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邱之死
林墨實在太投入,等到她反應過來時,林澤已經站在她面前不遠處,她慌了神,手中的黑子一不留神掉落在了地上。 滾著滾著,竟滾到了林澤的腳下。 林澤一頓,躬身將腳邊的黑子拾了起來,蹙起眉頭,“下棋?” 自那日驅邪陣后,林墨對林澤的恐懼已經消退了很多,但她從未見過如此平和的林澤,不禁心尖一縮,起身后退幾步,行了個禮后,低下了頭。 “只是頑頑罷了?!?/br> 林澤看了一眼棋盤,黑子與白子旗鼓相當,然而黑子幾乎被白子從七個方向圍了個水泄不通,乍一眼看,黑子雖有一口氣在,這局勢實在處于弱勢,“七星圍曜?” 林墨埋下頭來,“是?!?/br> 林澤微微抬眸,將手里的那顆黑子在正中央一放,局面上原本七星圍聚之勢瞬間土崩瓦解,瞬間黑子贏了一大片。 這是一場誰占主位誰便贏的局。 “這棋局有些難度,你學了多久?” 林墨怯怯道“近三個月?!?/br> 林墨在定遠侯府馬球賽一事,林澤也聽聞了,他不信他這個庶女會贏,所以他想到了那日的驅邪儀式,開始懷疑她身上有什么臟東西。 如今看來,倒是他多慮了,林墨學了三個月的棋,那小小馬球賽自然不在話下。 “你可知錯?”林澤突然質問,惹得林墨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雖然她對林澤的恐懼減輕了些,但不代表她已經完全不恐懼了,她的心依舊抖地厲害。 “回相爺,是……是五娘教孩兒下的棋?!彼凑帐捛酂熃痰膽鹆譂?。 林澤瞇了瞇眼,林墨與王家五娘交好是眾所周知的事,王家五娘是何等的根骨才華,所以關于這一點他倒是并不覺得稀奇。 他再質問,“誰讓你去碰府上的馬的?” 原來是偷偷騎馬的事,林墨緊咬下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想騎馬?她想學馬?她只是個卑微的庶女,根本不配有“想”這個想法。 一片死寂,林墨不敢出聲。 良久,才聽林澤道,“御賜之物豈容玷污?這些日子在菡萏院好好反??!” 說完他便走了。 林墨以為他會大發雷霆,誰想只是責問了幾句,她不由地覺得有些慌張。 “如今你名聲大噪,對他來說還有利用價值,他又豈會平白將你丟棄?莫要忘了官場之人是如何稱呼他的?!笔捛酂煹?,“笑面佛?!?/br> 林澤離開沒多久,便有一抹黑影閃進了菡萏院,林墨正收拾殘局,那黑影突然閃現在她面前,險些嚇了她一跳。 “娘子,事情已經辦妥?!?/br> 林墨知道他是誰,從前懵懂的時候,她躲在蕭青煙的身后,不敢聽不敢看,但自從能與蕭青煙相互切換自如的時候,她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敢聽也敢看了。 羅叔來定有重要的事與蕭青煙相商,是以她熟練得躲了起來。 蕭青煙坐在榻上,問:“都處理干凈了?” “處理干凈了,明日誰都會認為趙邱的死只是一場意外?!?/br> 林墨聽罷,震驚地瞪大了雙眼,連聲音都有些顫抖,“阿因,定遠侯世子是你們殺的嗎?” 蕭青煙眸光一閃,“趙邱作惡多端,死有余辜,我們不過是順手推舟,幫了個小忙罷了?!?/br> 羅叔點頭,“同喜已經被屬下安排出城,娘子大可放心?!?/br> 林墨再次震驚,“你們……你們為何要殺他?” 蕭青煙示意羅叔解釋一番,羅叔眸光一閃,便道,“定遠侯世子趙邱作惡多端,平日里便喜歡殘害無辜少女為樂,后因放貸殘忍殺害了更多無辜百姓,同喜的父母便是那眾多百姓之一,同喜有一個meimei,只因他父母還不起債務自盡而亡,無人護他們,趙邱便命十幾人,在他父母墳前……” “做什么?”林墨的聲音有些顫抖。 林墨自己也不過是個未及笄的年歲,不知她聽完這些心中會不會害怕,是以羅叔猶豫了一會兒,誰想蕭青煙卻直接了當道,“他命那十幾人在同喜父母墳前玷污了他meimei?!?/br> 果然,林墨聽完臉色唰得一下白了,她雖年歲不大涉世不深,但有些事她也還是懂的,那日她在定遠侯府瞧見那世子一副吊兒郎當樣,以為他不過是個普通紈绔,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 興許是因為林墨才是這具身子的本來主人,所以就算如今控制這副身子的是蕭青煙,卻依舊能受到林墨情緒的影響。 只是在外人看來,蕭青煙一會兒鎮定一會兒臉色發白雙唇顫抖,著實有些古怪。 “知道了?”蕭青煙抬眸,“可還覺得他死得冤?” 林墨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說,但良久之后,她給了蕭青煙兩個字,“不冤?!?/br> 蕭青煙緩緩閉上眼睛,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趙邱一死,趙覺那個老匹夫的死期怕是也不遠了?!?