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雄蟲大多愚蠢,卡佩則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再愚蠢,也知道在腦袋被槍頂著的情況下不該再激怒阿諾,他后背緊貼著墻,涼意順著皮膚寸寸蔓延進骨骼,脖子僵硬,不敢動彈半分,只能維持著那副驚懼又震驚的表情。 阿諾怎么敢? 他怎么敢?! 在眾目睽睽之下就用槍頂著雄蟲的腦袋,這在帝國可是重罪,卡佩的雙腿已經控制不住的開始發抖,冷汗涔涔落下,竭力想避開他的槍口:不你不能殺我我是雄蟲我是雄蟲 是雄蟲又如何?倚仗著帝國的保護肆意妄為,誰又知道他們的好日子還有多久,就像在萬丈懸崖邊行走的醉鬼,整日醉生夢死,殊不知只要輕輕推一把,頃刻間便會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阿諾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將食指扣上扳機,用力抵住卡佩的腦袋,仿佛下一秒就會毫無預兆的開槍,聲音低沉道:您當然是雄蟲,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 走廊里大半軍雌都看見了這一幕,卻沒有一只蟲敢上前阻止,狄克和阿諾是雙生子,此時他清楚感受到了后者毫不掩飾的殺意,心頭一慌,撲上去擋在了卡佩身前:哥哥,請不要開槍! 這個舉動不見得是對卡佩舊情難忘,但雄主如果出了事,他身為雌君一定難逃罪責。 狄克面色蒼白,注視著阿諾這張與自己肖似的臉,只覺得從自己選擇投身政界的那個時候,他們的命運就已經天差地別,他靜默一瞬,看了眼古董架上的花瓶,似乎在暗示什么,嘴里卻道:楚綏閣下失蹤,與雄主絕無關系。 阿諾注意到他的視線,順著看過去,結果發現是一個琉璃花瓶,斐迪見狀立刻上前查看,誰曾想發現花瓶被固定住拿不起來,嘗試著左右轉動,只聽咔嚓一聲響,墻面竟然內陷了一塊區域,赫然是一扇門。 斐迪驚喜道:少將,找到了! 楚綏足足失蹤了八個小時,誰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么狀況,可能活著,也可能死了,又或者被折磨的遍體鱗傷,不成人形。 阿諾眼見密室門打開,率先沖了進去,環視四周一圈,結果就見楚綏被抑能環鎖在正中央,低垂著頭不知是死是活,白色的襯衣上有一道長長的血痕,被打得皮開rou綻,看起來猙獰刺目。 斐迪見狀趕緊上前解開了抑能環,誰知楚綏被鎖的太久,連站都站不穩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卻又被一雙手穩穩托住。 雄主 阿諾扶著楚綏,無意識攥緊指尖,當真切感受到掌下的皮膚與溫度時,一顆心好似才終于落回原地,這一刻他甚至顧不得尊卑規矩,控制不住的將楚綏抱進了懷里,力道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楚綏剛剛死里逃生,猝不及防被抱住,人還有點懵,反應過來是阿諾,莫名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你終于來了,再晚點就只能給我收尸了。 阿諾何曾見過楚綏這么狼狽的樣子,聞言身形微頓,目光下意識掃過他身上那道長長的鞭痕,一抹暗紅刺的眼睛生疼,控制不住的閉了閉眼,忽然單膝跪地,聲音低啞的道:很抱歉,是我沒保護好您。 是他沒保護好楚綏 阿諾何曾見過對方如此狼狽的樣子,明明撞到手都會疼得倒抽冷氣,他想象不到,那一鞭子楚綏到底是怎么挨下去的。 