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如果藥劑只能安撫血脈暴亂初期的軍雌,那么最多只能延長他們五至八年的壽命,也就是說雌蟲最后還是沒辦法完全離開雄蟲的信息素。 楚綏不知道,阿諾昨天連夜趕去研究所,和負責研究藥劑的尤利再次做了實驗,他們找來三十名正處于中后期暴亂的軍雌,并對他們注射了抑制藥劑,但沒想到根本無法安撫他們體內暴亂的力量。 換言之,抑制藥充其量只能算作一種續命藥劑,對于中后期血脈暴亂的軍雌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估計軍部高層現在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那么談判的時候,雄蟲這邊也就多了一些籌碼。 楚綏重新走到沙發旁坐下,心里總算有了些許底氣,正思忖著接下來該怎么辦,只聽門鎖咔嚓一聲響,查德竟然被送了回來,頭上還纏著一圈紗布。 楚綏見狀下意識起身:你被打了? 查德搖頭,有氣無力的道:沒有,剛才摔出窗戶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頭對了,你們誰推的我,力氣那么大? 楚綏聞言眼皮子跳了一下,轉移話題:你去簽條約的時候,情況怎么樣? 查德聞言不知想起什么,面色復雜,他在沙發上緩緩坐下:別提了,我把你教我的話原樣跟霍頓說了,結果差點被他一槍斃了。 時間回到二十分鐘前,查德被看守的士兵帶到了簽署條約的關押室,他膽子說不上大,被槍指著的時候就已經后悔答應了楚綏,沒坐一分鐘,就起身想要回去,一個勁拍門。 我我我我不想簽了,你們把我放回去吧! 有沒有蟲,開一下門! 然而無論他怎么喊,看守的士兵就是不理他,查德只能硬著頭皮坐了回去,結果沒過多久,關押室的門就咔嚓一聲打開了,他下意識看去,卻見霍頓走了進來,嚇得直接從椅子上起身。 霍頓面容硬朗俊挺,身形高大,絕對不屬于雄蟲喜歡的類型,尤其面無表情的時候,周身壓迫性極強,查德一看見他,直接嚇成了木頭蟲。 霍頓在他對面落座:您想見我? 那雙眼掩在帽檐陰影下,堪稱冷峻。 查德都不敢坐,貼著墻根瑟瑟發抖:我我有一點事想問你 霍頓態度疏離,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聞言眉頭微微擰起,聲音低沉的道:十分鐘。 十分鐘? 查德懵了一瞬才明白他在說什么,結結巴巴組織著語言,把楚綏教他的話說了出來:你你贊成雌蟲為尊,是因為恨我,還是還是因為別的 霍頓大概沒想到一向只知吃喝玩樂的查德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抬眼看向他,目光鷹一樣銳利,聲音低緩:你覺得呢? 他連您字都拋了。 查德大腦一片空白,但也知道霍頓肯定是恨他的:我我 他我了半天什么也說不出來。 霍頓干脆拉開椅子起身,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響有些刺耳,在寂靜的室內顯得相當明顯,他朝著查德走去,直把對方逼得在墻角縮成了鵪鶉,高大的身軀投下大片陰影,聽不出情緒的問道:如果我就是因為恨你呢? 查德后背緊貼著冰涼的墻壁,退無可退,只能把楚綏教他的話說了出來:如果如果你只是因為恨我,其實沒必要贊成雌蟲為尊 霍頓聞言面無表情,他抬手落在腰間,似要拔槍,查德嚇得直接閉上了眼睛,用胳膊捂著臉急道:平權!平權也可以!如果平權,犯錯的雄蟲一樣能受到懲罰,沒必要雌蟲為尊,我知道我錯了,你你你你想要我怎么補償都可以! 他連珠炮似的說完這些話,連頭都不敢抬,生怕霍頓一槍斃了他,然而在墻角縮了半天,也沒等到預想中的疼痛,終于大著膽子看了一眼,卻被眼前這一幕震驚到了。 霍頓沒有開槍,他只是解開了衣服上的軍扣,然后將外套襯衫脫了下來,精壯的身軀暴露在空氣中,肌rou線條流暢,隱隱可窺見其中蘊含的能量,然而最吸引視線的,卻是他身上縱橫交錯的疤痕。 一條條,一道道,猙獰而又可怖,上半身幾乎沒有一塊好rou。 霍頓目光暗沉的看向查德,出聲問道:你覺得你要受到怎樣的懲罰,才能消除我的仇恨? 面前的軍雌強壯得過了頭,也無趣得過了頭,終日木訥寡言,實在是不討喜歡,每次挨了鞭子就穿衣服退下,查德第一次這么直觀的看見他的傷痕,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霍頓見他看見了,復又穿上衣服,將扣子一一扣上:既然要簽條約,那就趕快簽,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事。 