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1)
他們四個人找了一個地方坐著休息,背影在太陽余暉的照耀下變成了黑色的剪影。靳珩抓起一把沙子,發現里面有一個淺紫色的貝殼,挺少見的,抖落干凈,然后拉過聞炎的手,放在他掌心:送給你。 這個舉動有些幼稚,就像小朋友看見什么新奇的玩意,不管是石頭還是鉆石,都一股腦送給喜歡的人。 聞炎勉為其難的收下了,又嫌棄又高興:嘖,丑不拉幾的。 靳珩正欲說話,耳畔忽然叮的響了一聲。他耳尖微動,隱隱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果不其然看見一顆藍色的光球從半空中浮現,胖胖的翅膀在身后輕輕扇動,赫然是系統009。 系統繞著他們飛了一圈,語氣開心:【親,009要走啦?!?/br> 靳珩看著它,不知道該說什么。 系統道:【解綁之后,你就是一名普通的人類了,以后要好好的,重生的機會只有一次呀?!?/br> 009說完,飛過去輕輕碰了碰靳珩的臉,這是光球表達友善的動作,就像人類世界的擁抱和握手,低聲道:【對不起呀,危險發生的時候沒能保護你】 009生平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因為原罪本不在靳珩身上。它只能約束宿主,卻沒辦法約束那些作惡的人。 系統的身軀柔軟冰涼,就像是果凍一樣。靳珩被這陌生的觸感弄得怔愣了一瞬,而后緩緩抬眼看向它,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說。輕微搖搖頭,表示沒關系。垂下眼眸,緩緩牽緊了聞炎的手。 系統下達了指令。 【叮!抽離程序啟動,請宿主做好準備, 開啟自檢程序, 自檢完畢。 解除捆綁中, 20% 50% 100% 解除成功】 靳珩感覺到身體里有什么東西隱隱剝離了開來,而系統藍色的身軀也在一點點變淺,逐漸與橘色的陽光融為一體:【親,再見了~】 靳珩無聲動唇:再見 心頭忽而釋然。 系統沒辦法保護靳珩,大概因為早就有人守在了他的前方,擋住一切苦難風雨。余生長路漫漫,盡可并肩而行。 徐猛保護了他的女孩。 聞炎也保護了他的少年。 這一路走來,救贖與毀滅同生,此消彼長。 海壓竹枝低復舉,風吹山腳晦還明 第162章 番外之出獄 那是,他們在一起很多年很多年后,靳珩做的一個夢。 陽光順著窗簾的縫隙投射到地板上,空氣中多了幾道斜斜的光柱,隱約可見塵埃跳動。如此和煦的場景,卻硬生生被冷色調的房間逼退了幾分溫度。 床上躺著一名清瘦的男子。他眼瞼輕顫,似乎被陽光晃醒了,不自覺翻身,指尖在被子里面摸索,試圖尋找另一具同樣溫暖的軀體。 然而他摸了個空。 靳珩察覺不對,慢半拍的坐起身,還以為聞炎下樓跑步鍛煉去了,但睜眼的一瞬卻被房間內生冷孤僻到極致的裝修風格給驚到了。 三秒后。 嘩啦 靳珩生平從未如此失態,直接掀開被子下了床。他鞋都顧不上穿,徑直開門跑到走廊外面,疾速下樓,然而眼前的場景分明是他上輩子獨居的別墅。 但怎么會呢? 怎么會呢? 靳珩一向平靜的神情終于出現了絲絲裂縫,惶恐且震驚,扭曲且暗沉。廚房里做飯的苗姨聽到動靜走出來,結果就見靳珩穿著睡衣,面色蒼白的站在樓梯口,連鞋都沒穿。 靳珩平常性格太孤僻,苗姨很少多嘴,但見狀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靳先生,你怎么了? 靳珩循聲看去,認出她是家里做飯的保姆,面色忽然難看起來,竟有些駭人。他一言不發,牙關緊咬,一步步后退,轉身跑到了樓上。 手機就靜靜的擺放在床頭柜邊角。靳珩回到房間,略有些急促的解鎖屏幕,然后不出意料看見了上面的時間與日期,動作就此頓住。 這是他上輩子,25歲的時候 靳珩身形忽然控制不住下滑,噗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初春的時節,沒由來冷到肺腑都冒著寒氣。 他攥緊手機,腦子一團亂麻,此時只能記起兩個字。 聞炎 聞炎 要找到他 柳絲是靳珩的私人秘書,老板的行程安排大部分都交給她來負責,但今天靳珩卻一反常態的推遲會議,讓她挪出半個月的空閑時間,訂一趟去f市的機票。 柳絲想問,但不敢問。靳珩對外是令眾人趨之若鶩的年輕俊才,但只有相處久的人才知道,這位頂頭上司的脾氣陰郁且孤僻,相當難伺候。 她只能照做,立刻熟練安排機票和下榻的酒店,然而就在這時,靳珩又讓她去查一個人的消息,不是什么美女明星也不是什么商界名流,而是一個殺人犯 原諒柳絲習慣性用這個詞去稱呼坐過牢的人,雖然對方僅僅只是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了幾年而已。 