楚綏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阿諾直接跪下請罪了,膝蓋與地面相觸,發出砰的一聲悶響,聽著都疼,他攥住阿諾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忽然有些沒由來的不高興:起來。 楚綏再糊涂,也知道這件事怪不到阿諾身上,他現在只想把卡佩那個王八蛋弄死。 軍隊在卡佩家的密室里找到了楚綏,這下鐵證如山,他怎么也賴不掉了,斐迪上前拷住了卡佩的雙手,沒什么歉意的道:很抱歉,您現在涉嫌綁架楚綏閣下,可能要麻煩你跟我們去軍部一趟,協助調查。 卡佩生平第一次被拷,面色有些難看,心中卻并不慌亂,他那么多雌侍,隨便推一個出去做替死鬼就能頂掉大半罪責,至于剩下的,找業界知名律師幫忙打官司,再繳納一筆巨額賠償金,最嚴重也不過關押幾個月。 楚綏雖然是雄蟲,但畢竟沒死,只受了點輕傷,法官判不了多重的。 卡佩冷笑道:協助調查可以,不過我要求見我的律師,綁架這件事跟我沒有半點關系,說不定是我的雌侍想幫我出氣,所以私下把楚綏閣下綁了過來,我可是全然不知情的。 反正密室沒有監控,光憑楚綏一個人的指證并不足以構成證據。 卡佩的那群雌侍聞言個個面如死灰,仿佛早就料到了結果,如一灘死水,激不起半點漣漪,沒有任何反抗的被士兵帶走了,也許對他們來說,后半輩子在監獄度過,也好過在卡佩身邊生不如死的受盡折磨。 阿爾文站在二樓走廊處,眼見著卡佩有恃無恐的被帶離,無意識攥緊欄桿,眼底悄然滑過一抹暗沉。 雄蟲 雄蟲 他在心底反復咀嚼著這兩個字,想不明白為什么這種蠢東西也能踩在他們的頭上,力道過大,連帶著手背也泛起了青筋。 醫生正在里面給楚綏處理傷口,腹部纏了厚厚一圈繃帶,抹藥的時候難免疼痛,他卻破天荒安靜的不得了,阿諾見狀無聲握緊楚綏的手,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雄蟲如果出事,只能說明他的雌君保護不力,這次楚綏失蹤,雄蟲保護協會也來了,很巧,還是上次那幾名雌蟲,為首的帶著一副黑框眼鏡,面容嚴肅古板,似乎是叫麥倫,他眼見楚綏的傷勢包扎完畢,上前躬身道:很高興閣下能夠平安無事,那么我們也就放心了。 楚綏對他們本來就沒好感,只覺得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聞言看不出情緒的斜睨了他們一眼,并不搭理,靜等下文。 麥倫見狀難免尷尬,他思及上次的教訓,這次總算沒有當著楚綏的面說些什么,而是看向了阿諾:少將,關于這次的事,我們需要向您了解一下經過,不知道方不方便找個地方做筆錄? 斐迪聞言下意識看向阿諾,心中暗自擔憂,雄蟲保護協會這幫家伙能有什么好事,做筆錄?只怕是想帶少將回去往他身上安罪名才對。 阿諾聞言正欲點頭,誰知楚綏卻已經先一步攥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到了身后,似笑非笑的對麥倫道:想了解事情經過?不應該問我才對嗎? 麥倫心知糊弄不過去,只好道:楚綏閣下,很抱歉,我們也只是按照流程辦事,這次您意外失蹤,阿諾少將身為雌君保護不力,按理說是要跟我們回去接受審問的,雄蟲協會有義務保障您的安全,并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楚綏聞言只覺得扯淡,而且不是一般的扯淡,是非常的扯淡,他直接一腳將身邊的椅子踹了個老遠,撞在墻面發出咣的一聲悶響,將眾蟲都嚇了大跳。 你敢動他試試! 楚綏是真的生氣了,他覺得面前這幾只蟲子不僅有病,而且相當變態,綁架他的卡佩就在樓下,他們卻偏偏舍近求遠,硬要把罪責往阿諾身上扣,都是雌蟲,這算什么,互相殘殺? 