/br> “你們還計劃要殺定遠侯?” 蕭青煙冷哼一聲,“趙覺有心疾,趙邱是他老來得子,若是叫他知曉他兒子突然死了,你覺得他會如何?” 心疾之人切忌受刺激,趙邱是趙覺最寶貝的兒子,若是他得知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必定受刺激,屆時心疾再犯,他年紀又大,定然無力回天。 蕭青煙猛地睜眼,眸光中透著一絲冷艷與煞氣,李俊,你處心積慮竊取的江山,我會讓你一點一點地還回去。 蕭青煙說得沒錯,當定遠侯知曉趙邱死訊之后,當天夜里心疾發作,皇帝得知此事,連夜召了太醫去診治,可趙覺依舊沒挺過子時,竟與自家兒子一同停在了靈堂里。 趙覺當年為了李俊的篡位可是出了不少力,如今他雖在京都當一個閑散侯爺,可手中的權利倒是一樣沒卸下,如今他身死,李俊既缺了一大助力,又接了趙覺留下來的一大堆爛攤子,實在叫人大快人心! 只是她還沒高興幾日,菡萏院卻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燕王李淮,不,應該是廷尉李淮與一位廷尉女官。 李淮一瘸一拐地被侍婢引進了菡萏院,見院中草植林密,百花齊放,院角處還有一塊菜地,同樣綠意盎然,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不由有些吃驚。 菡萏院是相府里最小的院子,只兩進,前院只一座廊屋,廊下只擺放著幾個幾子,便沒旁的什么東西了,后院則是林墨的閨房以及侍婢們的居所,還有一個小廚房,如今正冒著炊煙。 不知怎地,竟叫他生出一種大隱隱于市的感覺。 林墨正跽坐在廊下,入神地看著一本書,羽香怎么叫她,她都沒緩過神,直至李淮近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光線,她這才別過臉來。 看清楚來人,手里的書嚇得脫了手,林墨慌忙起身,混亂地給李淮以及那位女官行了個禮。 李淮正要躬身去撿書,卻見阮齊一個閃身,那本書便落到了他的手里。 “《涂山志》?”李淮將書還給她,“林四娘愛看這種怪力亂神的故事?” 林墨有些窘迫,“王爺恕罪,這不過是小女閑暇消遣的書罷了?!?/br> 李淮微微點頭,“你不必這般慌張,本王此次來,只是有幾個問題相詢,此事有關林娘子清白,是以只好與莫娘子一道過來問一問?!?/br> 這位莫娘子一身女官制服,卻一派貴女氣度,不由得將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林墨暗自問蕭青煙,“阿因,這位是誰?” “莫掌律的孫女,在廷尉掌文司,只是個文吏?!笔捛酂煵荒推錈┑亟忉?。 這位莫文司她早有耳聞,小小年紀便熟讀于良國律法,自小立志要成為莫掌律那般為民請命之人,只奈何于良國雖允許有女官,但卻不允許女官掌武吏與正吏,所以她即便再有本事,也只能當一個文吏。 就算如此,林墨聽聞她身份時,眼中依舊充滿崇拜之意,在她身上,她看到了女子可以有不一樣的活法。 莫文司沖她微微頷首,直接切入正題,“四娘子,請問在定遠侯世子落馬之前,你在哪里?” 她聲音清亮,卻隱約帶著一絲迫人的壓力,叫林墨微微一震,但她還是牢牢記住蕭青煙所言,如實答道,“當時我與王五娘在看臺上?!?/br> “當日第二場馬球賽前,四娘可曾在馬房出現過?” “是,我與蕭家三娘在選馬?!?/br> “選的什么馬?” 林墨搖頭,“我不懂馬,便隨意指了一匹,只記得是一匹棗紅馬?!?/br> 莫文司默默看了李淮一眼,繼續問道,“林四娘子,你可知當日世子殿下騎的是什么馬?” 林墨再次搖頭,“當日與王五娘聊得投入,并未來得及看場上的情況,當我轉身去看時,世子殿下已經……” 莫文司道,“當時世子殿下騎的也是一匹棗紅馬,與四娘子騎的那匹一模一樣?!?/br> “一模一樣?”林墨詫異,那雙眸子幾乎瞪圓,她終于明白為何阿因要她選那匹棗紅馬了,原來是這樣。 林墨的遲疑被莫文司盡收眼底,她道,“林四娘,可否解釋一二?” 從頭至尾,李淮只是雙手環胸,瞇著眼睛在一旁看著她,從未說過一句話,但林墨卻依舊能感覺到他所施加的壓力。 她緊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解釋,卻聽蕭青煙道,“實話實說便是?!?/br> 林墨低著頭,不敢看面前二人,良久才道,“小女不知世子殿下為何會選那匹馬,就連蕭三娘都覺得小女選的那匹中等馬有些不合適,沒想到世子殿下也會選那匹馬?!?/br> 莫文司蹙眉,似是抓到了什么重點,“中等馬?” 林墨點點頭,眉眼間依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