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京華 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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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你講過?!敝x騖清道。 “還有一段,哥哥私下給我說的,”她輕聲給他講,“他有喜歡的女孩子,是他的學生。他留學時在一個華人家庭做家教,教人家的。后來,二叔從牢里出來,再沒聯系過?!?/br> “我二叔年輕時,在京中頗有名氣的,”她繼續道,“不比你這個謝少將軍差?!?/br> “何二先生的風姿樣貌,確在騖清之上?!敝x騖清附和。 “我若是那個女孩子,同二叔有過情分,再遇到旁人,怕是難以入眼了,”她凝視著謝騖清道,“昨夜見你酒醉,怕說了你聽不懂。謝騖清,你確實誤了我,在百花深處,你就不該讓我看到你?!?/br> 謝騖清和她四目相對。 她笑:“不該好好的軍校不讀,偷跑出去,參加辛亥革命。不該,打仗打得那么好,名氣大得讓人害怕?!?/br> 謝騖清被逗笑了:“是謝某的錯?!?/br> “不該讓我七八歲的年紀,就聽說了謝騖清這個名字?!?/br> “是,”謝騖清輕聲附和,“謝某的錯?!?/br> “那天我知道你是謝騖清……”何未小聲埋怨,“一夜未眠?!?/br> 謝騖清靜看著她。 良久后,何未才道:“我們家都是至字輩的,我過繼給了二叔,才改了名字。我的名字,你該猜不到是何意?!?/br> 他搖頭。確實猜不到。 何未凝住他,輕聲道:“不知前路如何,卻知,前路為何?!?/br> 燭火閃動,無聲無息。 謝騖清仿似見到許多過去的影子,有名的無名的,不計其數。 “取得就是‘為何’二字?!彼詈蟮?。 8月5日,在日軍和南京政府的雙重壓力下,馮玉祥通電全國,撤銷抗日同盟軍總部。 三日后,日偽軍大舉進攻,多倫再次淪陷。 吉將軍堅持率軍抗日,帶領余下數千人,和日軍、國軍周旋于長城內外,最終不敵。 次年,曾收復多倫的主帥——吉鴻昌將軍被害于北平陸軍監獄。 *** “吉將軍第一次被特務逮捕時,在押送去北平的路上,講到關外的抗日戰場,感動了押送的軍官,被偷偷放走了。后來在天津法租界,被設計逮捕,帶回了北平陸軍監獄?!?/br> 何未在火車包廂內,緩緩拉上車窗的布簾,對從南京上車,前來接迎的軍官說:“吉將軍辭世前,留了一首詩?!?/br> “卑職聽過?!避姽倜C聲道。 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國破尚如此,我何惜此頭。 一代抗日名將的詩詞,字字帶血,誰不曾聞。 七七事變后,北平淪陷。 每一日,從北方南下的實業家不計其數。 《京報》主編湯女士舍棄全副身家,撤離北平,《京報》正式???; 天津久大精鹽公司,那個生產出國產第一袋精鹽,浪漫得在鹽袋上印出海王星的企業家,因日本人入侵平津,關閉鹽廠,帶著設備南下; …… 何未也如先前所言,一旦北平淪陷,舉家遷移,絕不留一艘輪船為日本人所用。 “國勢多危厄,宗人苦播遷。南來頻灑淚,渴驥每思泉?!彼鼓暝诮饘佘囕喣雺鸿F軌的震動聲里,輕聲念著課本上的詩詞。 “這句詩,說的正是‘衣冠南渡’,”何未道,“歷史上有數次北方士大夫,還有學子們的南遷,都是因為外族入侵,或是戰亂?!?/br> 斯年細品“衣冠南渡”四字。 車廂門突然被扣響,陪坐的軍官走過去,把車門推開一條縫隙,和門外人低語數句,回身,低聲道:“京漢火車站到了?!?/br> “是武漢到了嗎?”斯年小聲問。 “對,是武漢?!彼?。 武漢,她從未來過。 全民抗戰爆發,國共再次合作,南京政府從10月底開始往武漢遷移,四大銀行和各國駐華大使也先后遷至武漢。江城成為戰時政治、經濟的中樞。 同一時間,致力于抗日救亡的各界人士,全都匯聚在了這個九省通衢。 這趟南下的列車上,不止有軍官、企業家,還有文藝界的名人、報業先驅和背井離鄉的流亡學生。隔著一道門,已聞隔壁車廂的喧囂。尤以年輕人們亢奮收整行囊、爭相下車的言語對話最清晰。 斯年仿佛被感染,迫不及待地把課本塞進書包。 雖何未沒講,但小女孩冥冥中感覺到,在武漢能見到闊別已久的父親,還有從出生就被藏在香港長大的弟弟…… “弟弟會叫jiejie了嗎?”她小聲問,背上書包。 何未輕點頭:“會叫了,會背誦的詩詞,比你小時候要多?!?/br> 他們隨人流下車。 京漢火車站始建于清光緒年,是當年第一條長鐵路的南端終點站。何未幼時,二叔南下,她問,這一趟要去哪?二叔在正陽門站臺上,朝南指,講說:到這條鐵路的最南處。 如今,她算是親眼見到了這座法式建筑。 