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一次一次生生死死的輪回,喝了孟婆湯后靈魂變得渾渾噩噩,卻還是一無反顧地在輪回里尋找阿樺的蹤跡。 白天樺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重重地在自己的額頭敲了敲。 烏昊軒是個渣,他一面用甜言蜜語哄騙涉世未深的何明川離開,一面又用深情款款迷惑住了身為原主的白天樺。 而原主,卻迷糊至今。 用原主身體的一條胳膊,來了卻原主惹來的一段糊涂感情。 沒有拒絕,就是默認。 原主與烏昊軒簽了婚書,雖然沒有走到最后一步蓋上彼此的公章,卻一次又一次地給了烏昊軒希望和幻想,以至于一次又一次地親手抹殺了阿川與原主相認的機會。 千百年來,原主甚至從未懷疑過這個披著翩翩君子外皮的信德正君的真正面目,也沒有從那種淡淡縈繞著他的白樺樹葉味道中警醒。 他這么迷迷瞪瞪,若即若離間,阿川卻經歷了一輪又一輪的生死輪回,沒有盡頭。 所以,他心痛! 恨不得剜自己心口一刀! 烏昊軒消失后,那股濃烈的味道便也慢慢、慢慢消散了。 缺失的記憶在白樺葉味道消退之后,便如潮水一樣涌向了記憶里的空白之處。 白天樺站在原地,承受著這些丟失在迷*幻*藥里的記憶碎片。 原來,他就是原主,原主亦是他。 他記憶里所有的溫柔和喜悅都是對著這個叫何明川的人,所有的心神都為他而動。 他丟了阿川,便丟了記憶,丟了全世界。 沒有了阿川,他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 沒有了阿川,他的心再也不會柔軟。 就算烏昊軒費盡心機,他也不會愛上這只面上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烏鴉精。 原主與烏昊軒簽的婚書,只是為了報答他舍命替自己抗下自己的雷劫。 如今,記憶恢復的他,終于手起刀落,了卻了這段黑歷史。 他可不想他的阿川知道他有一個未婚夫。 白天樺的眸光落在一地的狼藉上,到處散落的碎紙片、噴灑的鮮血,還有他掛著月白袖子的斷肢,都在地上胡亂地攤著。 這是烏昊軒的地方,不是他的。 他另一手五指張開,又瞬間收攏。 地上的所有臟污都不見了蹤影。 他一拂手,自己也消失在一道金色的光芒中。 只留下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清茶。 正君府上這筆帳算得清清楚楚,卻除了當事人外,沒有任何人知曉。 神府守門的巨靈官還在低低地議論著關于信德正君和司長大人正在交往的一些細微末節,想從這些細節中猜測他們兩人的感情。 卻不知道司長大人在正君府上待了多久、發生了何事。 只是預感著他們這段感情即將成為神妖兩界的佳話,到時候,天地間將會舉行一個怎樣的盛世婚禮,來匹配這段佳話。 而此時,死起回生的何明川卻因禍得福,正拎著自己的鋪蓋行李,直直地站在一間研究生公寓的門口,望著一室一廳、干凈整潔的室內發呆。 他從搶救室里清醒過來后,卻沒有忘記他變成魂體的那一段經歷。 原主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他。 面色慘白的黑無常用鎖魂鏈鎖住了他,即將拖走的時候,是一個有著長長尾巴的司長大人救了他,并且送他還陽。 只是,他沒有記住那位救命恩人的臉,也沒敢問名字,連感謝都沒地方感謝。 對于他在圖書館的遭遇這次意外,校方給了他一個圖書館裝修、工人失手從窗口丟出一把椅子不小心砸到他的理由,警方也因此給出了這個結論。 雖然校方的理由有些勉強,但補償卻實實處處地給到了他,頗有些私了的意思。 校方在醫藥費報銷之外,另外以精神損失費、缺課補償費等悄悄在他繳學費的那張銀行卡里打了十萬元現金。 在他住院期間,校領導輪番來探望,送來的水果、花籃堆了一地,他的病房都放不下了,校方又請了護工24小時照顧他,噓寒問暖,姿態做的很足。 何明川的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出事后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校方通知他的父母,只希望這件事私了。 正好,與校方的意思不謀而合。 他們雙方愉快地揭過了這件不愉快的意外事件。 何明川除了頭被砸個窟窿外,渾身上下沒有其他傷了,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頭上的傷便好的差不多了,一絲后遺癥也沒有留下。 