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這個地步，他身上的焦慮已經減緩了很多，他充分可以隨自己的心意決定未來，說的不好聽一點，就他這人品值，都不知道后邊兒還會不會有什么重大事故在等著他，現在不隨心所欲，都說不準還有沒有機會繼續造作。

    他只是不確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而已。

    對于一個三四十歲的靈魂，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這件事本身稱得上驚悚，迷茫是年輕人才理所應當會有的狀態，人過不惑之年還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沒有判斷力，那就真不知道以往的日子是怎么過的了。

    自從上輩子開始參與工作之后，這還是第一次在一件事上糾結這么久，好在他還住著院呢，盡管不能體驗四處旅游的生活，也不必著急做出決定。

    公司里那群人總不可能跑到醫院來讓他處理公務吧？在至少兩三個月內，暫時由老李暫代社長行使職權才是正常狀況。

    但有時候公司里所發生的事兒也不全是公事兒，至少面前的希澈肯定不是。

    面前的人是坐著輪椅被推著來的，幫忙推的人估計是醫院的小護士，盡管進門之后就時不時用好奇地目光盯著李賢因看，卻也知道希澈今天來是有話要說，把輪椅推到合適的位置之后就默默地離開，把空間留給兩個車禍的親歷者。

    李賢因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如今的希澈比起以前似乎沉默了很多，特別是和第一次見面相比，恍惚間讓人有點對不上號。

    他這個差點掛掉的人看得很開，對希澈和經紀人并不抱著責怪的心思，但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李賢因就管不了了。

    這個其他人中包括希澈，也包括希澈周圍時常會見面的人，那些人如果覺得車禍本質是希澈，還真不是沒可能對著希澈做出一些有意無意的不滿舉動，甚至于覺得對方應該一輩子活在愧疚中。

    你要說這些義憤填膺的人和李賢因有什么關系，那還真沒有，就是一些所謂的正義路人，和網上不了解詳情就隨便開麥的鍵盤俠沒什么兩樣，只是他們表現得更隱晦。

    只是再隱晦，還是很容易就能讓當事人察覺到其不同尋常的態度，這必定會對希澈造成或大或小的心理壓力，不知不覺中就覺得自己似乎應該以死謝罪，不然就是沒良心。

    畢竟希澈不像李賢因這個任性的社長，就算是已經走到病房門前的人都可以直接吐出不見這兩個字，讓探望者面兒都見不著就直接打道回府。

    他只是個藝人，許多并不熟悉的人來探望他，純粹是為了借機接近社長，盡管其中大部分人都會被拒絕，卻也不影響他們在被拒絕之前就有意無意的對希澈進行一些不太好的暗示，在他們看來這是一種對李賢因的示好，至于希澈的感受，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

    但李賢因并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樣，對造成事故的其他兩個人抱有不好的想法。

    這個世界的規則絕不是非黑即白，人和人性都是復雜的，一件意外的發生更是充滿了巧合，李賢因要是因為那些間接因素就對希澈和經紀人有意見，那心胸可太狹隘了，他覺得如此勾心斗角實在沒意思。

    別這幅表情了，又沒傷到臉，這不還挺好看的，傷養好了還可以繼續活動的，隊友們不是都在等你嗎。

    李賢因打趣了一句，試圖緩和他們之間的氣氛，但希澈只是抿了抿嘴，連嘴角勾起示意一下都做不到，這低沉的情緒，真是讓人想撈都撈不起來。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希澈似乎是這時候才真正做好心理建設，把那句一直準備說的話說出了口：對不起。

    就知道狀況會變成這樣的李賢因搖了搖頭，卻也沒說不接受這個道歉，盡管他確實不需要，但話出口之后，道歉的當事人心里或許能舒服一些。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緊跟著道歉，希澈還說了一些自己的近期計劃，可計劃的內容卻讓人笑不出來。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你腿里還有鋼釘呢！后天就出院參加活動，你是不想要腿了還是不想要命了？！

    誠然，李賢因剛才也說了等同于支持希澈繼續在娛樂圈內發展的言論，他也不認為對方需要因為車禍而隱退，但那是在健康出院之后！

    結果現在呢？

    距離車禍也才過去堪堪一周出頭而已，希澈雖然沒有經歷過長時間的昏迷，可全身多處骨折，最嚴重的要數左腿和折了兩根的肋骨。

    肋骨骨折的數量沒超過三根且無胸腔積液，簡單處理之后問題還不那么大，恢復期在一個半月以內，關鍵是左腿，因為固定了鋼釘，醫生明確說過不允許過多地落地活動，結果你聽聽這小子是怎么說的？

    他居然還想回公司練舞！

    李賢因都驚著了，跳舞屬于全身都需要協調到的劇烈運動之一，男團舞蹈更是需要力量感，人醫生巴不得你連路都別走，你倒好，不聽醫囑就算了，還一副生怕自己的身體沒辦法被整到報廢的樣子。