靳珩對自己離開后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那段過往對他來說,蒼白到近乎可怕。他坐在去往機場的車上,眼眸半閉,一言不發,用冰涼冷硬的手機抵著下巴,忽然問了一句話:他判了幾年 柳絲坐在副駕駛,看不清靳珩的神情,只覺得他問話的聲調古怪異常,翻看著手中的資料道:受害者傷勢很重,加上他沒有請律師辯護,所以判了七年零三個月,再過幾天就可以出獄了。 依柳絲來看,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肯花錢請律師打官司,加上庭外賠償,把刑期壓到三年也不是不可能。 她沒忍住,又看了眼資料,發現聞炎坐牢時才十八九歲,算起來高中堪堪畢業,嘀咕了一聲:還是個學生,挺年輕的,可惜了。 正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偏偏被關進去坐了那么多年的監牢。 靳珩聽見了她的低語,緩緩抬眼。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聽不出任何情緒:可惜嗎? 柳絲一怔,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略有些不安的換了個姿勢。從后視鏡看去,試圖窺探出幾分靳珩的喜怒,然而卻一無所獲,只能含糊其辭的道:有點吧。 同時內心控制不住的猜測著那個人和靳珩的關系。 親戚?兄弟?還是仇人? 靳珩靜默著,沒有再說任何話。 他們乘坐晚上七點的航班,直接抵達了f市。柳絲已經準備好下榻的酒店,讓侍者把行李搬進房間后,習慣性詢問靳珩接下來的行程:靳總,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她以為靳珩是來旅游的,畢竟這里還算一個清靜的城市。 靳珩不答:查清楚他什么時候出獄,時間地點都發給我, 頓了頓,發給柳絲一個地址:在這棟小區租一間房,我要盡快入住。 柳絲愈發弄不明白靳珩想做什么了,心里跟貓撓似的難受,只能猶猶豫豫問道:靳總,房期租多久? 他們在外談生意的時候,一般都是住酒店,住多久續多久。那棟小區一看就是老式居民樓,不是新開發的樓盤,大部分都是長期住戶,租下來肯定要費不少功夫,半年起步的那種。 靳珩打開電腦,在查閱什么,屏幕熒光落在鼻尖上,多了一層微弱的光。他聲音清冷,頭也不回的道:直接租,租不下來就買。你自己看著辦,走財務報銷。 言外之意,讓她不用理會錢多錢少。 柳絲內心暗自咋舌,這萬惡的有錢人,買房跟買糖一樣輕松,讓她們這種累死累活的打工人怎么活啊。面上卻點頭應是,離開了房間。 套房位于酒店高層,從落地窗看下去,一片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盯久了,卻沒由來覺得窒息。靳珩掌心緊貼著冰冷的玻璃,指關節隱隱泛青,試圖分辨面前這一切到底是不是夢境。 但就算是夢,也該有聞炎的存在 誰也不知道將近七年的牢獄會帶給一個人怎樣的改變,唯一所能知道的,就是靳珩這七年來從未去看望過聞炎一次。 灼熱的太陽高懸在天上,將監獄的鐵門照得guntang,細看邊緣已經有些掉漆了。一輛黑色的汽車靜靜停在不遠處,駕駛座上是一名身形清瘦的男子。他握著方向盤,不知在想些什么。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著。 又過了大概半個鐘頭,那兩道緊閉的門終于吱呀一聲打開,靳珩似有所覺的抬眼看去,卻見獄警送著一名男子走了出來,心跳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 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熟悉是因為五官并未變化,陌生是因為那雙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光,除了森冷凌厲,就只有一望無盡的陰鷙。站在太陽底下的時候,硬生生將所站之地渲出了一片陰暗的角落。 暗色的影子投射到地面,被無限拉長,扭曲得有些變了形。 獄警拍了拍聞炎的肩膀,把一個裝著私人物品的背包遞給他,又說了幾句好好做人的勸導話,這才離開。 滾滾熱浪襲來,讓空氣都有些扭曲得變了形。 聞炎沒有理會獄警的話,瞇了瞇狹長的眼,緩緩仰頭。七年的牢獄忽然讓他有些厭煩這樣刺目的陽光。他感覺自己像一塊冰,現在卻要被迫站在日頭底下,一面消融,一面逝去。 那是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看不到半分鮮活,像一副失了色彩的畫,僅有黑白二色。 