他出院后,校方將還在大三的他調出了四人間的本科集體宿舍,而將他安排進了條件十分優越的研究生宿舍,單人一間,對家境貧寒的他來說,真是因禍得福了。 當然,他也知道校方是要封他口的意思。 拿了錢、簽了協議,便要將這件意外事故爛在肚子里,不能再讓別人知曉。 而校方給他安排單人公寓,一方面是為了補償他,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他與原本的舍友隔離,讓白天他有話沒地方說,甚至晚上說夢話也不會泄漏這個秘密。 何明川苦笑一聲。 他有什么辦法?胳膊擰不過大腿。 他與校方理論,也理論不出什么來,最終落得個兩敗俱傷的境地,還會讓遠在家鄉務農和打點零工的父母擔心。 好在他現在神清氣爽,頭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就當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了一下頭吧。 何明川手腳利落地收拾了一下這間分給他的新公寓。 既來之,則安之。 他很能接受現狀,并且安于現狀。 他打開電腦,登上網銀,將卡里的錢全部匯給了原主他爸,當然現在也是他爸了。 老家的三間房子塌了一間半,一直沒錢修,年老多病的奶奶長年攤在床上。 為了供他這個唯一的孩子一直上到大學,家里幾乎傾家蕩產。 這筆錢,是及時雨。 是他拿命換來的封口費,理應緩解家里困窘的情況。 他看了眼時間,這會兒正是上午十點。 他的父母應該在村東頭的村辦企業里裝螺絲、螺帽。 奶奶還在,家里還有幾畝薄田,他的父母就沒有出去打工,而是打點短工,維持生計。 而何明川自己,上了大學后,用助學貸款繳的學費,平時的生活費都是他做家教、勤工儉學賺來的。 懂事的他,沒有讓自己成為家族的負擔反而想盡辦法讓這個清貧的家慢慢好起來。 何明川打開手機通訊錄,撥打了老家村里的電話。 電話撥打出去時,手機畫面上那熟悉的區號讓他的眼眶一熱。 他差點再也聽不到父母的聲音。 電話響了十多聲,他耐心地等著。 村辦企業的電話在傳達室里,可能這會沒人。 就在電話要顯示無人接聽,跳線的時候,那邊就接通了,一道鄉音傳來:啥人??? 何村長,我是何大有的兒子何明川,能不能麻煩您叫一下我爸?村長的聲音宏亮高亢,很有標志性。 何明川上大學前,村長組織村民敲鑼打鼓地歡送他并且熱情洋溢地希望他學成后歸來為村里做貢獻。 哎,阿川??!好久么來電話!你等著,我這就去喊你爸!村里就出了你唯一一個大學生,都替你爸開心!那頭楞了一下,接著便噼里啪啦地撂下一番話。 沒等何明川回答,就聽電話筒被擱下的聲音,遠遠能夠聽到村長的聲音在那邊喊:大有、大有,你兒子來電話啦 何明川家里沒有電話,他的父母也不用手機。 主要是家里就他一人外出,有什么事情找兒子,他們可以打村小店的公用電話,他父母舍不得每個月座機和手機白白浪費的月租費。 何明川要么等父母打他宿舍的電話,要么就是趁父母在村辦企業打零工的時候,讓人叫上一聲。 阿川?怎么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電話那頭傳來腳步聲,電話筒被拿起來了,他爸的聲音帶著nongnong的關心和緊張。 這個時候兒子突然打電話,做父母的想到的當然是有什么事。 爸,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何明川提高了聲音,用他所能,盡可能地演出一種巨大的驚喜語氣。 哦?啥個好消息?他爸明顯松下來一口氣,兒子沒有麻煩事就好,握著電話筒的手微微松了松。 前些時候做了個夢,夢見兒子倒了血泊中,一臉一頭的血,嚇得他從夢里驚醒。 爸,是這樣,前些時候,我參加市里的一個比賽,獲了獎,得了十萬塊錢獎金。我把錢打回來了,你給奶奶換個好點的藥,把咱家的房子修一修。何明川故作輕松地編了個理由。 大學里得個獎,拿點獎金也是常有的事,在電視上也經常能看到。 兒子何大有聽到這個事情,突然哽咽了。 他的兒子一直是他的驕傲,從小到大都沒讓他們夫妻cao心,他們夫妻只生了他一個孩子,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 可是,兒子也同樣乖巧懂事。 在一塊錢就能買兩個饃解決一頓飯的農村,何大為從來也沒想到兒子能給他們攢了十萬元錢。 不,兒子,你留著!明年你就畢業了,在城里消費高。爸媽這里能湊合。何大為擦掉了眼角的淚,堅定地拒絕了兒子。 爸 最終,何大為在兒子近乎懇求的語氣中敗下陣來,顫抖著掛了電話。 何明川放下電話,埋進被子里痛哭起來。 