她牽著斯年的手,自車站正門走出。石門正上方,有一只展翅的蒼鷹,俯瞰人海。 人頭攢動的車站外,何知妡一身天青色儒衫長褲,長發被綁成一個大辮子,垂在身后。她負手而立,于一輛黑色轎車旁,遙望何未和斯年。 斯年幾步跑過去,擁住何知妡的腰,悶聲道:“七姑奶奶?!?/br> 何知妡不禁笑,摸著女娃娃的頭發,吩咐兩江航運辦事處的人為何未一行人搬運行李。她同何未大略講了,長江沿岸碼頭的運卸貨和客流情況,待坐到車上,才認真盯著何未的眉眼看:“此一時,我又與上一回見大不同了吧?年年歲歲催人老啊?!?/br> 何未一怔,瞧見七姑姑已顯疲態的眉眼,莫名想到離開北平前,在京郊的某個小院子見到的那位祝先生:“有一位先生,被日本人幾次登門拜訪,想請他出山。他說,只想種菜,不愿再披掛登臺?!?/br> 七姑姑也是一怔,隨即笑。 “他可是唱樊梨花的人,”何知妡輕聲道,“怎會為日本人披掛?” 樊梨花,昔日征西兵馬大元帥,憑借一柄九鳳朝陽刀,平定西北邊患的巾幗英雄。 “我問他,可有話給你?!?/br> 何知妡笑著說:“你倒是好,一見面便提舊人?!?/br> “他喝了半盞茶,說,問問她,白日里可好?!?/br> 何知妡默了半晌,難得露出小女兒的一面,目光下行,憶起少時:兩人學藝,師父不同,練功辛苦,能見的機會不多,每每在院子的回廊里碰上都天黑了,祝謙懷都盡量在女妝下保持著男兒本色,腰桿筆直,盯著她瞧兩眼,訥訥問句:白日里……可好? 轎車在路上行駛,車后座有著片刻的安靜。 何未不愿驚擾姑姑,握著手袋,隔著珍珠刺繡的軟布,像能摸到那張紙。那是一封電報: 江城冬寒梅香起,盼一會。 第78章 華夏萬古長(2) “今晚接待晚餐,有兩邊的軍官,還有四大銀行的金融大亨,運輸業的、各地商會的人,學界的人,” 何知妡低聲道,“戰時一切從簡,沒有任何演出節目?!?/br> 何未“嗯”了聲。 她在抵達前,就在電話里和姑姑說到今晚的接待晚餐。 這是一個低調正式的各方會面。 戰火已蔓延華北地區,時局緊迫。長江南北兩岸將是下一個戰場,今晚見面的人,都要配合抗戰,保證戰時經濟的發展,學子們能在動蕩中繼續完成學業。 運輸業在其中承擔了很大的責任,須一同配合,安排轉移學生、平民、糧草,還有軍隊和民族企業的物資。 “不知道他到沒到武漢,”姑姑輕聲說,“不過如今國共合作了,他們的行程也沒有那么危險了?!敝辽俨挥靡幻婵谷?,一面提防被特務逮捕。 “他說,大概在這兩日到武漢,”何未道,“具體日期未定?!?/br> 電文簡短,不會提及到招待晚餐這種事。 不過她猜,謝騖清的行程多少和這次的會面相關。 接待晚餐的地點在山陜會館。 姑姑讓另一輛車先回住處,她和何未往會館去。轎車停在一扇石雕大門外,何未和姑姑下了車,車直接開走,兩人步行進了大門。接待的人問清他們的身份,在名單上勾畫了“何氏航運”四字,帶他們進了晚餐的廳堂。 他們到得晚,全部桌子都坐滿了人。 何未和姑姑從最右側的偏門進去,被引到商會旁的一桌。林稚映看到何未時,略頓住和身旁人的交談,何未先對她頷首,招呼過后,徑自落座。 菜早上了桌,今日全素,未有山珍野味和海產,倒是有酒。 最東面的十個桌子空著,等最后一批人的到來。 “今日火車站查出日本間諜,”一旁杜氏航運的老板道,“有幾趟列車上的人被耽擱了?!?/br> 話音未落,石門外已有接迎的寒暄聲。 很快,幾十個軍人模樣的男人步入。今日晚餐有許多各界的人,男人都是長袍或是西裝,那些軍人也都難得換下戎裝,與在場學者和商界的人保持了同一便裝。 何未在那一張張陌生面孔中找尋謝騖清的身影,可惜沒有。失落的情緒襲上心頭,但她很快釋然,不在今夜出現,后兩日也該到了…… “騖清兄?!笔T外,有人低聲招呼。 何未心一顫。 石門處,先進來了幾位將軍,最后露面的正是謝騖清,他身旁就是方才招呼的昔日舊友孫維先。一個剛從延安來,一個自長沙趕到。 謝騖清像許久未穿過便裝了,外衣并不合身。他面頰比過去更瘦,因年齡漸長,眼睛比過去愈加深邃,像蒙了一層歲月風霜。 歷經了反圍剿和長征,他和一同到場的八路軍將士們一樣,從面容看,明顯比同齡的國軍將領更滄桑。長征的痕跡,落在他們的眉眼,和他們舉手投足之間。 何未遙遙望著他。謝騖清坐到一個空椅子上。 數年未見,兩人相逢在一個公開場合,卻讓她有了緊鄰而坐的安心感。 “二七年到現在,十年了,”姑姑輕聲道,“十年,他們被屠殺、追捕,到今天,竟還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和那些下手屠殺他們同袍的人吃飯……” 姑姑搖頭,輕嘆:“其胸襟,遠非國民政府可比?!?/br> “為了抗日,”何未輕聲回道,“面對外敵,沒什么是不能放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