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章青山故(2)
晃蕩在暖閣里的光影重新凝穩下來。 謝瑾微微喘息著,摟著她一同躺在塌上。 兩人都是汗涔涔的,身體熱得像被火烤過一般,雙腿交迭著,光裸的肌膚密密貼在一起,體溫和氣息完全融成了一個人。 沉蕁枕在他胸膛上,手輕輕撫著他的鎖骨。 那里有一處新添的傷口,在刀削般利落的線條下破出深紅的一線,往下盤踞在強健的胸膛上。她的指尖順著那道傷口劃下,到胸肌中線處時手被人捉住了。 謝瑾翻轉身來壓住她,從她下頜親起,沿著鎖骨往下吻,一只手伸到她頸脖后拉開肚兜的繩子,把肚兜扯開甩在一邊。 他一口含住一粒乳珠啜吮,又伸手到她腰下去解長裙的腰帶。 沉蕁早知他不會只滿足一次,撫著他的臉頰抬起他的下頜。 果然,他幽深的黑眸中暫時熄滅的yuhuo再次有了重燃的趨勢。 與她的每一次的縱情,都令他更沉迷更淪陷,像上了癮般無法克制,何況兩人分開許久,各自都有過最接近死亡的時刻。 好像只有這種親密無間的交融,相互一次次地把自己融入對方的骨血,才能抹去他心頭的焦慮、擔憂,慰藉分離時的刻骨相思。 剛剛的情事雖酣暢淋漓,身體也得到暫時的滿足,但心里仍不滿足。 “阿蕁,夜還很長……”他吻著她的側頸低聲說道,拉開了她的裙帶,把那條如碧浪輕云的長裙脫下。 她光裸的身體現在在他眼前完全展露無遺了,他狂熱地注視著這具魂牽夢縈的身體,又以唇舌代替目光,極盡纏綿地愛撫過每一寸肌膚,再次掀起滔天的情海巨浪。 暖閣里的燭火早就熄滅了,幽暗中充斥在各個角落的喘息和呻吟也終于平息下來。 謝瑾緊緊摟她在懷里,不無遺憾地笑道:“收回之前那句話,夜實在是太短了?!?/br> 沉蕁已經陷入半昏睡的狀態,環著他的腰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快睡吧,一會兒你還得回江北?!?/br> 謝瑾牽來毯子蓋住兩人,輕嘆一聲,也緩緩閉上眼睛。 拂曉時分,東方既白,他下榻穿衣,在仍然沉睡的人額上吻了吻,悄然離開。 一夜歡縱,沉蕁醒來的時候人已不在身邊,她出神片刻,利落地收拾了自己,騎馬趕回了軍營。 中軍大帳前靜悄悄的,她掀簾進去,里頭的長案邊卻圍滿了人,大伙兒聽到動靜紛紛轉過身來,被圍在中間的人抬起頭,招呼她:“沉將軍?!?/br> 沉蕁喜道:“吳大人這就來了?怎樣,我上回跟你說的事你研究了沒有?” 兵部侍郎吳深微微一笑,將手中一塊深褐色的東西拿起來,道:“自然是研究了才敢來,沉將軍請看?!?/br> 沉蕁大步上前,從他手中接過那塊古里古怪的東西看去。 吳深道:“這塊木頭極之堅硬,甚至硬過筑鐵,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種鐵檀木,普通生鐵筑成的盾牌擋不了太多箭矢,一旦位于一定的射程內,箭矢上帶的沖力極大時,箭鏃會穿過盾甲,但我試過,這種鐵檀木就不會?!?/br> 沉蕁忙命人將這塊鐵檀木拿出帳外,掛到校場角落的箭靶上,自己取了一張臂弩,出來活動了一下手臂,緩緩瞄準那塊木板。 眾人都涌出軍帳,站在一邊瞧著幾十丈開外的那塊木板,屏住呼吸。 弩機一松,“嗖”地一聲,強弩射出的箭矢以雷霆之勢呼嘯著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地射中那塊木板的中心位置,利鏃插入木板晃了晃,掉落下來。 