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打個水漂
如白道靈所愿,他被那個勞什子幽族首領傳進了宮中。 宮人帶他走到寢殿門口后便低頭立在一旁,不再往里走了。 白道靈心中突生疑竇——這個首領做什么要把他叫到寢殿來? 塌上坐著一人,低首垂眸,白道靈隔著暗紅的珠簾瞧了幾眼,在首領抬頭之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坐?!笔最I的聲音低沉,像醇香的葡萄酒滑過喉間一般。 白道靈隨便撿了個身邊的椅子坐下,他側首隔著珠簾對上后面的那雙眼。 他發現即使眼前人的在戰場上常年舔血廝殺,但靜下來細看,對方面上卻是不染風沙,眼眶深凹,叫人看不清那雙眼底的陰晴圓缺,面部的線條硬朗分明,嘴唇很薄,透著暗紅。 “你會道術?”首領的雙眼下是一片陰影。 白道靈點頭答道:“是,我自小便拜在我師父門下,雖說學得不精但多少還是有些用處?!?/br> 首領垂眸不動聲色地執起案上的杯子抿了一口,白道靈心中暗暗道:沒想到這個異族的首領還喝中原的茶? “今日異象你如何看?”首領沒動,但白道靈能真切地感覺到那壓迫下來的氣場。 白道靈雙手搭在雙膝上,正襟危坐道:“我前些日子推算出城中恐生異象,今日的異象不過是一個開始,如果不趕緊有所動作,城中怕是會有滅頂之災?!?/br> 他故意把語氣說地重了些。 首領雙眸移動,從茶杯上移到珠簾外的人身上,白道靈忽地感覺到對方的視線,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還有呢?” “我進城時發現都城上方飄蕩著不知名的游魂,”他稍稍傾身,“那些游魂越積越多,總有爆發的一天,倘若那一天到來,城中人都要葬送于此地?!?/br> “所以呢?”幽族首領的語氣沒有起伏,仿佛這番話絲毫沒有引起他的興趣。 “還請首領盡快將告知城中百姓,讓他們先從城中撤出去?!?/br> 首領不言,好像是在思考,半晌,他笑了一聲:“我憑什么信你?” 就知道這個老狐貍不會聽他的,白道靈早已想好對策,“您今日也看見了,我能夠引天雷,散云霧,我的話首領大可不信,但若日后城中鬼怪作亂,屆時您再后悔可就來不及了?!?/br> 沒想到這個道士還有幾分膽識。 首領挑眉:“那請教這位高人,你算得天地突變,鬼神做亂,那你有沒有算過自己今日能否從這個殿內走出去?” 白道靈心中一震,他訕訕地坐在那兒,糾結半晌,很認真地回答:“這個確實未曾算過?!?/br> 聞言,首領方才掛在面上那一點笑收了起來,他將視線移開,又盯著手里的杯子,“高人可有去處?居于何地的道觀?” 白道靈拱手:“小道無門無派,隨處漂泊,略無定所?!?/br> “好,”首領又笑,話音一轉,“你出宮吧?!?/br> 這個笑落在白道靈眼里,莫名有些犯怵,他心中打著鼓,隱約覺得首領這個笑意味深長。 方才對方像是有意要將他留在宮中,但不知為何最后卻沒開這個口,大抵還是不怎么信任他。 他心中琢磨著,亦步亦趨地跟著宮人出了宮,他走出宮門幾步后,又回頭看了一眼,宮門前連片葉子也沒有,空曠地令人心底生出一股寒涼。 白道靈撿起了以前的老本行,又開始沿街乞討,一連好幾日,他每每都從掛榜的地方經過,可城中風平浪靜,一點兒要遷都移|民的風聲都沒有,他那日在宮中的肺腑之言落入水中,連個漣漪都沒激起。 白道靈每看一眼那放榜之地,心便涼下一分——自己那日一通賣力的做戲終歸是沒能讓那勞什子信服。 白道靈拿著宣紙蓋在面上,不再去看那放榜的地方,將睡未睡之際,耳畔忽地響起“叮當”一聲。 是錢幣投入酒碗發出的輕響,他今日心情煩悶,便懶得與人多言,連宣紙都沒拿下來,只是悶聲說了句:“多謝,好人一生平安?!?/br> “你這話可不一點也靈?!?/br> 驀地聽見這聲音,白道靈雙眼猛地睜開,一把拿走宣紙翻身坐起來,又驚又喜:“陸邪?” “是我?!标懶吧砸还醋旖潜慊謴土嗣鏌o表情。 白道靈朝對方身后掃了兩眼,急忙將他拉到不起眼的街角邊,道:“你怎么從城隍廟跑出來了?” “等了好幾日都沒見你來尋我,我便自己出來尋你了?!标懶皩⒄谏w面容的披風拿下來。 他又皺眉道:“你這破易容什么時候能洗掉?看著怪讓人糟心的?!?/br> 白道靈瞪了他一眼:“我之前挾持過那幽族首領,他現下正滿城風雨地找我呢,我現在露出真容不是巴巴的送上去讓他千刀萬剮嗎?” 陸邪又笑:“你還有這膽量?!?/br> “不說這些了,”陸邪又道,“上次天色突變,雷霆大作,卻一滴雨也未落,是你搞的鬼嗎?” 白道靈“嘖”了一聲,“什么叫我搞的鬼,我能有這么大能耐?又不是雷公電母......” “我不過是算得那日的天象,那只是正?,F象,就是看著駭人,拿來做戲給那個勞什子首領看的?!?/br> 陸邪明白了,點頭挑眉,又問:“怎么樣?他信你了嗎?” 白道靈提起這事兒就憋屈,他料到那首領生性多疑,但鬼神之事他們幽族人多少有些忌憚,就算不全信,但好歹有點動靜吧。 可城中依舊是維持著以前的秩序,那幽族首領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看白道靈這副吹胡子瞪眼的樣子,陸邪便明白那場戲多半是打了水漂。 “既是這樣,我便去地牢將姜靈劫出來?!标懶吧焓执骱门L。 白道靈見狀急了,他沒對方個子高,肯定是拉不住這個理智在邊緣游蕩的人,他腦子一抽,右手重重地揮出去,正中對方后腦勺。 