楚綏面色冷峻,聲音冷的滲人:你想杜絕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很簡單,把卡佩那只臭蟲斃了,我相信無論你想了解什么,他都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 他說完拉著阿諾徑直離開,麥倫等蟲見狀也不敢上前阻攔,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阿諾被楚綏帶著往樓下走去,手腕被攥的生疼,心底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反抗,甚至思緒已經產生了恍惚,也許在很多年前,久到剛剛出生的時候,他就再也未被誰這樣護在身后過,哪怕是雌父。 軍雌是帝國最強大的存在,s級的雌蟲更是鳳毛麟角,于是他們前半生一直在學著守護,戰爭來臨時守護帝國,戰爭平息時守護雄主,以至于奉獻生命,直到鮮血流盡的那一刻。 雄蟲總是喜歡凌虐軍雌,因為他們很強,強到剜rou去骨也能留著一口氣,用鞭子抽得皮開rou綻,過不了多久也能恢復如初。 可沒有誰知道,那些傷落在身上的時候,一樣會疼。 此時臨近深夜,天色像是一方被打翻的硯臺,只余一團化不開的濃墨,帶著寒意的冷風迎面吹來,終于讓楚綏怒火中燒的腦子恢復了幾分神智,他頓住腳步,胸膛仍有些起伏不定,想起什么似的,轉身看向阿諾:沒我的同意,你不許跟他們走。 阿諾見他停住,借著夜色的遮擋,忽然伸手抱住了楚綏,然后在一片樹葉輕晃的沙沙聲中緩緩收緊雙臂,閉著眼,許久都沒出聲。 楚綏見狀便以為他害怕,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慢半拍的伸手抱住阿諾,然后略有些生疏的將掌心落在他發頂,片刻后,才驀的出聲道:你是我的雌君 你是我的雌君,除了我,沒有人能欺負你。 楚綏話音剛落,就感覺阿諾落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倏的收緊,力道大得讓人喘不過來氣,正欲開口,對方卻又悄然松開了手。 阿諾靜靜看著楚綏,藍色的眼眸似海洋般靜謐幽遠,聲音低沉,像是在發誓:我下次一定不會再把您置于險境。 楚綏正欲說話,耳邊卻忽然聽到一陣雜亂聲,順著看過去,原來是卡佩的律師沒到,他不肯就范回軍部,正大吵大鬧。 楚綏無聲咬牙,然后對阿諾道:你在這兒等我。 說完徑直朝著卡佩走了過去,順手在地上撿了個什么東西,但夜色太黑,看不清楚。 卡佩的名聲已經臭到沒有誰愿意接他的案子,他正暗自惱怒,發怒催促著仆從找律師,眼角余光忽然看見楚綏正朝他走來,到嘴的話就忽然消了聲。 卡佩不想露了怯,但發顫的聲音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你你想做什么? 楚綏雙手背在身后,聞言笑了笑:你猜我想做什么? 卡佩見自己身旁有看守的士兵,心略微放下了一半,料想楚綏不敢胡來,冷笑著道:怎么?你還想打我? 啪! 卡佩話音剛落,楚綏直接從身后掏出板磚把他拍暈了,堅硬的磚塊咔嚓直接碎成了兩半,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一旁的士兵都看傻了,下意識想上前阻攔,卻被阿諾一個眼神定在原地。 楚綏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后當啷一聲扔掉了手里的半塊殘磚,拍了拍手里的灰:媽的,你居然猜對了。 第50章 事情不簡單 楚綏從小到大什么都吃過,就是不吃虧,如果不是卡佩太脆皮,拍一下就倒地暈了,他還能去旁邊的花壇里再撿一塊過來繼續掄。 