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姜羨余也有同樣的擔心,畢竟在外人看來,謝家上下一體,瑯字招牌就代表謝家。 但他忽然想到,謝承和他一樣是重生的。他之前搞不明白的賬冊造假那事兒,恐怕就在前世他離家后發生過,所以謝承才能在十來天內查清玉料和成品的去向,處理好分家經營這事兒。 如此看來,對于今日這樣的情況,謝承應該也有預料。 果然就見謝承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分別給姜柏舟和段書文倒了茶,道:多謝大師兄,我會立即去信給父親,告知此事。 姐夫也不必憂心,先前其余各房都簽了契書,若是砸了謝家招牌,就要將經營權讓出來。上回借了玉料和工匠,父親心中有數,想必已經安排好了應對之策。 那就好。姜柏舟和段書文接了茶,放下了心。 姜羨余也松了口氣,將自己的茶杯推到謝承面前,我也要。 姜柏舟瞪他:自己沒手? 姜羨余朝他齜牙笑了笑,端起謝承給他倒的茶一飲而盡,轉頭又趴到了窗邊。 姜柏舟無奈搖頭,對謝承道:你可別這么縱著他。 謝承反道:大師兄才是最疼他的。 姜柏舟愣了下,笑道:那我可比不上你師父師母。 段書文跟著彎起唇角,得了得了,你家這個寶貝疙瘩,就沒有人不疼的。 寶貝疙瘩聽見,轉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謝承溫柔含笑的視線,耳朵不受控制又開始發熱,連忙轉了回去。 辰時正,官兵開道,開始張榜。衙門口擠滿了候榜的學子,摩肩擦踵,人聲鼎沸。 來了! 姜羨余半個身子探出窗臺,看到蓋著紅布的兩張龍虎榜被抬了上來,一文一武,一左一右。 忽的一聲鑼響,兩塊紅布同時被揭開。 距離太遠看不清晰,姜羨余撐起身子打算翻出窗臺,突然被人按住了肩。 站好。謝承將他拉回來,不急這一會兒。 姜羨余又往窗外看了一眼,還是忍不住往外探頭。 謝承無奈笑,拉著他的手腕將人帶回桌前,倒了茶遞給他,喝茶。 姜羨余接過來捧在手心,抬頭又道:識墨怎么還不回來? 姜柏舟看著兩人這一串動作,視線落在自家弟弟方才被謝承拉過的手腕上,又瞥了一眼謝承,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怪怪的。 方才這兩人的神色和姿態看起來他弟弟怎么像謝承的小媳婦似的? 那種眼巴巴等著夫君高中的消息,比夫君還要緊張忐忑的小媳婦。 咳姜柏舟被自己的想象嚇得嗆了一口口水,連忙側過頭掩唇咳嗽。 姜羨余見他臉都咳紅了,上前給他拍背,端起茶遞給他,大哥? 咳沒事。 姜柏舟止住咳,接過茶潤了潤喉。再看向一臉擔憂和懵懂的姜羨余,頓時有些唾棄自個兒,怎么凈想些有的沒的? 他弟弟可是個男的!怎么可能是謝承的小媳婦?! 只是同謝承親如手足,才會如此擔憂罷了。 可他平日出鏢,也沒見小弟這么替他緊張??! 思及此,姜柏舟不禁有些怨念地看向姜羨余:這玩意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 姜羨余不明所以,連忙給姜柏舟倒茶,大哥你多喝點茶消消火,眼睛都紅了,最近沒睡好嗎? 姜柏舟: 該說你關心我,還是該說你壓根不懂你哥我的意思好呢? 就在謝承和段書文都盯著姜柏舟的眼睛看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識墨的呼喊。 少爺!少爺! 姜羨余連忙撲到窗邊,識墨!這兒!看到榜了嗎? 識墨抬頭看見窗口朝他招手的姜羨余,以及站在姜羨余身后的謝承,也不往樓上跑了,直接以手做喇叭,喊道:看到了!少爺中了頭名!是解元! 哎喲! 周遭一片驚呼,茶樓上下紛紛探頭出來,附近行人也駐足停留,看看底下的識墨,又抬頭看向樓上的窗口,想一睹解元的英姿。 卻見窗口那少年轉身撲向身后的人,抱著對方原地直蹦,是解元!你果然中了解元! 底下立刻響起一陣驚呼起哄聲。 姜柏舟和段書文也被姜羨余的動作驚了一下,后者笑道:瞧瞧,這簡直比正主還要高興。 姜柏舟微微蹙起眉頭,簡直沒眼看,正要上前把他拉開,就見謝承拍了拍姜羨余的背,帶著笑意道:好了好了,大師兄他們還在。 