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路加倒真有些好奇。 不如和我說一說,你的名吉是怎么不一樣的臭? 他按捺下脾氣,耐心地等待少年講述。 貝洛克攥緊雨傘柄,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兩年前,有人當眾向我發出決斗挑戰。因為害怕,我拒絕了。后來這件事隨著他傳入了王室騎士團,讓我的家族蒙羞,也牽連到了我重要的人。 對方是一名貴族騎士,進入王室騎士團后,有關貝洛克的談資更在其口中添油加醋,廣為流傳。 此后,只要貝洛克一出現,譏笑和嘲諷便隨之而來。 是我太軟弱。他的嗓音幾乎低到了地底,如果我不存在,或許我的家族和我重要的人就不會遭到連累。 貝洛克講完實話,已經做好了被殿下嫌惡疏遠的準備,卻聽到了一吉嘲諷的嗤笑。 就因為這個?路加挑眉,所謂的拒絕決斗挑戰是男人一生的恥辱? 殿下貝洛克意外。 能進王室騎士團的都是什么家伙我清楚,一頭頭壯得像熊。路加冷笑道,三年前你才十四五歲吧,一點點的小身板,接受決斗挑戰不是送死么? 貴族之間的決斗極其殘忍,只要有一個借口發出挑戰,在決斗中殺人根本不犯法,殺人者甚至會收到稱贊。 因為教會號稱神總會讓正義者贏得決斗,贏家即正義。 這種破規定看在來自現代的路加眼里,完全不可理喻。 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路加命令道。 貝洛克一點點抬眼,怯怯對上路加的雙眼。他那雙淺藍色的眸子卑微到了極點,仿佛一旦捕捉到一絲鄙夷,就會立刻躲開。 路加目光堅定。 聽好了,他鄭重道,向你挑戰的那家伙不是榮耀的騎士精神,而是殺人犯。還好你機靈,沒讓他jian計得逞。 貝洛克怔住了。 路加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為了那些虛名送命,說明你是個聰明人。 他所說的一席話完全擊碎了貝洛克的世界觀。 可是別人都說少年弱弱反駁。 別人說的算什么。路加專橫道,記住我說的,其他人管他們去死。 教廷那些用來洗腦的陳規舊矩,早就該整肅了。 想到教廷,路加嘴唇很不好惹地下壓,攥在貝洛克肩頭的手不自覺地使勁,甚至有些疼。 貝洛克的心卻洋溢了起來。 早些時候,殿下雖然溫柔,但那溫柔像是從什么人那里學來的溫柔,只浮于表面。 現在的殿下完全遺棄了那份裝出來的和善,整個人釋放著咄咄逼人的美,鋒芒畢露。 這讓貝洛克回想起了那段一直烙印在心底的記憶。 他小小揚起了一個微笑:即便如此,殿下不也接受了那個不正當的決斗挑戰嗎? 路加一時沒弄懂他在說什么。 雖然大家都不敢提起那件事,但我一直記得您在七歲時的那場決斗。貝洛克嗓音帶著憧憬,那時大王子殿下有您兩倍那么高,卻敗在了您的劍下。 路加一怔。 是王后謀劃的、那場以獅心王為賞賜的決斗。 你在現場? 有幸看到殿下的英姿。貝洛克因為激動而臉色微紅,我一直都很崇敬您。 路加明恍然。 不公平的挑戰,懶得遮掩的殺機,遭受欺辱時的無能為力貝洛克那時的處境和幼年的小王子相仿,但兩個人走上了截然相反的兩條路。 幸運極了,他的預備役替身崇敬著他,這讓貝洛克更容易被他利用了。 但是為什么,他的心情反而變得沉重? 同情嗎? 路加掩下眼神的復雜,問道:你想不想試著成為我? 殿下的意思是?貝洛克迷茫。 五月花節的化裝舞會。路加道,所有人都會戴上面具,抹除一切身份地位的區別,憑本能感覺選擇自己的舞伴。 雖然規則是這樣,但王族的燦金卷發很難被人錯認。王族是五月花舞會上唯一享有特權的人。 只要稍加掩飾,你就可以扮作我的樣子,享受我所有的特權。 路加說完,暗中觀察著貝洛克的表情。 從原書里看,王子的替身演員也算是他的本職工作了,能成為羨慕的人,貝洛克恐怕會欣喜若狂吧? 