    沒你這么玩的啊大兄弟！

    第116章

    盡管換位思考這件事本身就非常困難，生活環境與性格都不同的人很難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行為決定，李賢因就從不要求別人能夠事事都理解自己，這些人只要照他說的去做就夠了。

    但今時今日，他也不難理解希澈的想法，只是理解不等于支持，在出院這件事上，他是不可能表現出支持態度的。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你清楚？我看你就是明知故犯！李賢因不喜歡這種自己最清楚自己的論調，這句話根本就是當事人說來安慰自己和旁人的無意義性話語。

    希澈當然有可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正是因為清楚，才會說這種話來讓身邊人安心的同時放他出院，可他到底是不是在逞強，除了本人就只有醫生能給個定論。

    曾經就因為想出院而用盡力氣哄騙醫生和家人的李賢因可太清楚這種感覺了。

    反正他現在是更相信專業的醫護人員，特別是認識周德易之后，他對于真正有能力的醫護人員是有基礎信任值的雖然光從rou眼也無法分辨醫生是否專業就是了。

    面對李賢因明顯抗拒、一副絕對不會幫他說話的模樣，希澈有些頭疼的靠在輪椅背上，如果連社長都不支持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大眾視野，那經紀人就更不會允許了。

    可現在偏偏又是關鍵時刻，SJ正處于人氣上升的狀態，可公司卻已經明確告知他們，《U》這張專輯不會有后續曲打歌及活動了，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沒有相關安排，還是因為最近隊里讓人喪氣的事兒太多，公司想讓他們休息一下才沒了安排。

    這對于團隊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希澈不想拖大家的后腿，這時候但凡他能歸隊一起去演出，對粉絲凝聚力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何況他自己也還有電視劇要拍，在醫院耽誤太長時間，他怕導演和劇組等不及，直接把自己的角色換掉，那就平白丟了一次出演機會。

    盡管已經開拍了的韓劇是很少換角的，卻也架不住情況特殊不是。

    希澈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撐一下的，腿部植入鋼釘之后已經能夠正常走路了，不跑起來就看不出異常，再說部分劇情還可以坐在輪椅上完成，只要拍完戲，再熟悉完要去團體表演的舞蹈，忙過這一陣不就好了？

    應該不至于造成太過嚴重的后遺癥吧？

    還別說，作為當事人，希澈在經紀人、藝人部門總監和社長這里接連碰壁之后，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只是極度強烈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成為那個墊底之后拖累別人的人哪怕是因為不可抗的意外才墊底也不行！

    而且他的練習生生涯很長，和東神以及SJ內部成員中的大部分人都認識得更久，也許說不上世界上最好的一群朋友，卻也占據了他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就算曾經有著矛盾，就算每天話都說不上幾句，平時也不覺得這群人之于自己的生命有多重要，可在關鍵時刻給人添麻煩，心中的歉疚感還是會成倍的放大。

    畢竟希澈很清楚其中好些人為出道付出了多少代價，SJ從出道至今也一直處于需要不停努力、否則馬上就會被打回原形的狀態，這都是完全沒辦法忽視的現實。

    與龐大的心緒不安比起來，身體的疼痛反而不那么具有壓迫感。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能想到團隊發展是件好事，但你有沒有考慮過隊友的想法，他們真的愿意你帶著病回去活動嗎？

    不到必要時刻李賢因真不想這么說，這會讓希澈覺得自己是好心卻在幫倒忙，可是想想這人倔強的性格，莫名感覺要是不這么說用處真心不大。

    你要萬一在活動中出點什么意外，同意你出院的我們就都是罪人！

    希澈被社長說得啞口無言，之前和經紀人聊天的時候，對方就是一味地讓他好好在病床上待著，仿佛他只要說出一句想出院，就是絕對的冷酷無情加無理取鬧，弄得人相當有逆反心理。

    年輕人要多重視自己的身體，你現在為了不拖后腿提早出院，萬一把腿搞壞了，以后專門留給你拖后腿的機會還多的是呢！光是兵役你就得折騰很久。

    李賢因止不住地又開始擺長輩譜，一口一個年輕人怎樣怎樣，仿佛他自己不是年輕人一樣，可他說的又讓希澈無法反駁。

    在韓國這個全民男性都必須參與兵役的國家，但凡身體有什么缺陷都可能影響到服役等級與過程，大眾對于藝人的服役情況更是盯得嚴，只要有一點逃役的可能，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

    實在是這些年來各種各樣的逃役方法層出不窮，普通人尚且不想去軍隊受將近兩年的苦，更何況藝人們一下子消失那么長時間，再回來之后人氣會有不小的跌幅，就在幾年前，還有某位知名藝人為了逃役偷偷移民，差點被群情激奮的民眾圍攻打殘。