陸邪欲走的步子一頓,而后不可置信地回頭看著身后的人。 白道靈也是一楞,而后尷尬地舔了舔嘴唇,他其實是想拉住對方的身上的披風,誰知一巴掌呼到了后腦勺上。 “不是,我手滑,手滑了?!?/br> 陸邪仍是不敢置信:“你打我?” “不是,”白道靈現在有口難辨,只得訕訕陪笑,“我這不是夠不著你,想著跳起來興許能拉住你那披風,誰想到,手滑了?!?/br> 白道靈打著哈哈,陸邪眼中的震驚消散后,也冷靜了下來,但仍執意要去地牢。 白道靈見苦勸無果,便一拍大腿,道:“我陪你去!” “但我有個條件,”白道靈摸著肚子,垂著首可憐兮兮的,“咱們能不能先吃點東西?我這一天連個米粒都沒見著?!?/br> 陸邪將眼前人打量一番,覺得不讓對方吃飽飯就賣命確實不人道,便點頭應下了。 二人在城隍廟前站定,白道靈看著面前的破敗之景,心都快被掛過風吹涼了。 原來陸邪是真帶他看米粒來了。 廟里閃著微弱的光,隱約能聽見里面有人在說話。 白道靈問:“廟內還有人?” “嗯,”陸邪抬腳走向前去,“春兒、我身邊的兩個小廝還有魏管家和他的兩個女兒?!?/br> 陸邪說的這幾個人和白道靈多少都有過一面之緣,雖然一時間想不起面容但名字還是熟悉的。 陸邪推門而入,落滿舊灰的門發出一聲茍延殘喘的嘆息。 “少爺......”一個女子聞聲抬頭,驀地見到身后那個邋里邋遢的道士又急急閉了嘴。 陸邪向那女子點點頭,對眾人道:“我帶回來了一個人?!?/br> 眾人將目光聚集在白道靈身上。 “白道長?”一個身穿補丁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放下手里的東西,有些激動地上前道,“許多年未見了啊......你怎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怎的落地如此落魄?這張臉和以前大不相同啊?!?/br> 這是之前陸府的魏管家,為人忠厚,但知進退也懂人眼色,陸文臣生前很重用他。 “我這......”白道靈摸了摸皮糙rou厚的假面皮,“我這是經過了歲月的洗禮,沉淀了?!?/br> 陸邪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把這張假臉洗了吧,看著你吃飯倒胃口?!?/br> 白道靈被陸邪一噎,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嘀咕道:“這張面皮是我精挑萬選,既鎮得住大場面又不至于戾氣太重,你懂什么?” 陸邪沒心思聽他嘀咕,直徑走到一個燒得兜底全黑的鍋前看了看,里面煮了些白粥,一片純白中翻滾著幾塊淡黃的紅薯。 他在心中估計了一下,這一鍋東西八個人吃有些不夠,待會兒自己少盛點,給那乞丐,不是,給那神棍勻一碗出來。 白道靈洗干凈臉,將那一臉的皮糙rou厚融進了水中,他臉頰滴著水,不甚在意地用袖子擦著臉走了進來,魏管家便笑:“白道長還是風華不減當年啊?!?/br> 白道靈受用地坐下來,看見身旁的稻草上睡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他心念一轉,便知對方身份。 “這是川川吧?”白道靈有意放輕了聲音,怕吵醒那女娃娃的好夢,“幾年不見,當初那個奶娃娃長大了啊?!?/br> “是,”魏管家臉上露出慣有的恰到好處的笑,“這孩子打小瘦弱,都六七歲了,看起來總比同歲人小一些?!?/br> 魏管家雖是笑著的,但聲音里卻透著擔憂。 “可以吃了,”一個碗底布著裂痕,碗沿缺了幾個口的瓷碗被春兒遞到陸邪面前,“趁熱,小心燙?!?/br> 陸邪將碗遞給了白道靈,又伸手去端自己的碗,白道靈隨意看了對方的碗一眼,發現他將碗拿地有些高,像是故意擋著,但白道靈還是看見了那只有一個碗底的白粥,他愣愣道:“陸邪,你就吃這么點兒?” 問完他就后悔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碗里滿滿的一碗粥,瞬間反應過來。 沒想到其余幾人聞言,竟爭著將自己碗里的粥給陸邪,白道靈微張著嘴看著眼前“打”成一片的一伙人,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都坐下!”陸邪揉揉眉心,實在頭疼,“都老實把碗里的粥喝完?!?/br> 一個女子有些猶豫,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少爺,要不待會兒我再給您煮點兒?今日還剩一點米......” 白道靈忽地想起,這女子是魏管家的大女兒魏傾,人生得清秀,即使命運將她丟入逆境,但那姣好的面容依然如舊,半點愁苦都沒沾染上。 “不了,”陸邪道,“我和白道長待會兒還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他頓了頓,“不必給我留門了?!?/br> ※※※※※※※※※※※※※※※※※※※※ 感謝在2021-04-06 20:17:07~2021-04-07 19:51: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仙氣十足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