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姜母忽然拉住姜柏舟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個荷包,哽咽道:是個好姑娘,千萬不要辜負人家。 姜柏舟望著荷包上頭熟悉的蘭花,不禁眼眶一熱,難以置信地看向姜母,聲音都發顫:娘 姜羨余也愣住了,呆呆地吸吸鼻子,看看那個荷包,又看看他娘,眼神亮得發光:娘! 姜母左右開弓在兩個兒子胳膊上各拍了一巴掌:干什么?不會說話只會喊娘,你倆幾歲? 姜羨余一把抱住姜母,傻傻地咧嘴笑,娘你太厲害了! 姜母嫌棄地推他:起開!多大人了還撒嬌! 姜羨余松開她,又攬住她的胳膊,額頭抵在肩上,悄悄擦掉奪眶而出的淚。 萬幸,兄長前世的遺憾也成功挽回。 姜柏舟握緊手里的荷包,閉眼忍住熱淚,哽咽道:多謝娘親。 姜母挺直了腰桿:別謝我,要謝就謝你們外祖父。 外祖父?姜柏舟和姜羨余同臉疑惑。 當年陸山長在京城做官,同你們外祖父有交情。姜母眼眸微紅,看向姜柏舟,所以當年你去書院讀書,他便覺得你面善,尤為關注你。 姜柏舟愣了下,忽然扭頭看向姜羨余。他記起給陸山長送書那回,對方特地問起小弟是否想考武舉,入天心府。原是因為對方早就知道他們的身世。 姜母繼續道:后來他來咱家做客,見過我和你父親,心底就有了數。他一直替我們保守著秘密,直到方才我同他表明來意,說我們家是罪臣之后,觍顏求娶他家姑娘,他說 姜母哽咽,抓緊姜柏舟的手:他說不是他說你外祖父是武圣在世,忠臣表率。 姜柏舟輕輕攬住姜母的肩,聽著她的啜泣聲落下熱淚。 年少時他也怨過,怨外祖父不夠圓滑,分明有一身本事,卻不愿低頭,非要弄得家破人亡,拖累后代隱姓埋名,抬不起頭來。 長大后才漸漸明白,皇家薄幸,君王薄情,外祖父根本沒得選,是豁出自己的性命才保全了他們,為他們搏得一線生機。 所以他心甘情愿繼承外祖父的遺志,保護藏劍山莊遺脈,保護這個家。 卻沒想到,外祖父當年結下的善緣,如今還能成全他的婚事。 姜羨余同樣沒料到這一點,此時得知陸山長這般稱贊外祖父,頭一次不再遺憾自己是罪臣之后,而是覺得與有榮焉,分外驕傲。 那、陸師姐也同意了? 姜母用帕子拭拭眼角,平復呼吸,拍拍姜柏舟握著荷包的手,純熙說,她等你親自去下聘。 太好了!姜羨余樂得直往上躥,腦袋咚一聲撞在馬車頂上,連忙慘叫捂頭,卻還不安分,齜牙咧嘴地向外爬,探身吩咐外頭趕車的下人:去金玉閣,給我未來嫂嫂備聘禮。 姜母將他拽回來:胡咧咧什么?!你還懂怎么給姑娘下聘了? 姜羨余笑瞇瞇湊上前抱住她的胳膊:這不是有您在嗎? 姜母戳了他腦袋一下:早著呢,不用你瞎cao心。 姜羨余想到陸師姐還沒出孝,如今也只是私下口頭定下婚約,距離正式下聘確實還要好長一段時間。因此不免擔心,大哥要是去了金陵,年底若是因為大雪耽擱了,婚事不就又要往后推? 明年他哥都二十六了! 他猛地直起身,對姜柏舟道:哥你別去金陵了,我去!你就在家待著,同未來嫂嫂定好親不,把我未來嫂嫂娶回家,再來金陵接手。 不可。姜柏舟想也不想就拒絕,你并無經驗,如何接管鏢局? 姜母也詫異地看著姜羨余:你認真的? 姜羨余點頭,跪坐到姜柏舟身側:沒經驗怎么了?魏師叔雖然退下來了,但還在金陵養老,拿不定主意我就去向他請教,再跟老鏢師多跑幾趟鏢,經驗不就有了。 姜柏舟還要開口,姜羨余猛地捂住他的嘴:就這么說定了!你不讓我試試,怎么知道我不能獨當一面? 小兔崽子說的對! 馬車外的姜父突然推開車窗,對姜柏舟道:你就留在家里娶媳婦,讓他去。 第五十二章 今生:留宿新宅今夜的羊rou湯太補 姜柏舟暫時不去金陵,便把臨行前的準備事宜交給姜羨余,又有些不放心,手把手地教他。 姜柏舟雖然不去,但這次同行的人員還是增加了不少,又包了一艘大船。 姜羨余要帶上蘇和和青竹,還有明雅一行。謝承要帶上家仆去收拾金陵謝宅,段書文則準備將謝桑柔和段啟軒都帶去。 他比謝承和姜羨余想象中要果斷一點。 