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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清薏有一瞬怔愣,副官已經紅了眼眶,像很多年一樣低下頭:“少帥?!?/br> 她一下子攥緊了掌心。 這個稱呼她其實是配不上的,她是家里的老七,這個稱呼原是給她大哥的,后來大哥沒給了二哥,而今,這個稱呼屬于她了。 時家,也已經死的只剩下她一個了。 時清薏領著他進門避雨,在后院里給他沏了一杯茶,一個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哭紅了眼睛,筆直的坐下來往四處張望著吶吶的開口:“您現在過的很好?!?/br> 所以他或許是不應該來的,副官一盞茶還未喝完外頭就已響起了停車聲,佟霜聘過來了。 佟霜聘剛下車就預感到不對,時清薏不在前堂,她瘸著一條腿要往后去的時候時清薏出來了。 像是很驚訝的看著她:“霜聘,你怎么來了?” “這個時候你還沒回來,我不放心過來看看?!辟∷柑骄康哪抗庖呀浲筇搅诉^去,被時清薏牢牢擋住了。 她手里拿著幾罐子好茶笑了笑:“我想著你喜歡,特意去后面庫房找了準備帶回去給你的,我們走吧,待會兒雨下大了,該不好回去了?!?/br> 她主動牽住佟霜聘的手,關切的皺眉:“手怎么這么涼?” 佟霜聘無法再深究,搖搖頭,跟她一同出去了,兩人共撐一把傘,在深秋的煙雨里慢慢前行,很快被朦朧的霧氣掩蓋。 副官在后面看著,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過來做什么呢?時家滿門英烈,只剩下少爺一根獨苗,他難道要讓少爺也去送命嗎? 少爺現在過的很好,這不就好了嗎? 他突然覺得眼眶酸痛,過了好一會兒吩咐人再買返程的火車票。 跟著他過來的也是時家的老兵,躊躇著問:“要給少帥買一張嗎?” 副官沉默了一下:“買吧?!?/br> 現在車票艱難,愿不愿意回去是少爺的事,該做的他卻不能少做。 這天夜里川南下了一場久違的大雨,雨聲混雜著些微歡愉的喘息,打的窗外芭蕉都低垂下葉子,佟霜聘倚靠在時清薏懷里聽雨。 兩個人額頭抵著額頭,時不時低頭親吻。 “戰火真的要打過來了,霜聘,你準備好什么時候走了嗎?” 佟霜聘抓著她的手臂喟嘆出聲:“如今又能再去哪里?國內不管去哪兒都說不準會不會打過來,出國的話,你喜歡哪里?” “你不是,出國留過學嗎?” 夜色里她的眼眸仿佛流淌著微光 ,時清薏吻了一下她的鬢角,聲音悶悶的:“我都隨你,你想去哪里,我都護著你?!?/br> 她說的是護而不是陪,佟霜聘抓著她的下頜逼她低頭看自己:“為什么不是陪我一同去?” 時清薏就笑,眸光燦爛的像星子:“嗯,我永遠都陪著你?!?/br> 直到佟霜聘睡著了,時清薏才為她掖好被子撐著傘出門。 副官早早就在后門等候了,從身邊士兵手里接過一個盒子交給時清薏。 “這是,二少的遺物?!?/br> 他的聲音略啞,他帶著剩余的人投奔沈家的時候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他們幫忙找到大帥一家的尸體,戰亂當中的尸骨只能就地掩埋,最后交到他手里的只有一件被打的千瘡百孔的軍裝。 死的很壯烈,這是他們給他的回答,軍裝他看過,與其說壯烈 ,不如說被活生生打成了篩子。 時清薏呼吸微滯,臨走時副官叫住她:“少爺,這是您的東西?!?/br> 興許是確定她不會走了,他已不再喊少帥,而是把一把槍塞到她掌心。 “回去以后我會跟所有人說少帥已經遇難殉國,您就換個名字改頭換面好好活著吧 ?!?/br> 副官朝她敬了最后一個禮,轉身離開的時候聽見身后的人聲音嘶啞的問他:“你們什么時候走?” “十六號?!?/br> …… 時清薏把東西放回了自己的房間才回到佟霜聘的房間,佟霜聘披衣而起斜靠在窗邊,伸出一只手去接窗邊的雨,聽見開門聲回頭問她:“去哪兒了?” 一股馥郁的香氣傳過來,時清薏端著一碗青菜粥進來擱在桌上,舀了一勺子吹涼:“怕你餓了,出去煮了一碗粥,你嘗嘗看?” 佟霜聘眼里松動幾分,低頭嘗了一口,她做東西不算擅長只能說煮的一般,可既然是她親手煮的佟老板就不吝夸獎。 “好吃?!?/br> “你也吃一口?!?/br> 這場大雨下完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后,時清薏去了一趟鄉下回來給她帶了許多東西,吃的用的一應俱全,說是去鄉下帶回來的,看著竟是連國外的東西都送的有。 這么久以來她囤積的小金庫,大概是全部花完了。 莊子里那邊跟她回話,說是時清薏在鄉下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界埋了一樣東西。 她大抵就猜著了。 十六號的上午佟霜聘醒來時人就已經不見了,桌上只剩下一封厚厚的信,上書,霜聘親啟。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她還是這樣,連親自跟她道別都不敢,只敢留一封信給自己。 她還是跟多年前一樣,又騙了自己,她分明說過永遠陪著自己的。 可惜了,多年前她無權無勢,今朝她卻再也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戲子。 川南是她的地界,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走人可沒有那么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