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兩個字已經沒有聲音了，只?？谛?。

    郁荼全身一震，紅暈漫上耳尖。側頭避開顧淵的目光，連手指都無措地收緊了。

    啊，好好玩。

    顧淵轉著杯子想，心下總算是放松了一點。

    程穎現在等在流云城外，顧淵留了個傳訊法陣給他，只要陣法開始，憑化神老祖的實力，頃刻間就能到顧淵身邊。

    剛才管事的話只要抽開凡人視角理解一下，很多東西就豁然開朗。

    瓊花能在這里終年不敗，就說明此處已經算是鬼界的延伸。

    先不說那個三小姐是鬼界中的何人，樓下的這條人工河肯定有問題。從地下挖出來的，別是挖到了鬼界的陰河吧。

    若是如此，那一場雨就該是鬼界與此地建立聯系的掩飾。既然已經是同一界，瓊花無根自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程穎當時讓顧淵選地點的時候，顧淵倒沒多想。主要是流云城不在凡間王朝的中心，地廣人稀，出了什么事也好料理。

    現在看來，鬼界有人和他是一個想法。

    最關鍵的是，現在麻煩了。

    這一城的活人已經被潛移默化地影響了。

    顧淵來之前看了大曄國的背景，確定這里是一個正常的封建王朝。但剛才管事卻明顯有些忘卻了自己本來生活的環境。

    言行舉止中，已經慢慢偏向鬼界那邊的傳統了。

    這要是真驚擾起來，光是這一城的活死人就不好對付。

    顧淵拉了下郁荼的手指，阿荼，那是什么？

    他指著的是遠處一隊朝這邊行來的人群，敲鑼打鼓，皆穿著大紅綢緞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像是婚嫁，但沒有新娘做著的花轎。

    本來也沒什么，只是這一隊人來時，街上擁擠的人群全部讓開，仿佛來人的身份及其尊貴一般。

    與此同時，顧淵心下陡然一驚。

    源于他敏銳的本能提醒。

    遠處日暮西山，從目光所及的盡頭開始，一盞一盞被掛在半空的燈籠接連亮起。

    幾百米的距離，上萬的花燈，亮到顧淵腳下這片街道也不過十幾息的功夫。

    顧淵仍在看著，手下就是一緊。

    阿荼？

    郁荼的目光緩緩轉冷。

    顧淵現在的境界不夠，不知道在郁荼眼中，身下的街道如同包裹在濃霧中的畫卷一般抖了一下。

    其實什么都沒有變化，唯一變的只有那些盛放的瓊花。

    嫩黃的花蕊緩緩轉為鮮紅的艷色，隨著最后一縷日光的消失，街上成排花燈成了唯一的光線。

    這美景合該配得上火樹銀花不夜天，如果瓊花中沒有積著怨氣的話。

    顧淵，這地方已經成了鬼界的一部分。

    正想要死死捂住這個猜測的顧淵：

    正打算找程穎一起偷渡到鬼界的顧淵：

    兩位，又是那個管事，怎么站起來了？

    他朝樓下伸頭一看，突然就明白了，哦，您兩位瞧，那就是三小姐。

    他指著的是隊伍正中帶高帽的一位，從這個角度看不清臉，顧淵只能分辨出這人的脊背比旁人更加削薄些。

    郁荼看他，這是在做什么？

    管事一愣，呼夜啊。

    什么叫呼夜？

    管事比劃了一下，就是到晚上了，告訴我們一下。

    顧淵感覺腰間的玉佩顫了顫，突然就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這是他和程穎聯絡時用的東西，此時程穎叫他，能因為什么？

    顧淵垂眸掃了眼

    寒州，流云城從地面上消失了。

    這座城池應該很早之前就不復存在了，程穎半跪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神色鄭重焦急，手下已經是干枯的草條，我剛才之所以一直沒有發現，是因為這里生存的人執念太重。

    他們仍然認為自己是活著的，加上有人在這里設了大陣，白天時才看不出來。

    鬼界不入活人，我找不到入口。

    顧淵：

    他看了看身邊黑瞳清淺的郁荼。

    啥也不知道的郁大宗主看上去已經知道了些什么。

    死亡開局。

    程穎卻沒有察覺到，玉佩上又顯出了他的話

    這種執念很容易就會轉變成怨氣，你一定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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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管事還無知無覺地推了下顧淵：公子, 您看咱們三小姐是不是仍如二八少女。聽說人家就喜歡您這樣一表人才風流倜儻的哥兒，要不