    而且官方的反應速度也很快，直接就限制對方入境了，等于從根源處斷絕了此人在韓國的演藝事業，這才多久啊，就不怎么能聽到此人的名字了。

    這給所有的藝人都敲響了警鐘，逃役只能受到民眾和官方的雙重唾棄。

    但賊心不死的人一直都不少，那些明顯的逃役行為不能做，自然會有更多的迂回路線被那些鬼才想出來，比如偽造病例聲稱自己無法達成服役條件，就是許多人慣常會用的手段之一。

    次數多了，真正身體有問題而被免除現役的人也會下意識地被大家用有色眼鏡看待。

    可大家也沒辦法強制那些有正規身體缺陷證明的人也去服現役，當兵在哪個國家都不是兒戲，沒有一定的身體素質根本不適合當兵，平時的訓練就成問題，更別說真要扛著武器上戰場了，根本就和傷員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簡直是添亂。

    因為各種意外而在服役之前就有身體缺陷的人可不少，更別說還有天生就身體不好的群體，所以韓國服兵役也有很多不同的等級。

    從正常等級的各師團兵到儀仗兵，從駐扎在城市里的護衛隊到義務兵，從每天要曬太陽的勤務兵到坐辦公室的文官，每個不同的兵種和職位在運動量方面是不同的，對服役人員的身體要求自然也不一樣。

    像希澈這種腿部植入過鋼釘的狀況，基本告別13級的現役軍人行列了，等著他的就是4級公益兵，可就算是公益級別，到時候也要進行一個月的軍事訓練，身體后遺癥越大，到時候只會越痛苦。

    民眾對藝人的兵役等級盯得有多嚴你難道不知道嗎？哪怕身體確實受不了的藝人也會被質疑做假，我不希望你把自己弄到一個月軍事訓練都無法完成的地步。

    李賢因邊說邊看著逐漸低頭不與他對視的希澈，光看表情，他的話應該是聽進去了。

    想想還真是找上門的工作，他是S.M在職社長，又不是什么心理開解員，這明明是周德易的職權范圍，能講這么多純粹是他躺在床上沒事兒做，有人陪他動動嘴皮子也算打發時間了，要在之前他可真不一定有空。

    規勸一個人總是不那么容易，他的耐心又算不上好，大部分時候甚至有點隱形的暴躁，做好了決定就不想別人再多話，特別是在工作的時候，他上次這么好聲好氣地說話，還是在剛到韓國、正式走進S.M大樓之前。

    畢竟他那時還對周圍的環境很好奇，一邊上網看關于他的留言，一邊尋找著如今的韓國和十幾年后有何區別。

    說起來，希澈似乎總能遇見他情緒最特殊的一段時間，這大概也是一種好像不怎么重要的運氣？

    你就別cao心了，SJ暫時缺個人沒那么大影響，電視劇又沒說換人，我電視臺都買了還能沒你們的出鏡機會啊。李賢因企圖給這個話題做個收尾，卻沒有趕人的意思，他現在確實很無聊，要能有個人全天候陪他說話可太完美了。

    希澈聽到電視臺這個詞匯，抬頭就想問問具體信息，大家都說最近開播的S.M Broadg System，簡稱S.MBS的電視臺是屬于S.M的，觀察力出色的粉絲們在電視臺開播的時候就在討論了。

    畢竟這名字帶了S.M，臺標也和S.M的商標非常像，甚至連sao.粉.色都一并繼承了，要說沒關系也太牽強了點。

    可公司對此一直沒有回應，子公司列表里也沒有一星半點的相關信息，弄得大家一頭霧水。

    希澈作為公司內部人員，多少聽到過一些關于電視臺的消息，只是零零碎碎的，室長們都不一定說的清楚，實在讓人好奇。

    只是他還沒開口問，李賢因就接著絮絮叨叨，你要真閑不住，就下來賠我聊聊天，我爸在這兒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和我有代溝，誰聽得懂他的夢想啊，實在太

    話才說到一半，病房的門突然就開了，脖子不太順暢的李賢因慢了半拍才轉過頭去，然后看到了門邊上自家保鏢那張無奈的臉，以及旁邊拿著保溫飯盒的老李同學。

    房間里的兩個人都愣了幾秒鐘，然后才把面前的場景和剛才的話對上號。

    李賢因：背后說人壞話被當場抓包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

    略顯尷尬的勾起一個標準假笑之后，李賢因還沒忘記向希澈投去一個譴責的目光，病房的門上有一個正方形的玻璃窗，你正對著門的方向居然沒提前看見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剛才苦口婆心說出勸誡話語的形象太過深刻，莫名點滿了默契技能的希澈居然回了他一個無語加嫌棄的眼神：你自己說話有多快你自己心里沒點數嗎？！

    第117章

    要有人問李賢因最近半年內最尷尬的場景是什么時候，他一定會回答：特喵的就是現在！

    就連和CJ簽合同的時候被李美敬甩臉色都不能和現在的狀況相比！

    希澈看了看有點無奈的社長，又看了看瞇著眼睛的會長，相當機智地選擇了跑路，自己cao控著輪椅，轉眼就消失在拐角。

    他是傻了才會摻和社長的家事，別待會兒社長沒事兒，反倒把他帶溝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