒什么反應,只是坐著不動。 像一尊精美的瓷器娃娃。 莊笙: 姜讓仔細地給褚初擦手,盯著褚初的眼神堪稱溫柔。 他記不住自己有沒有吃飯,渴了餓了也不知道開口說。送到面前的食物會吃掉,喂到嘴邊的水會喝,哪怕已經吃飽了喝夠了,如果另外有人再給他食物,他也會默不作聲地吃完。 不知想起什么,年輕醫生的嘴角浮起一縷笑,帶著幾分無奈和寵溺地摸了摸少年的頭,褚初乖乖坐著不動任他摸。 有一次工作人員疏忽,先后三個人給他送餐,他全吃了,撐到吐。 莊笙與孟衍對視一眼,孟衍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懶洋洋地似乎不感興趣。莊笙抿了抿嘴唇,看向瓷器娃娃般的褚初,謹慎措辭,這是記憶方面的問題? 姜讓點點頭,揚起唇角笑了笑,啊,短期記憶喪失,記不住短期發生的事情。這個時間并不明確,可能是一天前的事,也可能是一個小時候前的事,又或者剛發生的事轉眼就忘掉。 短期記憶喪失? 但莊笙看他這個樣子,對外界沒什么反應,缺失的不僅僅是記憶吧。說是記憶障礙,看著卻更像自閉癥。 他一直是你負責的嗎?莊笙問道。 姜讓點頭,對,我是小初的主治醫師。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微笑著道,第四任主治醫師。 莊笙皺眉,之前的醫生 有一個年齡到了退休了,有一個對小初的癥狀束手無策自動放棄,還有一個姜讓又笑了笑,愛上了小初,然而他在小初這里得不到任何回應,每天醒來小初都不記得他是誰,所以,崩潰了。 莊笙不知道該說什么。 大概是自己的名字一直被提及,安靜坐著的褚初轉頭看向身邊的姜讓,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人時一動不動。 姜讓臉上漾開溫柔的笑,注視著他的眼睛問道:小初,怎么了? 褚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沒說話。 姜讓眼中笑意更深,指了指角落放置的書架說道:乖,我和兩位警官要說會兒話,小初去旁邊自己玩怎么樣? 出乎莊笙意料的是,褚初這次有了反應。他抬頭看了莊笙和孟衍一眼,然后視線又挪回到姜讓臉上,盯著姜讓臉上的笑看了片刻,起身走向角落,在單人沙發坐下后拿起放在一旁的書認真翻看起來。 看出莊笙眼中的驚訝,姜讓笑了笑,小初的智商并不低,甚至比普通人還要高上那么一點。你跟他說話時要看著他的眼睛,這樣他才會聽進去,一般都會照做的。我說過,小初很乖的。 莊笙的視線從閱讀區的褚初身上收回,看向眼前這個臉上有著溫柔笑容的醫生,若有所思地問道:姜醫生做了褚初幾年主治醫生?是對自己的每一個患者都這樣好嗎? 姜讓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醫者本分而已。他視線在莊笙身上一轉,尤其在一直保持沉默的孟衍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收斂笑意,淡淡地問了句。 兩位警官找我,不是為了問小初的事吧? 第80章 Ⅲ.記憶迷宮05 莊笙來找姜讓,確實不是為了問褚初的事。之前查看療養院工作人員的檔案時,他一并連同病人檔案也要了過來看,所以對這里病人的基本情況也都大概了解。 聽莊笙問起自己對唐靈的印象,姜讓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 小唐?何玉的死跟她有關嗎? 莊笙搖頭,不,只是例行詢問而已。 這樣啊。姜讓搓了搓下巴思考著說道,我印象中小唐是個很刻苦上進的女孩子,平時話不多,工作很努力,有時會問我一些專業上的問題。說到這里他停下來,苦笑著攤了攤手。 大概就是這些了,主要是我跟她接觸不多。 莊笙沒什么想問的了,他抬頭看了眼孟衍。 孟衍將目光投向不遠處安靜看書的褚初,姜醫生的病人,平時多是自己照看嗎? 