姜羨余如夢初醒,立刻撒開手,瞥了姜柏舟一眼,轉開視線掩飾心虛。 正巧瞥見下頭識墨被人圍住,打聽他家少爺到底是誰。姜羨余就趴在窗邊嚷道:識墨,回家報喜,我們馬上就來。 哎!識墨應了一聲,連忙退出人群的包圍。 姜羨余等人也趁更多人上來打招呼之前,離開了茶樓。 剛回到段宅,報喜的官差就來了。 謝家新宅如今還不能住人,謝承上報的住處就是段書文這兒。 兩個報喜官差連聲恭喜,一人一句,喜慶話說了一籮筐,把謝承夸得天上有地下無,文采堪比說書人。姜羨余聽得一愣一愣。 接著其中一個官差掏出一張請帖遞給謝承,謝解元,這是明日鹿鳴宴的請帖,請您務必出席。 謝承接過來道謝,從識墨手里拿過兩個紅封,遞給兩個官差。 兩個官差頓時眼前一亮,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連忙躬身道謝,好話又不要錢似的倒了一籮筐。 按他們以往的經驗,紅布包的通常是銀子,紅封里頭裝的則是銀票!這謝解元可真是太大方了! 兩個官差心中默想,回頭一定要把去謝解元祖籍報喜的差事也搶下來。 以往這種去外地的活都沒人干,一層層往下推,尤其去那窮鄉僻壤,誰倒霉誰去。 可揚州是個好地方??!聽說咱們這位謝解元還是富商出身,到家里報喜應該會更大方吧? 送走兩個官差,平安也回來了。 他聽了謝承的吩咐,幫忙替揚州書院的幾個秀才看榜。他們大部分都不愿負擔這么久的住宿費,考完試就隨陳夫子回揚州去了。 平安從懷里掏出做了記錄的紙,念道:張濤張公子中了第六名的亞魁,李浩斌李公子十七名,劉定才劉公子三十二名溫璀溫公子一百九十二名,還有還有四位公子沒中。 謝承點了點頭,給平安也發了一個紅封,辛苦了。 又給李嬸夫婦發了,讓他們準備家宴慶祝一番。 后頭又來了幾波報喜的人,識墨都給了喜錢,一整天段宅門口就沒停下過熱鬧。 周圍鄰居都在念叨,這宅子原先住了一個在國子監讀書的舉人,如今又出了一個舉人,肯定是風水好。 宅子主人聽到風聲也過來道喜,笑得合不攏嘴不說,還要給段書文減租。 直到夜里,段宅的熱鬧才消停下來。 下午識墨先去了一趟謝家的鋪子,給掌柜和伙計發了喜錢,又去衙門看了一圈武舉的龍虎榜。 對于任逍遙的假身份,謝承并未瞞著識墨,但真相背后的彎彎繞繞,謝承沒說太多,只讓他著重打聽一個叫段御的人。 識墨回來后氣憤道:那個謝彥成竟然中了亞元,武解元也被那個段御奪了。 眾人都有些驚訝,沒想到那個叫段御的人果真有幾分本事。 只不過,姜羨余疑惑道:我還以為任逍遙會比段御強上一些。 姜柏舟搖頭:這人我們都沒實際接觸過,不好妄下定論。那日我們只看出他武藝上比任逍遙差點,但也許正如謝承所說,他可能在其他兩項有過人之處。 確實。段書文點頭附和,又看向謝承,明日鹿鳴宴文武同宴,倒是可以觀察一番。 謝承卻指頭叩著桌面沉思了片刻,道:我們忽略了一點武舉會試的規則與鄉試并不相同。 眾人聞言一怔,聽謝承說起武舉會試。 童試到鄉試,都是要通過武藝考核才能參加文試;但會試,得先經過文試,才有資格通過比武來定名次。 而這個比武,由各省的武舉人按鄉試排名決定次序,同名互比,勝者繼續向上挑戰,直至決出唯一的勝者,也就是武狀元。 也就是說,各省武解元是最后迎戰的幾人。 姜羨余聽完不禁蹙眉,看向謝承:你的意思是,任逍遙為了給段御鋪路,也許保留了實力,有意把他推上了解元的位置? 不姜柏舟順著謝承的思路猜測,這屆武舉鄉試并非沒有能人,光任逍遙一個人保留實力,段御根本奪不了解元。 姜柏舟:這人應該是在營陣和戰策兵法方面確實有點才能,但武藝不夠強,武解元可以靠自己拿到手,但會試的名次就未必了。 姜羨余這會兒明白了過來,所以忠王給任逍遙安排謝彥成這個假身份,就是為了在會試的時候,讓謝彥成給段御掃清障礙? 謝承點頭:若是如此,忠王也許不只是在江南省的武舉當中安排了人手。 畢竟若要獲得武狀元,光靠一個任逍遙是不夠的。 段書文想得更深一點,可忠王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讓段御拿到武狀元?其實只要拿到一甲武進士,再加上與忠王的姻親關系,不就能在朝中謀到好差事了嗎? 