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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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色書館。 這名字一聽就一股yin.邪之氣。 蕭歸皺了皺眉頭,目光循著城樓下那人的移動而移動。 難道他相父真的喜歡男的? 第16章 流民 所謂艷色書館,小小一間,夾在芙蓉街一眾靡靡紅樓之間,并不起眼,每日間顧客卻是絡繹不絕。 店家也不熱忱,支著張三腳凳,懶懶散散地斜靠在墻角。 正中掛著一行字:三文一本,十文四本,不議價不賒賬。 蕭歸和李凌走進去的時候,店家連頭也沒抬,瞇著眼睛似乎在打盹。 蕭歸高大的身形在密密麻麻的書架間有些難以移動,他隨手抽出幾本,隨手翻了翻,無一例外,都是yin詞艷語,插圖不堪入目。 尋了好久,卻沒瞧見溫無玦的。 李凌不客氣地戳了戳店家,掐著尖嗓子,喂,喂,醒醒。 死人吶,叫什么叫。店家是個中年婦人,臉上涂抹著不合年紀的胭脂,頭上別著夸張鮮艷的花簪,此時被叫醒了,一臉不耐。 李凌目光寒寒地從她身上刮過,婦人無端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地兒常有達官貴人來往,婦人早就練就了一雙會看人眼色的火眼金睛,再想想剛剛那個尖細的聲音,像是太監的聲音? 宮里來的? 婦人在一瞬間換了副嘴臉,堆著笑意道:喲,這是哪家的少爺呀?才剛還沒睡醒,叫眼屎糊了,出言不遜的,官爺莫怪。 李凌冷哼了一聲,都說你這里什么書都有,怎么瞧了半天,沒瞧見某些人的? 婦人一聽話意,心里門兒清,只悄聲問道:我們這兒哪個人沒有,貴人想要誰的? 李凌陰惻惻地道,溫無玦。 婦人一下笑開了,滿頭花簪亂顫,我道是誰,原來咱貌比潘安的丞相大人,怎么會沒有呢?多的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們求他的話本,是我們這兒賣得最好的。 少年郎們? 蕭歸眼底一冷,陰沉沉的目光掃了過去,婦人嘴邊的笑意頓時凝住,后邊的話生生咽回肚子里。 這個少年從來沒見過?生得這樣眉目英挺的,她不該沒有印象才對呀。 她忙抽出了最新的話本,殷勤地賠笑道:貴人,這是昨個兒才來的,最好的畫工畫的,都是丞相大人的,您瞧瞧,這畫得多俊啊。 蕭歸面無表情地撿起一本,畫中人粗粗一看,有幾分像溫無玦。 開篇幾頁都還挺正常,只人物對話浪蕩了些,往后幾頁的插圖便放肆了起來,衣衫不整、放浪形骸。 他面色惻惻地將話本一扔,心頭浮起疑慮,少年人買這種有何用? 蕭歸那乏善可陳的腦袋無法理解,便冷聲問道:他們買這些去做什么? 婦人只當他是獵奇,便笑道:這些少爺們大多是扶音閣的???,喜歡到我們這兒來買些話本,增添些趣味,丞相大人的話本是最受公子哥們歡迎的。 增添趣味? 李凌在一旁暗暗抹汗,這祖宗從小大到大也不曾在意過這方面的東西,今兒這是怎么了? 他擔心引得他往這些不三不四的下流處走,又不知該怎么阻止他。 蕭歸的面色rou眼可見地一寸寸變黑,旁邊的婦人也不知是哪句話得罪了他,心里惴惴不安,暗暗思忖著這是哪家的貴人,看這架勢恐怕來頭不小。 燒了。 蕭歸涼涼地吐出兩個字。 婦人愣住了,頓時面上驚惶,這時才回過味來了,敢情這是丞相的什么人,專門砸場子來了。 李凌也是微微一愣,隨后便冷聲訓斥,聽見沒有?燒了!凡是有關丞相的,統統燒了。 是是。婦人忙不迭地應聲,心里知道得罪大人物了,也不敢頂撞,這就燒了,這就燒了。 說著,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打火石,一把火把幾本話本都扔進去。 李凌又讓她把往期的所有的有關于溫無玦的話本統統拿出來,統統燒掉。 瞧著話本在火舌的吞咽中灰飛煙滅,蕭歸這才面色稍霽。 往后再瞧見溫無玦的話本,你這間書館就別開了。 婦人渾身一哆嗦。 心眼發直地瞧著兩人大喇喇地從書館走了出去,這書館背后不是沒人撐腰,但開店至今,還從未見過架勢這般豪橫的客人。 宮里來的,難道是那位? 可不是聽說他跟丞相不合么? 出了書館,李凌跟在蕭歸后邊轉悠,剛想勸著這祖宗回宮,便瞧見對面停了一駕熟悉的馬車,下來一個深紫官袍的男人。 定睛一看,正是薛思忠。 蕭歸瞇起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瞧著他熟門熟路地進了扶音閣,里邊的人笑臉相迎,并無訝異,明顯是老熟客了。 薛思忠去扶音閣做什么?看他相父的話本? 他心里泛起一陣惡心。 頓了一會,蕭歸轉身進了一條小巷子,繞到扶音閣后頭,停在一堵高墻下,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思量著什么。 李凌在后面跟著,眼皮直跳,心里想著先帝要是知道了這祖宗來逛這種地方,只怕晚上半夜三更得來扒了他的皮。 