面對孟衍,姜讓沒有剛才面對莊笙時的輕松,微微皺了下眉頭,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主要是我自己照看,忙不過來時會找護士。 何玉和唐靈? 姜讓:確實她們兩人做得多一些。 孟衍沒問題了,兩人向姜讓告辭。 回去的路上,莊笙問孟衍,你是懷疑何玉的死跟姜醫生有關? 孟衍摟住莊笙的肩膀,將自己小半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哥倆好的姿勢讓看見的人覺得兩人關系好,不由露出會心一笑。 不一定有關,只不過由情愛催生的惡念之花是兇殺案的最佳□□。 莊笙聽完孟衍的話陷入沉思,孟衍低頭看他不自覺皺起眉,手指點在他眉間輕輕摁了摁,聲音柔下來,別著急,查案的事急不來,這不還有我嘛。 莊笙聞言沉默片刻,抿唇笑了笑,嗯,我只是,感覺有些不太舒服。 孟衍立刻停下腳步,緊張地問:是胃疼又犯了嗎? 不是身體方面莊笙搖頭,有些不知怎么描述,環顧四周,他們正從病人的生活區轉入工作人員的辦公區,或許是發生了命案的緣故,顯得很是冷清少有人走動。 是這個地方,讓人不自覺精神緊張起來,還有點不安。 看莊笙的模樣,如果是刺猬的話此刻恐怕已經把渾身的刺都豎起來了。 那是因為,這里是精神病院啊。孟衍拿手掌貼了貼莊笙臉頰,他笑著語氣無所謂,雖然病人不多,但收治的都算是重癥患者,而且,誰說病人只有患者呢?初次來這種地方,正常人當然會感到不舒服。 說了句讓人聽不懂的話,孟衍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和平時的樣子并無不同。那游刃有余的模樣子,如果許解在場,恐怕會在心里嘀咕一句: 表現得這樣自在,是因為清楚自己不是正常人嗎? 吃完飯,莊笙正坐在電腦前一幀幀看監控,尤其是何玉跟姜讓一起吃飯的那段,他拖曳鼠標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 那是何玉生前最后一次出現在眾人眼中的影像,之后下班離開單位的監控只能看到背影。 視頻中,何玉與姜讓面對面坐著,年輕美麗的臉龐正對著監控攝像頭,高興的神情顯而易見。她拿著筷子卻顧不得吃飯,一直在跟對面的姜讓說話,身體不住向前傾,上半身幾乎趴伏在餐桌上。 她對面的姜讓背對鏡頭,看不到表情,但從肢體動作能看出,年輕的醫生在專心吃飯,很少搭理對面的女孩但只要他有所回應,哪怕是抬眼看女孩一眼點個頭,女孩都會興奮不已。 整個用餐過程不到十分鐘,姜讓吃完后端起餐盤離開,何玉的餐盤幾乎沒動過,也立馬跟著站了起來,離開了餐廳。 突然,莊笙停下動作,將畫面定格放大。 玻璃上,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莊笙仔細辨認,認出是唐靈! 她坐在姜讓與何玉兩人的側后方,微低著頭,盤中的食物一口沒動,視線一直注視著姜讓后背不,她看的是何玉! 而在那兩人離開后,唐靈一動不動地坐了片刻,然后端起沒動過的餐盤離開。 在之前的筆錄中,唐靈說那次爭吵是她見到何玉的最后一面,之后一直忙工作直到下班都沒再和何玉碰過面。 然而從監控視頻來看,她又一次說了慌,至少在下班前她還見過何玉。 想起上一次做筆錄時何玉臉上違和的笑,還有埋藏在眼底的癲狂,莊笙背脊一寒,猛地站起身往外沖。 孟衍正在外面的過道打電話,看到莊笙從辦公室里出來,臉上的表情還很著急,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一句匆匆結束通話。 笙笙,出了什么事?孟衍快步迎向莊笙。 莊笙沒有停下腳步,表情凝重,唐靈又一次撒謊,那天下午的爭執并不是她見何玉的最后一面,她也在單位吃晚飯了,和何玉是先后腳離開。 兩人去找嚴院長,嚴院長一聽唐靈可能跟何玉的死有關,一臉意外加震驚。 