說話間,一名醫務兵忽然推門進來了,他看向霍頓:上將,您傳召我有什么吩咐? 霍頓沒說話,只是冷冷看了查德一眼,示意醫務兵過去給他包扎。 查德在受到驚嚇的情況下,都沒注意額頭磕出了血,他被醫務兵從地上扶起來包扎上藥,從頭到尾罕見的沒吭聲,霍頓看了眼時間,起身準備離去,卻忽然被誰攥住了手腕,皺眉看去,卻見是查德。 查德被他的眼神嚇到,下意識就想松開手,但不知為什么,又忍住了,結結巴巴的道:謝謝謝 老實說,已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沒想到霍頓還愿意給他找醫生治傷,這些天查德被關在這里,可謂看盡了人情冷暖,此時不知道為什么,忽然紅了眼。 雄蟲脆皮又柔弱,沒有什么流血不流淚的說法,查德深埋著頭,像是哭了:霍頓對對不起 霍頓靜靜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無聲咬緊牙關,聲音冰冷:松手,別逼我一槍斃了你。 回憶到此結束。 楚綏追問道:然后呢? 查德眼睛現在還有些紅,他一張娃娃臉,本來就顯年齡小,現在看著就更小了:沒有然后,我直接被送回來了,條約也沒簽。 他說完情緒似乎很是低落,把臉埋入掌間,久久都沒出聲,楚綏還以為他嚇傻了,正欲說話,誰知卻聽查德紅著眼眶問道:楚綏,我們我們是不是都該死? 楚綏聞言一頓:為什么這么說? 查德年紀在雄蟲中絕對算小的,剛剛成年而已,看著仍有幾分單純:我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忽然覺得腸子都悔青了,莫名的懊惱。 查德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哭的斷斷續續:霍頓身上好多傷都都是我打的他一定特別特別恨我但是他還找醫生幫我治治傷 楚綏默了默,然后扭過頭看向窗外,忽然想起了一些早已被自己刻意遺忘,但又真實存在的記憶。 阿諾也曾遍體鱗傷的跪在他面前,后背的舊傷往往還沒好,就又添上了新傷 那個時候的楚綏既沒有系統,也沒有理智,他只覺得自己是被世界拋棄的人,將那些過往深埋心底,不敢說也不能說,心中失衡的時候甚至升出過極致的恨意。 為什么偏偏是他來到了這個世界? 為什么偏偏是他離開了藍星? 天長日久的壓抑下,他腦海中屬于人類的記憶正在逐漸褪色,最后被蟲族日益同化,眼中已經看不出絲毫人性。 楚綏上輩子當了一世的蟲,阿諾就受了一世的苦。 現在他終于想學著怎樣去做一個好雄主,卻又被關在了這里 楚綏靜坐了不知多久,最后終于起身,卻是走向門口,忽然對看守的士兵道:我要簽署條約。 他說:我要簽署條約。 士兵聽見這句話愣了一瞬,反應過來道:稍等一下,我去通報。 簽署條約的流程其實很復雜,需要軍部的議法官帶著文件過來,親眼看著雄蟲簽署姓名,然后再帶去資料庫清查數據,核對是否有過往案底,一項項清查下來,確定無誤了,這才能將他釋放。 帕林見楚綏要簽署合約,原本想出言阻攔,但思及他并沒有案底,又把話咽了回去,只是忍不住問道:你真的要簽雌主合約? 楚綏看了他一眼,并不解釋什么,只道:你們在這里待著,千萬不要簽任何東西。 帕林一怔:什么意思? 楚綏來不及說什么,士兵就已經打開了門:閣下,請跟我們來。 看守的士兵還算客氣,楚綏乘坐光梯上樓,被他們帶到了一間類似于辦公室的地方,里面坐著一名文質彬彬的軍雌,似乎早已等候多時,見他進來,從座位上起身道:閣下,合約已經準備完畢,您隨時可以簽署。 身后的門被咔嚓一聲關上了,楚綏回頭看了眼,然后在會議桌旁落座:謝謝。 誰也不會否認楚綏這一世的名聲不僅不糟糕,甚至還能稱得上一句良好,更何況外表出色,且紳士有禮,無形之中就提升了不少好感。 議法官將兩份合約放在他面前:您并沒有任何案底,簽署完這兩份合約,就可以聯系雌君接您回家了。 楚綏拿起手邊的筆,把合約仔仔細細翻閱了一遍,第一份是同意廢除雄蟲保護法的署名函,第二份則是帕林所說的雌蟲為尊的同意書,他看了議法官一眼,狀似無意的問道:阿諾上將他們還在開會嗎? 議法官點頭:是的,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安排護送回家。 楚綏搖頭:不用,我只是單純問一下,畢竟他們開會好像已經開了一上午,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竟然這么久還沒出來。 