大伙兒齊聲歡呼。 李覆摸了摸頭,道:“這鐵檀木做的盾硬是硬,就是樣子不大好看,表面也坑坑洼洼的?!?/br> 吳深的臉垮了下來,“這種鐵檀木如此堅硬,能想辦法切割下來做成塊狀已是極為不易,要想好看,那便等著被箭鏃爆頭吧?!?/br> 沉蕁笑道:“管它好不好看,管用就行——吳大人,這種鐵檀木防火么?” 吳深點點頭,“鐵檀木內里綿密細致,硬度極高,本身已不易著火,我再用石棉蓋上兩層,火箭完全能擋住?!?/br> “那就好,有勞吳大人,”沉蕁思忖著道:“只是這種木頭好像比鐵還重,厚度可能得再斟酌,既能擋箭,又不能讓士兵們負重太多?!?/br> 吳深想了想,“這個可以,我再研究研究?!闭f完背著手進了軍帳。 沉蕁翻身上馬,出了北境軍營地往陳州軍軍營后的朝廷軍主帳行去。 兩刻鐘后她馳馬到了帳前,陸年松的親衛笑道:“正要過去請沉將軍呢,這就來了?!?/br> 沉蕁沖他一笑,大步進了軍帳,里頭除了陸年松,還坐著謝戟、謝宜和松州軍的陳老將軍以及陳州軍的薛將軍。 相互見了禮后,沉蕁坐到了謝宜身邊。 謝宜的長相頗與她哥不同,謝瑾的玉容清貌大部分遺傳自謝夫人,謝宜的朗眉英目卻是得自父親。 她遞過一盞茶來,小聲問道:“我哥走了?” 沉蕁埋頭喝茶,“嗯”了一聲,謝宜正要說話,陸年松輕咳一聲,道:“沉大將軍既到了,那就先說說第一樁事,陳老將軍,你先說?!?/br> 陳老將軍鋝著頜下胡須,微笑著瞧了眼謝宜,“老夫廉頗老矣,何況松州軍一直以來都欠一員虎將,謝都尉這段日子一直在幫老夫訓練松州軍,老夫看謝都尉尚好,就不知沉大將軍放不放人?” 沉蕁抬頭看了看謝戟,見他眼中已有允準之意,便笑道:“我有什么不放的?謝都尉如果自己愿意,當然是好事一樁,只一件,謝都尉到松州軍,有什么說法?” 陳老將軍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呵呵笑道:“老夫昨日已向皇上提出申請,謝都尉到松州軍,品階升兩級,封為正四品忠武將軍,和老夫品階一樣?!?/br> 謝宜在北境軍中也算是猛將一名,只是一來她一直帶軍駐守獒龍溝,防御多過征戮,軍功累得不多,二來她作為謝家人,此前也總被朝廷有意無意地壓制,因此到現在也還是一個六品都尉,如今能調到松州軍獨當一面,沉蕁也很樂于看到這個結果。 她征詢地朝謝宜一望,謝宜微不可見地朝她點點頭,沉蕁一笑,“行,那就依陳老將軍所言——謝都尉去了松州軍,若是被人欺負,那咱們北境軍全軍可都不依?!?/br> 陳老將軍駭笑,直言不諱地說:“誰敢欺負謝都尉?且不說她有威遠侯、謝大將軍替她撐腰,就是謝都尉自己,也是你敬我一尺我才敬你一尺,寸步不讓,絕不讓自己吃虧的人??!”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來,謝戟朝女兒瞪了一眼,謝宜回敬父親一個挑眉。 陸年松見此事塵埃落定,與謝戟交換一個眼色,道:“威遠侯與老夫昨兒連夜商討了大致的作戰策略,今兒請幾位來,就是想聽聽幾位的意見?!?/br> 謝戟起身走到沙盤邊,示意眾人過來。 他待大家圍攏在沙盤邊,才拿起一根竹條,在江北的云州、源州和兩城中間的江岸邊劃了叁個圈。 “如今西涼軍和樊軍的兵力都集中在這叁處,七八天前開始,分布在源滄江以北的西樊軍已經開始往江北沿岸收縮集結,這部分零散的兵力大概有五萬人,也就是說,現在在北岸聚集的西樊大軍,有二十五萬之眾?!?