姜羨余擰眉深思,同謝承和姜柏舟分別對視了一眼,忽然靈光一閃,答道:天心府!只有武狀元才能不論出身直接進入天心府。 否則,皇子的姻親絕對不可能進入陛下的心腹機構。 但任何一個對皇位有野望的皇子,都不可能沒有打過天心府的主意。 謝承點頭:如此看來,如今的天心府當中應該無人偏向忠王,所以他才會費盡心機有此安排。 但他這樣做豈不是野心昭昭?姜羨余問。 謝承捻了下拇指,道:所以我懷疑,他絕對不止段御和任逍遙一步棋。 他頓了頓,繼續猜測道:又或者,他故意將段御擺到明面,暴露給眾人看,那么如果其他皇子也想用類似的手段給自己安插人手,是不是就行不通了?而最終選出來的武狀元,會不會不管是誰,都被陛下懷疑出身不純? 姜羨余心里咯噔一下,更加清楚的意識到,當權者不仁不義,會對普通人造成多大的影響。 若真如此,武舉不就成了上位者博弈的籌碼,哪還有寒門武者的出路? 那文舉呢? 謝承所走的路,也是這樣陰風晦雨嗎? 第三十六章 今生:赴鹿鳴宴他是我哥(情哥哥) 這屆鹿鳴宴文武同宴,地點在江南行宮當中的鹿鳴園。 園中既有流觴曲水的文雅之地,也有比馬射箭的會武之所,是太.祖皇帝當年下令興建行宮時,專門設來嘉賞舉子的場所。 按照此次宴會的安排,巳時前諸位舉人入園,稍后巡撫大人和文武考官到場,分別組織文會武會,交流切磋。待午時,一同匯聚到正園參加午宴。午后便可自由行動,論文比武,結朋交友,亦或提前離開。申時末眾人離園。 謝承一大早就收拾好準備出門,姜羨余拉來鏢局的馬車,將他送至鹿鳴園。 姜羨余不在受邀之列,只能扮做車夫,和識墨一塊候在側園,同其他舉人的隨從待在一塊。 這次和謝承一塊留在金陵等榜的書院同窗只有張濤,李浩斌和劉定才是聽到填榜的消息才趕來金陵,剛巧趕上了鹿鳴宴。他們在園外和謝承碰面,打算一塊進去。 入園前,謝承還勸在姜羨余不要在這里等。 姜羨余倒也不是真那么黏人,只是一來沒參加過這樣的宴會,有些好奇;二是知道任逍遙和段御也在,擔心謝承同他們對上會吃虧,所以才執意跟來。 沒事,這里也有茶水吃食招待,餓不著也累不著,你放心去吧。姜羨余小聲道。 謝承也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便也不再勸,只是叮囑道:今日有不少官員列席,守備必然不會松懈,你小心些,遇事切莫沖動。 姜羨余原本打算偷偷潛入園中看看熱鬧,但聽了謝承的話也知道輕重,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快去吧。 謝承走了之后,姜羨余果真百無聊賴,但他不敢妄動,也就翻上馬車頂看兩眼,又坐回來同識墨聊閑話。 園里不缺奇石假山,茂林修竹,亭臺樓閣相映成趣,金桂淡菊相得益彰。依稀能看見三五成群的舉子,可惜視野不清瞧不清臉。 武會的場所離這頭更近,但暫時沒瞧見任逍遙和段御的身影。 不一會兒,姜羨余看到舉子們朝兩處匯聚,好像是文武考官到了。 武會開始后,依稀能聽見一聲聲叫好,惹得這廂許多隨從好奇地仰頭朝正園里看,又學不來姜羨余的樣,輕輕松松翻到馬車頂上,只能聽個熱鬧。 識墨敲了敲馬車,朝姜羨余遞了個眼色,問他要不要喝茶。 姜羨余發現眾人都看著他,從馬車上翻了下來,鉆進車廂里頭。他本無意招人眼,還是不要引起旁人注意好。 識墨給他遞了茶水進車廂,旁邊同樣在這守著馬車的別家隨從忍不住搭話:你家這個車夫,功夫很厲害吧? 架子也挺大的,主子的馬車也敢隨意出入。 后頭這話他沒說,但識墨察言觀色的本事也不差,笑著對那人道:他不只是我家車夫,還是我家公子的護衛。 至于更多的他也不說了,任憑對方自己體會。 搭話那個隨從不知道識墨是哪個舉子的隨從,但也知道分寸,不敢給自家主人添麻煩,見對方不再搭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問。 心里卻猜測,馬車里的那個人功夫肯定很厲害,否則怎會如此受仆人敬重?但又想不通,既然那么厲害,怎么不去考武舉,而是來給人當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