查清王氏的侄子王輝侵吞段家財產的證據、確定王氏有過繼兒子的意圖之后,段書文就請了段父的族中長輩作見證,同王氏對峙,奪了她的管家權,給了她兩條路。 一是看在她養育自己多年的份上,留她在段家老宅養老,保她衣食無憂,但不再親自侍奉膝下,并且將來段書文若是高中,留在京城或者外派他地,都不會帶上她。但日后她身故,還是以段家老夫人的名義厚葬。 二是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回王家,從此各不相干,日后想要改嫁還是過繼兒子,都隨她樂意。但她和王家若是搬弄是非,影響段書文仕途,那段家就會將她和王家做的事公之于眾,請官府裁決。 卻沒想到,王氏半點不曾解釋辯駁,更沒有疾言厲色責怪段書文負她養恩,而是極為冷靜地承認自己對段書文半點情分也無,毫不猶豫地敲詐了一筆銀子,隔日便收拾東西啟程回娘家。 臨走前還說受夠了在段家當牛做馬、替別人養兒子的日子,反正段書文也考不上,指望他盡孝,不如趁早斷得越干凈越好。 原是她心中始終無法將段書文視若親子,更不認可段書文的才能與品行,不相信段書文會為她養老送終,也不敢繼續待在段家,怕段書文報復,不讓她好過。 誅心之言,扎得段書文心口生疼。 他原先一直以為就算王氏對他嚴厲,那也只是做母親的望子成龍的心情過于懇切,是為他好。因此格外嚴格地要求自己,努力不辜負母親的期望。 如今才明白,對方從始至終都未將他當做自己的孩子,心底壓根瞧不上他。 血緣關系,當真比他們孤兒寡母相互扶持二十幾年的情分還重要!就因他同王氏沒有血緣,在她心中便連二十幾年不曾聯絡的娘家侄子都不如! 段書文確實難受了幾日,最后在謝桑柔和小啟軒的安慰下重新振作精神,把段宅托給族親照看,將田莊和鋪子也租了出去,帶著妻兒舉家前往金陵。 謝家在金陵的宅子晾曬完畢,抵達金陵當日,謝承便邀眾人共沾喬遷之喜。 段書文不想委屈妻兒,便退了先前租的小院,主動開口住到謝家去。也不管外人是否會笑他倒插門、吃軟飯,只一門心思讀書,奮發圖強。 謝承也在兩日后入學國子監,同段書文一塊早出晚歸,埋頭苦讀。 姜羨余則正式接手鏢局事務,眼下主要負責坐鎮統籌,還未出過鏢。 明雅返回金陵之后,向姜羨余辭行,準備北上京都再不回去,她老子就要親自來捉她了。 姜羨余喊上謝承和段書文一家,在酒樓為她踐行,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千萬保護好自己,不要親信他人,尤其不要相信謝彥成那種人。 明雅起初還煩他,嫌他比自己父王還嘮叨,第二天臨行前卻哭成淚人,拉著姜羨余不肯撒手。最后非要和姜羨余約好明年會試京城見,才一步三回頭地上了船。 送走了李明雅,轉眼就到立冬。 往年立冬時節,金陵和揚州都還有些暖意,并未真正入冬。但今年卻反常,天氣忽冷忽熱,前陣子還是秋日暖陽,眨眼就提前入冬。 前些天,姜羨余聽魏師叔說,鏢局有些老鏢師身體不好,已經開始畏寒,便特意向大夫打聽補身的辦法。最后決定讓鏢局的廚娘隔三差五買兩只羊,給大家燉羊rou湯,包羊rou餃子。 立冬這日還送了一只羊去謝府,謝桑柔便喊他和蘇和晚上過去吃飯。 天黑得越來越早,姜羨余帶著蘇和提前從鏢局出來,半路聞見烤栗子和烤紅薯的香味,從小販手中買了兩斤烤栗子,三個烤紅薯他和蘇和一人一個,再帶一個給謝承。 付銀子的時候頓了下,又買了三個。 他將其中一斤烤栗子和三個烤紅薯遞給蘇和:這些給你,送去謝府分給桑柔姐和小啟軒。 蘇和一愣:三師兄不去了嗎? 姜羨余將烤栗子和烤紅薯攬進懷里:你先去,我去國子監接謝承和段大哥。 蘇和:??? 他指著自己:師兄不覺得我更需要接送嗎? 姜羨余一愣,看向蘇和:不到十一歲的小少年穿著束腰棉襖,再怎么高大也只是個小孩子。 他在心里嘖了一聲,就說他不想帶小孩嘛! 但還是攬住蘇和的肩,行吧,師兄先送你去謝府。 蘇和哼了一聲,看在烤栗子和烤紅薯的份上,原諒臭師兄一回。 抵達謝府的時候,蘇和已經啃完了烤紅薯,開始剝栗子。 少吃點,待會還吃飯呢。姜羨余擼擼他的腦袋把他趕進門,喊謝家車夫趕上馬車,同他一塊去國子監接人。 