聞炎剛走兩步,不遠處停著的一輛車忽然打開車門,從上面下來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身形頎長,眉眼清俊,正朝著自己一步步走來。 就像靳珩有些認不出聞炎一樣,后者也已經難以認出他。 畢竟誰也猜不到,當初任人欺凌的弱者會在畢業多年后,爬上了眾人難以企及的高處。 聞炎頓住了腳步,暗沉的目光看向靳珩。他單手拎著背包,手背上的紋身線條不知不覺褪成了青色,無聲彰顯著時間的流逝。 他們中間僅隔著幾步路的距離,中間卻橫隔了七年的空白。比監獄里的欄桿更為冰冷,沖天而起,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 七年了,誰也不能保證什么都沒改變。 但靳珩不在乎,是夢也好,是現實也好,只要聞炎還在。 只要聞炎還在 靳珩走到聞炎面前,緩緩頓住腳步,然后毫無預兆將他拉進了懷里,甚至帶著幾分強勢。他閉眼感受著對方溫熱的身軀,跳動的心臟,僵化許久的血液終于開始緩緩流動,感受著久違的、活著的感覺。 聞炎皺眉,顯然愣了一下。 靳珩將臉埋在他的頸間,低低喟嘆,聲音沙啞的說了一句話:我找到你了 柳絲坐在另外一輛車上,隨時待命。當看見她生人勿近的老板忽然抱住一個出獄犯,一口汽水含在嘴里差點噴出來,手忙腳亂的找紙巾。 搞什么,該不會真是親戚吧? 但關系如果真的那么好,為什么七年都不去看望一次,反而在這里裝情深,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多冷血呢。 柳絲尚且都存在的疑惑,聞炎自然也有。 他在監獄里待了太久,已經不大能適應這種親密接觸,肌rou控制不住的陷入了緊繃狀態。眉頭微微一皺,推開了靳珩。 后者被他的舉動弄得愣住,下意識看去,卻見聞炎眼中滿是疏離戒備。 過了那么一兩秒,靳珩才有所舉動。他笑了笑,退而求其次拉住聞炎的手,低聲道:走吧,我帶你回家休息一下。 聞炎聽不出情緒的反問:回家? 他坐牢的時候,聞思婉就已經和他斷絕關系了,這個字對于他來說未免太過諷刺。 靳珩總是在一步步后退的時候,才忽而發現聞炎這些年身處怎樣的一種境地,孤獨而又絕望。他指尖微微收緊,嗯了一聲:回我們的家。 他略有些強勢的把聞炎拉上車,然后駛離了這里。柳絲見狀趕忙跟上。 與此同時,一輛摩托車與他們擦肩而過,動作利落的停在了監獄門口。騎車的是一名短發利落青年,他摘下頭盔,左右看了一圈,卻沒發現聞炎的身影:靠,人呢,不是說這個時間點出來嗎,該不會走了吧? 車后座是一名穿裙子的女生,她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左右看了一圈,發現確實沒看見聞炎的身影。手中拿著一個未拆封的冰淇淋,已經有些融化粘手:哎呀,你怎么這么笨,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徐猛扭頭看她:我笨?要不是你路上非要買冰淇淋,我會遲到嗎? 顏娜瞪眼,一把攥住他的頭發:我吃冰淇淋怎么了,你沒吃嗎?你給我吐出來! 徐猛被扼住命運的咽喉:唔瘋女人! 聞炎絲毫不知道因為他的離開,有一對小情侶險些大打出手。他坐在副駕駛座上,吹著冷氣,目光落在車窗外的世界,一瞬間恍如隔世。 聞炎已經與世界脫軌太久了。他猜不出來什么,也看不出來什么,只能依稀估測靳珩現在的生活應該很優渥。冷峻的眉眼半闔,忽然問了一句話:上大學了嗎? 靳珩轉頭,看向他面無表情的臉,輕聲道:A大。 聞炎閉眼,沒再說什么。 靳珩行駛到了小區門口,在車庫停穩。給柳絲發了條消息,讓她不用再跟著。然后打開車門下車,繞到另一邊把聞炎牽了下來。 似乎只有無時無刻的觸碰才能安撫他那顆不安的心。 聞炎相當不適應,掙扎著想甩脫,皺眉提醒他:現在是白天。 靳珩的力氣在這個時候忽然大的出奇,他一邊拉著聞炎往電梯走,一邊認真問道:那晚上可以牽嗎? 聞炎語結。 這個地方曾經是聞炎的家,但聞思婉出國后,就賣給了別人。靳珩又想辦法買了回來,在最短的時間內大致裝修了一遍。 聞炎顯然認出了這個地方,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這套房子不是被賣了嗎? 靳珩站在他身后,習慣性想抱住他,但卻只是將手落在他肩膀上,微微攥緊,低聲道:我又買回來了,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 聞炎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并不出聲。 靳珩將他帶了進去,然后反手關上門。走進臥室拿了一套干凈衣物出來:先洗個澡,等會兒出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