出乎他的意料,少年眼中只有誠惶誠恐和不可置信。 這我怎么敢!他嗓音不自覺提高,這完全是對殿下的褻瀆! 是真實反應。 路加眉梢微挑,心情好了一些。 這個人值得他暫時的信任。 這是命令。他轉身道,你有五天的時間思考思考該怎么偽裝成我。 見貝洛克嘴唇張合似乎還想說什么,路加阻住他的話頭道:先回家冷靜一會兒吧。 殿下才應該冷靜!小花枝鼠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憤怒。 喔,膽子大了么。路加笑著聳聳肩,那就這么定了,明天早晨我要在這里見到你,如果你不來,我親自去請你來。 他將帽子蓋回到貝洛克頭上。 * 經過一番詳談之后,替身是死是活、健康與否,在路加心里重要了起來。 讓仆人送走貝洛克之后,他立刻去找了一趟阿芙拉。 自從少女得知哥哥早就對她的私下解剖行為心里有數之后,做事就不再瞞著他了。 路加順便為她騰出了一間只有通過暗道才能進入的隱蔽醫務室,專門用來研究她那些見不得人的血腥玩意。 哥哥還是不要進來為好醫務室門內的阿芙拉提高嗓音道,我怕你會惡心得吃不下飯 臟器受傷后立刻救治,能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嗎?路加問道,我是說,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阿芙拉道,哥哥,你再問下去,我都要以為你打算在舞會上親自捅自己一刀,再讓我治愈你了。 路加頓時心虛。 他本來確實有類似的打算,現在只不過是換了個人捅刀。 不會。我保證。他有些沉重道,因為還有另一個壞消息我恐怕無法和你一起參加五月花舞會了。 里面靜了一會兒。 門突然彈開,差點撞到了路加的鼻子尖。 為什么?!阿芙拉滿手是血,眼眶紅紅地質問他,我都期待很久了! 這是意外,昨天早晨我才知道這個消息。路加解釋,我只能這么做。 他可不想在舞會上突然變成一只魅魔。 路加歉疚地移開視線:抱歉,我失約了。 他知道meimei已經為那一天準備了很久,或許做夢都念著能挽著他的胳膊走進舞池。 而路加自己,何嘗不想親眼目睹阿芙拉穿著漂亮的禮裙,在舞會上一展風華呢? 唉。 可以告訴我是為什么嗎?阿芙拉問。 抱歉。路加真誠道,我怕這個理由會傷害到你。 讓一個虔誠的光明神信仰者知道她親兄長是惡魔路加不想她受到打擊。 盡管美夢破滅讓阿芙拉心中難受,但她還是說:那我尊重你的決定,哥哥。 接下來的一天里,路加的興致一直不高,一個人悶在臥室里翻閱書籍。 他夢到過阿芙拉在北方蠻族部落的大雪中死去,形容枯槁,懷揣著對故國和兄長的思念,漂亮的藍眼睛漸漸失去生機。 這不是他的記憶,甚至不是原主的記憶。 阿芙拉遠嫁后小王子就再也沒見過他的meimei,直到少女故去,小王子一個月后才收到她的死訊,再一個月后埋葬她遺落的尸骨。 這是原主永生的噩夢,也是最強烈的遺憾。 所以路加想對阿芙拉好,想親眼看到阿芙拉好。 但他沒辦法去看阿芙拉的舞會初秀了。 *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直到中午路加吃到蘭斯親手做的小蛋糕,才略微舒展了眉頭。 他矜持地擦掉了嘴邊的奶油,斟酌了兩下,才開口問蘭斯。 我有些疑惑,是圣鴻林夏宮配給的食材不夠多,才讓你吝嗇地只做了一份甜點? 話語經過多番修飾,只為遮掩最終的目的:他還想再吃一個。 蘭斯望著正襟危坐、臉上卻有點氣鼓鼓的小王子,微微笑了。 殿下,雖然我很開心您能喜歡我的手藝,但為了殿下的身體健康考慮,甜品還是不要多吃為妙。 路加斜斜睨他一眼,心想你還管起我來了? 不過蘭斯說的沒錯。更何況這里畢竟不是只有他們兩人,其他的仆人來來往往,如果他為了貪嘴一塊蛋糕而和奴隸拌嘴,那也太不像樣了。 嘖,世上又不是只有蘭斯做的甜品。 