他到的時候,國子監正好散學。 只不過大部分學子都住在宿舍,吃住都在國子監,天冷了就更不愛出門,所以這會兒出來的學子只有一小波。 謝承和段書文尤為矚目。 姜羨余來附近看過幾次,整個國子監就沒有比謝承更英俊的。 他朝兩人揮手,謝承一眼就看見他,加快步子朝他走來。 怎么過來了? 姜羨余推著他上了馬車,解釋道:今日立冬,桑柔姐喊我和蘇和去謝府吃飯,我就順路過來接你們。 順不順路謝承和段書文都心中有數,更何況姜羨余還拉來了謝家的馬車,顯然已經去過了家里,特意來接他們。 謝承心中微暖,登車時握了下姜羨余的手。 段書文也微笑道:小余有心了。 天冷了嘛,往后你們上學還是坐馬車,免得受凍。姜羨余將捂在馬車毯子里的烤紅薯和烤栗子分給兩人,趁熱吃,待會就不香了。 謝府新宅。 謝桑柔讓廚房將四只羊腿烤了,又片了一盤羊rou爆炒大蔥,剩下的骨架加上蘿卜燉成滋補湯,再將剩下的羊肺羊肚羊腸做成毛血旺,一桌全羊宴色香味俱全,叫眾人撐飽了肚子,仍是意猶未盡。 段書文好酒,拉著謝承和姜羨余小酌了幾杯,不過明日還得上學,也就嘗嘗味,不敢貪杯。 散席時天色已晚,外邊寒風蕭蕭,謝桑柔便勸姜羨余跟蘇和留宿。 阿承院里有客房,你跟蘇和分開睡或者住一間都行,我讓下人給你們鋪床。 姜羨余看了謝承一眼,點頭應下。 出發前那陣子,他怕被謝父發現,忍住了翻.墻投懷送抱的沖動,沒再去謝府找過謝承。 來金陵之后倒是來過一次,就睡在謝承屋里,第二天天未亮就走了,謝桑柔并不知情。 今日還是他第一回 光明正大在謝府新宅留宿,就讓下人收拾了一間屋子,他跟蘇和一起睡。 小屁孩嚷嚷著要跟他來金陵,實則戀家又認床,剛來頭兩天壓根不敢一個人睡,非要賴在姜羨余屋里。今日換了地方,要是不陪著他,半夜恐怕又會被噩夢驚醒。 不過,姜羨余趕小屁孩去洗漱的時候,趁機去了謝承屋里。 謝承剛洗漱完,識墨在給他擦頭發,見姜羨余進來,大著膽子將棉帕往他手里一塞,我去給少爺泡茶。 說著一溜煙跑出去,還帶上了房門。 姜羨余: 謝承朝他淺笑,伸手將他拉到跟前,有勞。 姜羨余跟著笑了下,站到他身后給他擦頭發,一邊道:天冷了還是少沐發,或者點炭盆烘干,小心感染風寒。 謝承淺笑:還沒到那時候,不礙事。沒提的是,若不是今夜的羊rou湯太補,他也不至于在初冬深夜燥得頭皮發汗。 姜羨余壓根沒想到這一層,提起炭火,又道:鏢局從南邊買了一批木炭,過幾日送到金陵,再分去揚州和淮安等地。你記不記得還有哪里受災比較嚴重,要不要勻一些過去? 謝承道:我正好要同你說,老師昨日派人送來消息,提到京城前些日子下了第一場雪,比往年都要早。他順勢將江南提早入冬的情況報給了陛下,想必要不了多久,陛下就會下旨讓各地防寒防凍。 姜羨余見他的頭發干得差不多,拿起梳子給他梳發,北邊各地應該都有熬冬的經驗,再加上提前準備,應當可以減小損失。就是不知道咱們這邊,到時雪會下成什么樣子。 謝承回想了一番:其實前世北邊除了提早入冬之外,并沒有下太多雪,天氣也沒有比尋常年份冷太多。只有江南一反常態,接連暴雪,受災嚴重。 他頓了頓,轉身握住了姜羨余的手:天地注定有此一劫,咱們救不了所有人,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我知道 姜羨余心底有些難受,卻也明白自己能力有限,當不了救世主。因此也更加理解謝承前世為何強調當權者理當仁善有德、心懷天下因為萬民生死,有時候確實只在他們一念之間。 他忽然想起那些奇談話本,提議道:你說欽天監能不能通過觀測天象,預測這場災禍?或者,我們想辦法讓他們知道。 謝承挑眉:陳勝王? 姜羨余:對! 謝承點頭,起身捏了下他的耳朵,可,我明日就給老師遞信。 兩天后,方志洲派人送來開設銀號的官府許可文書,將謝承先前提過的銀號交到他手中,并采納了他的建議。 十月底,姜羨余往平安鏢局淮安分舵送了一批木炭,返程時帶回來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