議法官聞言不知想起什么,神色微不可察的變了變:我不太清楚,您還是盡快簽署條約吧。 楚綏見他言辭含糊,心下了然,動筆簽下了那份廢除雄蟲保護法的署名函,然后把文件遞過去:我簽好了。 議法官提醒他:您還有一份需要簽字。 楚綏淡淡挑眉:我能問一下為什么帝國議員一定要我們簽署這份合約嗎,畢竟依照我的看法,其實和平共處更好。 議法官頓了頓:相信您也很清楚雄蟲以前對雌蟲造成了多么大的傷害,過往的慘痛經歷證明了雄蟲為尊的制度根本是個錯誤,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現在帝國研究出了抑制藥,那么恕我冒昧,雄蟲已經不適合占據高位。 楚綏捏著筆,在指尖轉了一圈:所以閣下的意思是,雌蟲以后都不再需要雄蟲的信息素了對嗎?可是我怎么聽說抑制藥只對初期暴亂的軍雌有效果,中期后期根本無法抑制? 他平靜的聲音在室內響起,連帶著議法官的臉色也微不可察的變了變,昨天半夜研究所忽然傳回實驗報告,證實藥劑對軍雌只能進行短暫壓制,無法做到長期安撫,帝國議員今早召開了緊急會議,就是為了對這件事進行處理,楚綏是怎么知道的?! 第65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議法官放在桌下的手已經開始無意識摩挲起來,他還算是雌蟲里比較沉著冷靜的一個,沒有立即變臉,只是笑著對楚綏問道:閣下從哪里聽來的謠言? 楚綏淡淡挑眉:哦,我聽他們似乎都在這么說,隨便問問。 他們都在這么說? 議法官眉頭一皺,心下一沉,難道被關押在一起的雄蟲都知道這個消息了?他越想越覺得可能,畢竟楚綏在此之前一直被關在房間里,他都知道了,其余的雄蟲不可能不知道。 議法官隱隱感到這件事情有些棘手,好半晌都沒說話,楚綏倒沒步步緊逼,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在桌上按著筆帽:其實我們知不知道都不要緊,事情如果是真的,根本瞞不了多久,除非中后期暴亂的軍雌永遠不使用雄蟲的信息素。 雄蟲雖然不算聰明,但也不全是傻子,一天兩天的看不出來,時間長了難道還能沒有發覺嗎? 議法官面色微沉:所以閣下的意思是,要按照您在星網上發布的那份平等條約來確立新制度嗎,那些有過罪案的雄蟲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全部開始新的生活? 楚綏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那么幾絲忿忿不平,幾絲譏諷,心中一瞬間猜到了什么,畢竟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別誤會,我并沒有這樣的意思。 楚綏道:我只是覺得,如果把所有犯過罪案的雄蟲都關進刑訊室,那么帝國可能就不剩下多少雄蟲了,再說他們一受到驚嚇根本無法產生信息素,這種方法并不現實。 議法官微微皺眉:閣下是什么意思? 楚綏捏著筆,在桌上輕輕劃了一個圈:所有雄蟲依照案底的嚴重程度進行定罪,無案底前科的直接釋放,情節較輕的繳納罰款或拘留,情節嚴重的我建議定下一年或兩年的觀察期,如果在這段時間內雄蟲表現情況良好,能獲取雌君雌侍的原諒,可以酌情考慮減輕罪責。 楚綏說到此處,頓了頓:至于那些鬧出過性命的雄蟲,就收進刑訊室。 人命是底線,如果踩過界,判死刑都不算重,楚綏只是覺得有些像查德一樣的雄蟲尚且有回頭的余地,畢竟雄蟲被養成今天這個地步,也有一部分是環境因素導致的。 議法官有一定的話語權,但并不足以決定這種事,他看了楚綏一眼,心知對方提出的建議已經是目前最合適的解決方案,拉開椅子從位置上起身:這件事我無法決定,很抱歉,您暫時還不能離開,需要待在這里,但我會將您所提出的建議傳達給議員閣下。 楚綏表示同意,不過提出了一個要求:可以把我的光腦還給我嗎? 議法官有些猶豫,楚綏見狀道:放心,我不做什么,只是想玩會兒游戲,打發時間。 雄蟲無權無勢,想做也做不了什么,議法官讓部下取來楚綏之前被收繳的光腦,意有所指的道:希望您能安靜等待我們的消息,相信議員閣下們會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復。 說完就離開了,房門被關上,辦公室頓時陷入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