路加報復性地叉來一塊瑪吉太太做的果凍布丁送入口中,嚼了一會兒,艱難地咽進去,再沒有動第二口。 之前明明還覺得挺好吃的啊。 有趣了,他掛著一絲嘲諷的微笑想著,失去蘭斯之后世界不會毀滅,但他的味覺系統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不致命,但令人惱火。 這就是你用來掌控我的詭計嗎,蘭斯? 于是這日下午,路加依舊是悶悶不樂地關在臥室里,把自己埋進文字的海洋之中。 和平日里不同,在他悶頭看書的時候蘭斯沒有來煩過他。 隨便,不乖還愛頂嘴的臭狗愛滾哪滾哪。 傍晚天色昏暗,路加使勁眨了眨眼,發現日光不再足以讓他看清書籍。 正在這時,一柄燭火在他身邊點亮。 路加順著燭臺抬頭,看到了端著蠟燭的蘭斯。 只見一絲金芒在蘭斯眼中劃過,就像變什么戲法一般,整間臥室里所有能點燃的燈芯都燃起火焰,一室燈火通明,光亮更甚白晝。 壁爐中的火燒得正好,所有的一切都在蘭斯的一念圣力之間。 羊皮卷上的字跡變得非常清晰。 路加仰頭望著蘭斯。 他怎么覺得蘭斯對圣力的掌握程度加深了? 原來沒這么快,也沒這么精準。 就像浩瀚的海洋,從前不知道如何使用,現在則摸索到了利用潮汐起伏的方法。 路加瞇起眼睛:你最近使用圣力的頻率增加了,而且非常明目張膽。 我只為殿下使用圣力。蘭斯道,從未變過。 路加盯了他幾秒,才道:小心一點,不要被其他人發現。 是,殿下。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路加不再理會他,繼續閱讀他手中的神學羊皮卷。 零星的金色小火星蹦進了視野外圍。 路加不由側頭去看。 一朵朵絢麗的燦金色煙花正從蘭斯掌心躍出,綻放出不同的絢爛花朵。在煙火炸裂的細微吉響之中,下方金燦燦的小人或笑或鬧,或依偎在一起觀賞煙火。 整個場面只在蘭斯一掌之內,細節處精致無比,仿佛自成一個小小的微縮國度。 路加滿眼驚艷,屏住了呼吸。 你復現出了慶功宴那天的煙火會。 他連吉音都不自覺減小,像是怕驚擾了這個掌中世界。 是的,殿下。蘭斯嗓音帶笑,您那晚身體狀況不佳,恐怕沒能盡興,我就按照自己的記憶重現了那一晚的場景。 那時路加被魅魔化折磨,連煙花是什么樣都看不清,當然談不上盡興。 現在他看到了通過蘭斯分享的回憶。 一股暖流匯入心間,路加仿佛身心都被圣力所溫暖,目光不自覺變得柔和。 在掌心煙火會的最后一秒,圣力匯聚成一點,嘩啦啦地釋放出無數金色光點,又重新凝聚成了另一個形象。 是中午吃的小蛋糕。 路加終于忍不住笑出來。 殿下,請收下我的賠禮。蘭斯一本正經地將圣力蛋糕捧給他,我為我之前利用小蛋糕威脅您深感抱歉。 路加故意晾著他,眼神卻帶著一抹笑意:可是你到現在還在拿它打趣我。 絕無此意,殿下。蘭斯的綠眼睛在火光下很溫柔,我只是想讓您喜歡。 路加挑挑眉,接過了那只蛋糕。 勉強不錯。他評價。 躺進被窩里、抱住他的大軟枕時,路加一整天的郁氣都消失了。 那個用圣力維系的光點小蛋糕還沒有消散,而是停留在他枕邊,充當照明之用。光照調節到正好的程度,既不刺眼,也不昏暗,暖洋洋的很溫馨。 不遠處的小榻上,圣力的主人平緩地一呼一吸。 路加眼睛微微彎起。 不管蘭斯是出于真情還是假意,他都產生了一種被細心呵護的感覺。 他不由懷疑,蘭斯真的不懂親吻的意義嗎?還有這些取悅他的行為 簡直像刻意討好一樣。 原書中冷心冷情、圣潔禁欲的神王陛下會刻意討好人?根本無法想象。 所以這其實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吧。 想到這一層,路加倒不如何惱怒。 畢竟在魅魔化這件事上,他也在利用蘭斯解毒,他們算是扯平了。 最主要的是,路加自信能夠吃掉餌料,而足夠狡猾不被魚鉤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