兩邊看守的士兵都傻眼了,雄蟲在眼皮子底下被打暈了,他們可怎么帶回去交代,阿諾淡淡掃了眼卡佩,見他的胸膛還在微弱起伏,開口道:還沒死,直接帶回審訊室。 士兵只能服從命令:是,少將。 楚綏還是覺得掄一磚頭太便宜了卡佩,但阿諾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借著衣袖遮擋牽住楚綏的手,然后緩緩收緊,用僅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道:他冒犯了您,一定會付出應有的代價。 楚綏沒當一回事,這個國家的狗屎律法他已經了解得透透的了,搭著阿諾的肩膀,借著他的支撐站穩身形,現在才想起來自己受了傷,被抽過的地方火燒火燎的疼。 如果卡佩無罪釋放,楚綏就親自去套他的麻袋,反正雄蟲不犯法,看誰玩得過誰。 晚上乘坐軍部的飛行器回來時,已經后半夜了,楚綏又困又累,簡單吃了點東西就上床睡覺了,但還是不太能睡得著,阿諾察覺到他輾轉反側的動靜,在黑暗中起身,然后打開了床頭燈:您不舒服嗎? 楚綏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猶豫一瞬,然后搖了搖頭。 阿諾沒說話,往他身上纏著紗布看了眼,然后半跪在床邊,伸手解開了上面用來固定的結,力道一如既往輕緩,暖調的床頭燈傾灑在臉側肩頭,連帶著冷白的皮膚也蒙上了一層玉質的溫潤。 阿諾低聲道:這種傷用紗布纏著會有些疼,解開痊愈的比較快。 他似乎很有經驗。 楚綏看了他一眼,頓了頓,然后用手撐著從床上坐起身,任由阿諾一圈一圈解開了自己身上的紗布,不知是不是數十年嬌生慣養的原因,那道傷痕在楚綏身上顯得有些猙獰,已經腫了起來。 阿諾猶豫著伸出手,似乎想觸碰,但不知為什么,又收了回去,他依稀記得軍醫給楚綏用了最好的特效藥,一般來說很快就能痊愈,但不知為什么,楚綏的傷看起來似乎并沒有好轉。 阿諾便以為軍醫用的藥不太夠:您稍等片刻,我去拿藥箱。 他說完便要下床,誰曾想被楚綏攥住手腕拉了回去:不用了。 楚綏想說他是人,蟲族的藥當然沒有效果,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是道:我的體質跟你們不一樣。 阿諾聞言頓了頓,只好重新坐回去,他望著楚綏身上的傷,久久都難移開視線,仿佛這道鞭痕比他當初上戰場被異獸咬碎肩骨還要嚴重些。 阿諾扶著楚綏躺下,然后關掉床頭燈,片刻后,在黑暗中出聲問道:您是不是很疼? 楚綏頓了頓,然后搖頭:不疼。 他不疼, 他只是 他只是有點想家了 楚綏想起以前小時候跟別人打架,打得鼻青臉腫,老媽看見后就抱著他哭,一邊哭,一邊罵他不爭氣,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半邊肩膀都濕透了,溫度灼熱,燙得人一縮,楚綏卻只是用袖子狠狠擦掉鼻血,越挫越勇的要找那群人算賬。 有很多事,楚綏以為自己早就忘了,但原來他都還記得。 無論是人還是事,又或者是那個久遠的、但現在已經消失的星球 楚綏在黑暗中摸索著,解下了脖子上的項鏈,尾端墜著的琉璃球哪怕在黑夜中也是通透閃著微光的,他指尖摩挲著上面微凸的紋路,不用看,腦海中就自動浮現出了它的樣子。 楚綏知道阿諾沒睡,他將鏈子在手腕上繞了兩圈,忽然出聲問道:為什么要送我這個? 阿諾聞言看向他,盡管在黑暗中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我以為您會喜歡 他曾經不止一次發現楚綏在星網上搜索有關藍星的事,不是單純的瀏覽,也不像是興趣所為,對方每次看見那些相關的圖片或字眼,都會兀自出神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