    顧淵哪還有心思去管他，他家大美人臉側已經隱隱出現了鱗片的印子。

    然后見多識廣的管事就眼睜睜地看著錦衣的那位公子一把拉住白衣的那位, 深吻了上去。

    窗外最后一盞花燈被點亮, 印在顧淵眼中的卻只有郁荼一人。

    管事倒吸一口冷氣, 大曄國仍遵循古老的封建習俗，顧淵這一出直接把人嚇得往后退一步, 撞上了身后的桌子。

    兩人本就引人注目, 此時這邊鬧出的動靜, 幾乎將整個二樓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似是有所察覺, 底下騎馬的那位三小姐也抬頭看了一眼。

    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 一顆小小的珠子，被顧淵渡給了郁荼。

    心虛的灰狐貍乖乖巧巧地退開一步，冷靜地看著郁荼, 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做一般。

    上面兩個

    龍陽之好呢。

    誰家的小公子？

    不知道，不認識, 倒是挺好看的。

    顧淵若無其事地轉向管事，有房間嗎？

    管事呆呆：有, 有的。

    顧淵拉上郁荼，開一間。

    管事：哎, 公子

    顧淵本來是去抓郁荼手腕的，結果才碰到, 四根手指就被大美人攥在了掌心。

    疼。

    這要是待會不能解釋清楚，顧淵覺得自己現在就要完。

    管事用震驚的目光在他倆身上轉了一圈, 默不作聲地朝另一邊樓梯走去。

    顧淵小聲買慘，阿荼你輕點啊，疼。

    他爪子在郁荼手心里動了動, 感覺郁荼稍微放松了點。

    顧淵默默看了眼郁荼的臉色，冷若冰霜。

    其實顧淵就沒指望能一直瞞住郁荼，程穎和他同時進入鬼界的時候，郁荼肯定就反應過來了。畢竟他家大美人又不是個傻子。

    但那個時候，鬼界不入活人是屬于天道法則的一部分，郁荼再生氣也得再外面等著。

    等他調查清楚怨氣的來源以后，估計也就摸清了自己和郁荼記憶的具體情況。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思考對策，顧淵覺得自己沒問題。

    但現在，鬼界他大爺的直接延伸到了流云城?？v然顧淵再長一個腦子，也猜不到真正的流云城反而在多年前就消失不見。

    管事將站在了三樓的房門前眼睜睜地看著兩人真走進了房間，那位白衣公子腳下反而更快。

    現在的少年人，真是

    管事轉身朝樓下走去。

    身后，顧淵剛抬手準備吧門關上，郁荼抬手甩袖，碰一聲合上了門。

    顧淵:阿荼，你先聽我解釋。

    一聲冷笑從頭頂傳來，顧淵都沒敢抬頭。

    是，是要聽您好好解釋。

    怎么這稱呼還帶換的。

    郁荼盯著面前人的發頂，咬牙切齒，就不該心軟。自從他在入夢中見到了白嵐死亡的真實原因以后，顧淵就一直非常擔心。

    顧淵只要想全心全意地哄一個人，再硬的冰雪也照樣能被他化開。

    從云霄花到白嵐早年的遺物，顧淵也不知道是擺脫了誰，全給搬上了長留閣。

    郁荼懨懨地靠在墻邊看書，他就湊上來插科打諢地誘哄著喂點甜甜的小點心。

    反正就是不讓郁荼有一點空閑的時間，保證他家郁荼不會有時間躲哪一個人自閉。

    就算是再心冷如鐵也該動容一些，更何況郁荼總是拿這個人沒辦法的。

    于是大美人就心軟了。

    帶著能蹦能跳的顧淵出來逛人間。

    就像是顧淵說的那樣，人間到底威脅不了他這個渡劫大佬。

    然后，他就被大狐貍算計了。

    現在就在他眼下，謀劃失敗的顧淵開始裝可憐。還好這人不是真的狐貍，要是真的，現在就該耷拉著耳朵，尾巴也一下一下地掃著他的小腿裝可憐。

    剛才和你聯系的是程穎吧，郁荼語速緩緩慢了下來，連帶著壓迫感就特別重，他現在得怨我占了位置，沒讓他跟在你身邊是不是？

    心虛的顧淵百口莫辯，冷不防下巴就被郁荼按著抬了起來，大美人身上清幽的冷香壓進，那雙隱隱要轉變成豎瞳的眼睛近在咫尺。

    顧淵于是靠上前，給了一個抱歉的吻。

    阿荼，我最近發現了不少失憶前的古怪。三清門后山的怪蛇和郁明世有關，那些怨氣的來源我想查清。

    顧淵輕輕捏了捏郁荼的袖口，我現在記憶不全，你的你的也有點問題?？偛荒芤恢狈胖?/br>
    為什么不能一直放著？郁荼陡然提高了聲音，血紅色的豎瞳儼然成型，他在這個狀態下的情緒總會更外放一些。