怎么會?小唐是個本分又努力的孩子,平時除了工作話都不多說,跟何玉還是同一時期進來的,兩人關系看著還不錯,怎么會做的出這種事? 并不是說何玉的死就跟她有關,只是需要找她了解一些情況。沒有確定前,莊笙也不會多說,現在要緊的是趕快找到唐靈,問清楚她到底還隱瞞了些什么。 然而唐靈卻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到處找不到,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打電話也不接,監控也沒有拍到她離開療養院。 這時,莊笙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一看,是黎白打來的。 電話剛一接通,黎白便急急沖沖地說了一句: 唐靈在哪里?立刻把她控制起來。 聽到莊笙說唐靈不見了,黎白頓時一急,音量不自覺抬高,怎么會不見?她不是一直在療養院嗎?! 聲音很大,旁邊的孟衍掃了眼莊笙的手機,微微皺了下眉。 莊笙語氣平靜地道:療養院的監控沒拍到她,如果她離開這里,可能是從后面施工的地方走的,查一查附近的監控就知道她去哪里了。說完頓了頓,平聲靜氣地問黎白。 你那邊發現什么線索了嗎? 不然也不會這樣著急忙慌地找唐靈。 黎白微滯,默了片刻,聲音不再像剛才那么激動,唐靈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何玉失蹤到死亡的那段時間,她根本不在家。 莊笙: 這姑娘看外表真看不出來,完全沒把警察放在眼里的樣子啊??粗敲茨懶?,做的事一件比一件大。 正當莊笙等人打算調取附近監控尋找唐靈時,她自己回來了。 療養院為了找她差點弄得人仰馬翻,現在她自己慢吞吞從后方的施工地走過來,垂著腦袋肩膀微縮,過長的劉海遮住眼睛,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還是那幅怯生生的模樣。 莊笙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復雜。 黎白拿出手銬,毫不客氣地將她銬了起來。 唐靈受到驚嚇似地身體微微顫抖了下,但沒有抗拒,配合地讓黎白銬上,甚至都沒有辯解一句。 第三次被帶到之前審訊用的會議室,唐靈對面的人換成了黎白,莊笙與孟衍站在門邊。 老實交待,昨天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你在做什么?。黎白站著啪地一聲拍了下桌子,雙手撐在桌面身體前傾,死死盯著唐靈的眼睛。 為什么撒謊?何玉的死到底跟你有沒有關系?你還隱瞞了多少?剛才去了哪里?一連串問題連珠炮似地砸下來,唐靈把頭垂得很低完全看不到臉,面對黎白疾風驟雨般的審問無動于衷。 直到聽到最后一個問題,她抬起頭來,煞白的小臉滿是緊張和無助,像一朵在風雨中瑟瑟發抖的小白花。 黎白一滯,看著這張臉,有種自己是惡人的錯覺。 我去找那輛車,我想找到那輛車。 什么車?黎白皺起眉頭,不自覺看向莊笙,莊笙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唐靈垂下眼,盯著自己的雙手,慢慢地說道:何玉從單位離開后,我悄悄跟在了她后面,她沒有回家,而是打車去了一個地方,我跟在后面,剛好看到她上了一輛黑色的車。 莊笙從門口走到桌邊,你為什么跟蹤何玉? 唐靈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又低下頭。 我、我只是想確認下,她有沒有跟姜醫生約會。那輛車我不認識,也沒有看到上面的人,何玉上去后車就開走了。她說到這里停下,鼓起勇氣看了看黎白與莊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