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雎鳩
假山附近便是一片鏡湖,鏡湖旁有一座水榭,而此時水榭里卻圍滿了侍婢和嬤嬤。 投湖的林依被懂水性的嬤嬤撈了上來,可是她渾身濕透昏迷不醒,就連呼吸都停滯了,侍婢嬤嬤們正手忙腳亂地救人,救了整整半柱香,終于有侍婢喊了一聲,“醒了!醒了醒了!” 水榭外站著的人終于長吁一口氣,卻聽林依斷斷續續哭著道,“我……我的清白……父親……孩兒對不住您……”說完便又暈了過去。 高照請來的醫者也到了,他慌忙吩咐人將林依抬回去休息,聽完林依的話后,林澤剛忍下去的憤怒又冒了上來。 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林依懂進退,是一枚極好的棋子,如今因為一個章程,竟是廢了!若有可能,他真的很想現在便將章程那廢物千刀萬剮,但他不能! 良久,林澤才向高照道:“高兄,驚擾你的壽辰宴,小弟著實過意不去?!?/br> 高照罷了罷手,“只是意外罷了,相爺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之事,本侯定當如實向陛下匯報,給相爺一個公道?!?/br> “多謝高兄!” 發生如此大事,護國公府的生辰宴自是不歡而散,林墨回到馬車里,滿眼的驚愕依舊完全褪去。 羽香給她沏了杯茶,“娘子,壓壓驚吧?!?/br> 林墨乖巧地接過,抿了一小口,道,“沒想到二娘竟這般剛烈……” “娘子?!庇鹣憧粗约夷镒幼载煹臉幼?,忍不住解釋,“此事若是不鬧大,必定會不了了之,若是二娘為此尋了短見,便愈發讓陛下偏向二娘,如此,二娘嫁入遠明侯的希望便更大了?!?/br> 林墨其實也想到了這一層,可她卻依舊覺得林依做得不妥,若是她真的淹死了又如何?這是在賭命啊。 羽香見她這般,輕嘆了一聲,柔聲道,“娘子,身為大戶人家的女兒,有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的,若是不賭一把,誰都不知道將來會如何。二娘此舉雖冒險,賭輸了不過是生不如死,但若是賭贏了呢?” 是啊,若是賭贏了,鋪天蓋地的榮華富貴等著她呢。 林墨沉默了。 回到菡萏院時已經入夜,林墨一下埋身于胡床上,今日發生了太多的事,她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突然,一個黑影閃現,林墨眉頭一簇。 “娘子?!绷_叔道。 大約是羅叔有功夫在身,又大約他是阿因的得力助手,林墨立馬從胡床里站起來,福了福身,“羅叔安好?!?/br> 她在心里問道:“阿因,你可要出來?” “讓他說,我聽著?!?/br> 羅叔會意,道,“災民開始暴動了,短則十日多則半月,消息便會傳回京都?!?/br> 蕭青煙冷冷一笑,“很好,按計劃行事?!?/br> 林墨如實轉述,羅叔領命,正要離開,眉眼卻有些欲言又止,“娘子,您院子里可是來新人了?” 林墨點點頭,“那兩個侍婢是夫人從奴隸場買回來給我的?!?/br> 羅叔微微蹙眉,“屬下看她們似是有些眼熟?!?/br> “羅叔是在何處見過她們?” 羅叔搖頭,“老朽還不確定,得回去好好查查才能知曉?!彼D了頓,“娘子,還恕老朽多言,娘子身邊切忌留一些來路不明之人,能處理盡早處理為好?!?/br> 阿因也這么說,林墨默默的點了點頭,可心里卻還有一絲絲猶豫,那兩個侍婢看起來并不像是什么窮兇極惡之人啊。 一夜未眠,翌日一早,林墨被蕭青煙叫起來繼續練字,今日的詩經是《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林墨邊念著這幾句,心思卻有些感慨。 當年薛郎君為了迎娶王詩雨,曾去野外獵雁,王尚書喜歡整數,薛郎君便獵了七天七夜,足足獵了十只大雁送給王家,這才討得王尚書歡心,允許自家女兒與薛郎君見一面。 薛郎君見王詩雨的第一面時,吟的就是這首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聽聞后來他們還靠鴻雁相互傳書,終于成就一段佳緣。 林墨心里想著他二人的鴻雁之情,寫下了整首詩經,可當她落下最后一筆,又想起昨日護國公府一事,上揚的嘴角便落了下來。 她淡淡地問蕭青煙,“阿因,你說二娘與遠明侯爺,會有這般情誼嗎?” 事實不是明擺著的嗎?蕭青煙懶得回答她, 林墨不死心,又問,“那你有沒有過這種情誼???” 蕭青煙心尖一顫,林墨最近是越來越膽大了!她依舊懶得回答。 林墨暗暗心知自己恐怕是說錯話了,便埋頭道,“我希望你也有這樣的情誼,干凈、純粹、值得信賴、值得托付,就像王四娘和薛郎君那樣,兩情相悅?!?/br> 蕭青煙打斷她的幻想,“可能嗎?” 羽香慌忙跑來,“娘子,燕王殿下來了?!?/br> 林墨渾身一震,慌忙將幾子上的東西收起來,然后迎了出去。 