/br> 眾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謝戟皺著眉頭盯著江岸邊,又道:“這二十五萬大軍中,最具威脅力的便是樊王朗措的九萬精騎。以我的猜測,樊王應該是要以這九萬精騎為主力,先讓西涼軍和其他零散的樊軍打過江的頭陣,一旦他們沖過來與我軍發生混戰,這九萬精騎集結過江,就能在混亂中一路沖過我軍陣營?!?/br> 沉蕁眉心微凝,沉吟道:“我們這邊的地形狹窄,不適于大規模的迎戰,而一旦發生混戰,我們要集結起軍隊正面迎敵便會很困難?!?/br> “對,”謝戟頷首,“朗措和他的這九萬軍隊,長期就是從這種混戰中沖殺出來的,他們此前一直依靠堅固而幾近牢不可破的騎兵陣型整隊進行沖殺,把敵軍沖得七零八落,毫無防守之力,普通的防御和沖擊很難擋住他們?!?/br> 他長嘆一聲,做了總結,“所以,我們絕不能等對岸先發起攻擊,一旦被他們撕開防線直撲京道,那說什么也晚了,我們不能冒這個險?!?/br> 這一點已經成為朝廷軍的共識,大家都沒表示反對。 隔了一會兒,陳州軍的統帥薛安道:“威遠侯言之有理,江北那一塊地方開闊平坦,也很適于兩軍交戰,只是如果我們硬沖往江北,一來要冒著對方密集的箭雨,損失不小,二來我們的人沖到了江北,同樣要面對那九萬精騎的沖殺,就算我們能力保不敗,源州的西涼軍再大舉壓上,恐怕……” 謝戟拿竹竿在沙盤上的江岸處點了點,道:“朗措料定我們不敢直接進攻,為了勤加cao練和避免路途上消耗體力,這九萬鐵騎都直接駐扎在了江岸邊,他在云州城里還留有兩萬樊軍,現在陸續又從廣源道以東收縮回來一萬兵力;源州城里駐有十二萬西涼軍,只要擋住源州和云州的西樊軍,只對付江岸邊的九萬鐵騎,我們就有勝算?!?/br> 薛安不由道:“怎么擋?源州城墻堅固,且不說城內有這么多兵力,自古攻城比守城的耗費大得多,若是不得法,十萬軍隊都不見得能攻下一座叁四萬人守的城池?!?/br> “只守不攻,”這時沉蕁說話了,“我想武國公和威遠侯是這個意思?!?/br> 陸年松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道:“沉將軍說得沒錯,我們的軍隊只需守在云州和源州來往江岸的必經之路上,確保他們無法在這九萬鐵騎被滅掉之前趕來救援就行,云州還好說,關鍵是源州城內的這十二萬西涼軍?!?/br> “如何擋我們稍候再討論,沉將軍,”謝戟朝沉蕁轉過頭來,“與朗措的九萬鐵騎決戰,這個任務就交給八萬北境軍,你可有異議?” 沉蕁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末將一直在為與這九萬鐵騎決戰做準備,請武國公和威遠侯放心,這次北境軍一定會旗開得勝,而且——” 她頓了頓,笑道:“怎樣扛住對岸的箭雨確保兵力不受損失,我們也有了法子?!?/br> 謝戟并不意外,微笑道:“一旦收到九萬鐵騎戰敗的消息,朗措剩余的零散樊軍和西涼軍定會退守云州和源州,就如薛將軍所說,自古攻城大大難于守城,等他們退回城池內,我們的大軍只要圍住這兩座城池,北邊西樊軍的糧道一斷,時間一長這兩處地方便會不戰而破——” 陸年松落下一記拳頭,狠狠砸在沙盤邊,“到時便是我大宣揚眉吐氣的時刻!” 謝戟嘴角翕動,目中隱有淚光,最后竟沒止住,老淚縱橫地哽咽道: “北岸的萬里青山,都在等咱們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