為父母深可見骨的愛,為劫后余生的幸運。 第9章 第1關9 再一次從自己佩殿內出來的時候,白天樺已經換下了那一身是血、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長袍,少見地穿了一件天青色長袍,長發散散披在肩上。 一手垂在身側,手指僵硬,好似假手一般。 他最終沒有用法術接回那個斷手。 他不是烏昊軒,用假象蒙騙別人,也蒙騙自己。 他干凈利落地斬斷了自己的手,用鮮血與過去的自己告了個別。 不是假的告別,而是真的。 楊總管。他在殿前喚了一聲老部下。 沒幾秒,就見楊總管從遠處奔來。 大人?楊總管抱拳作揖,躬著身子臨聽領導指示,他悄悄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穿天青色長袍的挺拔影子。 依舊是冷靜沉穩的表情,卻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大人的冷中似乎帶了一點柔柔的情意,就像從堅硬的泥土里鉆出一芽小小的綠苗。 白天樺此時的心情是無比輕松、高興的。 他解決了黑歷史,他可以去和阿川認認真真地回復那沒來得及回復的三個字。 楊總管,給這佩殿添點家具,不久之后,會有人要住進來是個凡人。為免忠心耿耿的楊總管誤解,白天樺特意在最后強調了一下凡人兩個字。 哦???楊總管嘴比腦快,應下之后,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凡人? 不應該是信德正君嗎? 難道有他不知道的事? 去辦吧。盡量弄得溫馨些,就和人間的風格差不多就行了。對了,我要出去幾天。有任何人打聽我,就說我外出游歷。白天樺沒有錯過楊總管抬起頭時眼中的錯愕。 他與阿川的淵源除了一起修練的烏昊軒外可能沒有外人知曉了。 老楊年歲更短些,就更不知道了。 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楊總管對司長大人的忠心,他的烏黑小眼珠在細小的眼眶里打了個轉,做了個揖立馬就舉一反三起來:那我最近讓司里都幻化成人吧?免得嚇到凡人? 能入司長大人眼的凡人必不平凡。 甚好。白天樺點了點頭,難得表揚了一句楊總管。 楊總管一哆嗦,眼淚差點就從小眼眶里飆出來了。 幾百年了,都沒有得過司長大人一個好字,還是甚好兩個字。 受寵若驚、感激涕淋! 看來,他的路線是對的。 這個不平凡的凡人對司長大人來說,意義非凡。 本來他還在心里吐槽外出游歷是個什么糊弄鬼的理由,要知道司長大人已經不需要親自游歷了。 可現在,被司長大人甚好兩個字表揚了一下,楊總管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突然就開竅了。 這理由明顯是糊弄那位對司長大人情深意重的信德正君的。 要說,信德正君的人品真是沒話說,待人接物都是考慮得極周到,楊總管和司里很多人都認為他會是司長夫人極佳的人選。 但明顯,他們的司長大人考慮得從來都不同。 楊總管覺得他們大人好像是沒有對烏昊軒的付出有任何回應過。 信德正君從來都是單箭頭。 唉,感情啊,這東西,誰說得清。 這不是做生意做買賣。 你付出多就能得到多,你先到就能先得。 楊總管想清了這些門門繞繞,便極有眼力勁地下去布置了。 他在內心里無比期待,他們這位司長夫人倒底是位什么凡人。 阿嚏被楊總管惦記的這位凡人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何明川用手指撓了撓鼻尖,可能是他家里收到錢,正喜滋滋地惦記著他的好呢。 叮鈴鈴上課鈴響了第二遍,才有三三兩兩的人從教室外面走進來。 從他們拖沓的腳步聲中,何明川可以感同深受,這門三個學分的必修課是多么令人又愛又恨。 馬哲課。 上課的是一位半生傾心于此的老教授,從他那光滑的腦門可以看出他對這門課是有多么鞠躬盡瘁。何明川已經從高空墜物的意外事故中恢復了過來,依舊需要上課、兼職,把未完成的學業完成。 與大多數正常人相同,他對這門課實在是愛不起來,卻也不得不看在三個學分的份上,風雨無阻地來聽老教授的課。 同學們都到的差不多了,公共課人多,他們都像何明川一樣無可奈何地找座位坐下,掏課外書的掏課外書、掏耳機的掏耳機,各顯神通,準備得很充配,以渡過這冗長的一堂大課。 等教室外面傳來腳步聲時,何明川半闔的眼皮都懶得抬一下,這兩天,他都睡得很遲。換了床,換了新環境,他有點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