    顧淵，你知不知道郁明世是當初大戰的發起方，當初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說動整個魔界，妖族鬼族魔族全都聽從他的指示。這樣的人，難道就不會留后手嗎？！

    空氣靜默兩秒，顧淵伸出試探的爪爪。

    所以，阿荼你知道現在郁明世在哪？

    顧淵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甲胄撞擊的聲音，隱隱約約，像是從一樓大廳傳來的，兩人都沒太在意。

    顧淵趕緊順毛擼，阿荼，我大概能感覺到郁明世的危險性。如果這個人一直只存在在關于那場大戰的閑談中，我當然可以忽視。

    但現在，郁明世已經威脅到了我們不是嗎？我從不認為三清門的事情是巧合，那里分明已經存在了至少十年。

    換句話說，至少十年前郁明世就已經在很多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留下蛇巢。而失憶前的我并沒有將那里鏟除，反而特意放了郁光風一條生路。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就知道在多年后，我還會和郁明世對上。我預知了自己的失憶，大戰的勝利，甚至到現在的鬼界怨氣泄露，但就是不在當時解決所有事情。

    我應該不是不想吧。

    顧淵看著郁荼，他其實并不想把這些話都挑明。兩人都不是傻子，郁荼心底應該也對現狀有所察覺。

    只是誰都不說，就像是水面上蓋了薄薄的一層蠟掩蓋其下兇險。

    阿荼，這事總得解決呀。顧淵無奈地笑了下。

    郁荼狹長的雙眼緩緩瞇起，郁明世現在被你親手關在萬魔界，他所有的下屬，能用的都死了，七個兒子本來就只剩下郁光風一個，現在也死了。

    那一戰過后，萬魔界外的黑淵隔絕所有魔氣，他在里面能恢復傷勢都做不到。

    他只是個大乘，傷勢加上原本的壽命，頂多百年，他就會死在那里

    既然這樣，顧淵輕輕，阿荼，那你為什么一直攔著我呢。你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讓我繼續查唄。

    反正出了事有你，有云劍宗，有你們給我兜著。

    你在怕什么呢，阿荼？

    外面好像有點吵，不過這種酒樓吵架打鬧是時常發生的事情，過一會就會安靜下來。

    顧淵看著郁荼，血紅的豎瞳里壓抑著滔天暗色，但被主人壓抑著沒有發作出來。

    郁荼一字一頓，不行，這件事情不行。

    從郁荼知道自己記憶存在缺失的時候，他就將自己這幾百年的時光全部回溯了一遍。雖然有些細枝末節記不起，但顧淵挑出問顧笙的那些錯漏也都被他自己挑了出來。

    修真界無論怎么數，現在的金字塔上都有郁荼的名字。

    什么情況下，他的記憶會被人篡改，還能讓他這么久都沒有發現？

    在察覺到這一點的瞬間，郁荼是恐懼的。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郁荼一定會將這件事一查到底。

    誰改的，誰幫的忙，誰在其中作梗，又因為什么事情。

    該談的談，該殺的殺。

    但現在不一樣，他身邊有顧淵

    他們兩個的記憶是不是同一人所為，如果不是，是誰分別下的手

    猶豫是軟弱的前兆，但郁荼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就是這樣。

    顧淵的存在讓他根本不敢冒一點風險。

    索性修士歲月綿長，顧淵平分他一半壽命，也不愁時間。那就等郁明世死，他創造出來的蛇怪不像他這樣完整，最多幾十年也能死光。

    一切都可以等，但郁荼不能接受顧淵去冒任何風險查找真相。

    說他獨占欲強也好，說他軟弱可欺也罷，反正這世間也就剩顧淵是他唯一保住的珍愛。

    怎樣都好

    顧淵就見郁荼一開始還特別兇地瞪他，瞪著瞪著就紅了眼眶。

    兔子還是當年的兔子，哭唧唧的屬性一點沒變。

    顧淵趕緊伸手抱人，阿荼乖啊，別哭別哭。

    哄小孩一樣的語氣，郁大宗主又是惱怒又是羞恥地在他肩上按了一下，你松開。

    阿荼你先聽我說，反正咱們現在是已經進來了。鬼界不比其他地方，活人想要出去，必須找到鬼界圣地。

    剛才在大廳那邊給你喂的是魂珠，能掩蓋我們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