李淮獨自一人站在菡萏院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門口的那棵銀杏樹,而護衛阮齊與司文莫氏正默默地站在他身旁。 “小女見過燕王殿下、莫司文?!绷帜辛藗€禮。 李淮點點頭,嘴角暗自揚起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笑,“四娘子,我們又來了?!?/br> 這個“又”字,讓人聯想出很多意思來,林墨的臉頰不由一紅,她有些羞怯地退到一旁,讓他們進來。 李淮與莫司文依舊按照那日的位置坐下,羽香為兩人沏了茶。 自從進了菡萏院,李淮的視線幾乎都放在了林墨身上,從她低頭羞澀到行步遲疑,又到坐回主位,他不由得瞇了瞇眼。 兩杯花茶擺在李淮與莫司文面前,莫司文依舊如上回一般直挺挺地坐著,只是這回她似乎并不打算詢問。 林墨乖巧地坐在那里埋著頭,燕王與莫司文今日前來,定是相詢昨日之事,遠明侯也是燕王的侄兒,他自當會來問的。 只是良久,她才聽到李淮的聲音,“這是茉莉?” 林墨猛地抬頭,有些詫異,“是?!?/br> 李淮將茉莉茶放下,眸底卻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語氣也變得公事公辦,“四娘應該明白本王前來,是有事相詢?!?/br> “是?!绷帜c點頭。 李淮嗯了一聲,“四娘能否同本王說說,昨日在護國公府到底發生了何事?” 林墨微微點頭,用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回答道,“昨日有一個侍婢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酒,臟了三娘與小女的衣裙,高娘子與二娘欲帶著我們去更衣?!?/br> “護國公府后院風景秀麗,我與二娘不由駐足了一會兒,便……”一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林墨就覺得有些驚恐,便有些不敢往下講了。 莫司文柔聲道,“四娘子,你可知侯爺為何會出現在那里?你們去的時候,可曾瞧見他?” 林墨搖了搖頭。 “當時,你們的侍婢又在哪里?” 林墨一愣,茫然看向羽香,這問題她還真是漏了。 羽香道,“二娘的侍婢身子突然不適,婢子陪她去休息了?!?/br> “身子不適?” 羽香有些窘迫,臉頰亦是紅了,“她……她……她月事突然來了,婢子趕忙幫她處理后,緊跟上去,可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莫司文尷尬得咳了幾聲,看向李淮。 李淮卻好像一副并不關他事的模樣,只點點頭,“由此說來,是章程那小子自己喝醉了酒自己尋去后院?” 林墨埋著頭,不再多說,他當她是默認了。 正此時,有一位金吾衛突然出現在門口,神色慌張,阮齊見狀,走了過去,待到他聽到那金吾衛上報的事時,他的神色突然凝重。 他走了回來,在李淮耳邊說了幾句,李淮只是眸光一凝,點了點頭。 “時候不早了,多謝四娘配合,林二娘如此受辱,本王定會給她一個交代!”李淮起身,“不必遠送?!?/br> 說著他轉身便離開了。 李淮剛出相府,阮齊才問,“郎君,這是這個月第二起詭異案子,不過與平康坊玉河橋的案子不同,此案涉及蝕骨毒,這東西……” 旁人不知曉,但李淮卻知道,蝕骨毒是當年蕭青煙從南疆帶回來的,無色卻有一股獨特的味道,是她專門帶回來幫李俊殺人的。 李俊登基之后,便將這藥禁了,但若是要買,終歸還是能在西市那魚龍混雜的地方買到。 “光祿大夫之弟余光死于家中?”李淮瞇了瞇眼,這與上一任吏部侍郎之死倒是有幾分相似。 “是?!比铨R道,“在案發現場也發現了一些文字,不過倒不是什么詩句,而是幾個字?!?/br> “什么字?” “名不正言不順?!?/br> 李淮眼底閃過一絲諷刺,良久,他道,“查吧,能扯多少就扯多少,另外,將那字呈上去?!?/br> “喏?!?/br> 李淮突然想起什么,“方才在林四娘院子里澆花的那兩個奴隸,我看著有些眼熟,也一并去查查?!?/br> “喏?!?/br> 上書房的暖閣里安靜無聲,臥榻上正躺著一個身著黑金長袍的男子,這男子眉心有些紅,像是上期用手捏的,滿腮長著淡淡的胡茬,看著很是憔悴。 香爐里彌漫著一股幽幽龍涎香混著淡淡的果香,那男子眉頭一簇,猛地睜開了眼睛。 自從平康坊發現那首詩時,他便有些心緒不寧,那人的臉總不自覺地出現在他眼前,讓他猝不及防。 侍婢聽到里面的動靜,戰戰兢兢地近前,“陛下,可要起身?” 李俊猛地回過神,卻見屏風旁正站著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火紅很是張揚,與記憶中的那人一模一樣! “滾!”李俊猛地抓起他枕頭下的匕首,直接往那侍婢的胸口丟去,鮮血噴涌而出,侍婢瞬間倒地。 寺人楊啟海聞聲趕到,見此情形亦是嚇了一跳,“陛下!她是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