他小心翼翼地勸道:皇上,咱瞧一眼就回去了吧,這要是被丞相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頓好訓。 蕭歸卻沒理會他,扔下一句,你在這里等著。 然后,他一躍上了墻頭,瞅了瞅,是塊碧色草地,便毫不猶豫地往下跳。 皇上!李凌在墻外急得跳腳,可惜他一把老骨頭,爬也爬不上。 此時□□的,扶音閣里人不多,估計都在睡覺。 蕭歸躲在樹后走著,繞到小樓后面,一閃身進去了。 甫一進去,便聽見薛思忠跟老鴇的聲音。 喲,薛大人,怎地今個兒這么早就來了? 你這話說的,敢情是在趕我走? 哪兒的話,這不是您素日公務繁忙,都是晚間才來,好貨色還不及給您準備呢。 薛思忠擺擺手,別提公務了,近來流民多,想必那個吸血鬼又要來找我,我這才躲出來呢。 老鴇捂嘴一笑,當然知道他說的吸血鬼是誰。 丞相大人上次才要了您十幾萬石,怎么還好意思找您? 薛思忠冷笑道:他臉皮才厚著呢,聽說昨日便去了王家,今日想必就是我家了,我躲還來不及呢。 老鴇奉承道:您便一味推脫,他還能搶你不成? 薛思忠給自個兒到了杯酒,這倒不可能,但難保他不會暗地里做手腳。上次的事,你不也疑心是他慫恿了你這里的人去告的嗎? 老鴇一想起這事就晦氣,上次告薛思忠之子國喪期間偷jian的事,正是她扶音閣里的小廝,她花了好大力氣才平了薛思忠的怒氣,事后仔細琢磨,總覺著這事不簡單。 誰說不是呢,雖說那小廝跟王家有牽扯,但仔細想想,王家也沒有從這件事中撈到好處,大人您折損了十幾萬石糧食,得好處的反而是他溫無玦,這事怎么看都覺得像是他做的。 薛思忠冷笑道:可不是。 一想到可能是溫無玦背后做的手腳,故意栽給王家,還趁機敲詐了他糧食,他就胸口郁悶,偏又拿他沒辦法。 老鴇慣會察言觀色,見他神色不好,怕被遷怒,便忙討好道:大人別為這種小人氣壞了身子,您有錢有糧,他溫無玦有什么?打戰要錢要糧還不得跟您伸手拿? 薛思忠聽了這話,面色稍緩,露出一點陰險的笑意,他拿去了也未必就能夠留得住。 老鴇一驚,大人這話什么意思? 薛思忠無意說明白,只露了一點話尾,十幾萬石糧草也不怕吃撐了,吃不完的藏在哪里,我一猜就中。 扶音閣外天陰沉沉的,烏云結在頭頂,眼看著一場暴雨就要來襲,冷風凍得人直哆嗦。 李凌瞧著蕭歸冷著臉出來,一言不發地翻身上馬,直奔北城門。 將近暮色,長街上人煙冷落,兩條駿馬一前一后疾馳著,李凌伏在馬上,忍著冷風灌進口鼻的凜冽,追在蕭歸身后,心里直罵。 汴京北門,巍峨的城樓下,此時聚集了一波又一波的流民。 身上俱是破破爛爛的,面黃肌瘦,老弱婦孺皆有,有悲催的哭聲夾雜其中。 守城的士兵們輪流巡著,不時從墻根底下扒拉出一兩具瘦骨嶙峋的尸體,裹上草席,裝車拖走。 溫無玦懷里抱著一個瞧著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滿目愴然,身上袍服都玷污了,站在一側,監督禁軍搭建臨時避難所。 在他旁邊的唐玉看得暗自抹淚,當真是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下官深感愧對頭上烏紗帽啊。 溫無玦臉色平靜道:潤知有這份心,已經比很多尸位素餐之輩勝出許多了。 唐玉逗弄著他懷中的嬰孩,這孩子怕不是餓壞了吧,半天也不哭叫,瞧著奄奄一息的。 這嬰孩是他們在城門下撿到的棄嬰,母親饑寒交迫死了,懷里的孩子被發現時卻還有一絲氣息。 應該是凍到了。 溫無玦伸手拉了下披風,準備給孩子裹緊一點,忽覺手臂一陣刺痛,從肩膀處往下延伸。 他手肘一軟,孩子頓時往下墜。 他心里一驚,想伸手去接,發覺手上竟然沒有氣力。 下一瞬,一陣急促的勒馬聲在跟前停下,一道身影猛地壓了過來,輕巧地撈起孩子。 相父老了,孩子都抱不動了嗎? 溫無玦抬頭,正是蕭歸,不知什么時候來了。 蕭歸看了看病懨懨的孩子,調侃道:相父,這你的孩子? 第17章 舊傷 溫無玦忍了忍手上的不適,淡淡道:不是。 唐玉在一旁行禮,見過皇上?;噬显趺闯鰧m了? 蕭歸看了眼城墻底下,入目皆是灰慘慘的,臂彎里孩子細瘦的胳膊仿佛一下子掐住了他的喉嚨,竟說不出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鼻息,呼吸這么弱?太醫呢? 李凌這時才從馬上下來,提醒道:我的皇上,這里是北城門,哪來的太醫? 溫無玦略感意外,從旁道:我已經讓人去找太醫院了,稍等應該會過來。 蕭歸不喜歡抱孩子,把孩子遞給溫無玦,卻見他只伸了右手出來。 他驀地瞧向他的左手,你的手怎么了? 溫無玦怪異地看了他一眼,驚訝于他的敏銳。 他揮了揮衣袖,別到身后,無礙,一點小傷。 唐玉這才注意到溫無玦手上有傷,忙從旁站出來,接過孩子,我來我來,那邊粥棚搭好了,我抱他過去喝點粥水。 李凌,你也過去幫忙。 蕭歸支走了李凌,這才施施然走到溫無玦身后,一把捉住他的手。 溫無玦受了驚,想要抽回來,卻使不上勁,仿佛骨頭里有種寒浸浸的涼意侵襲著,酸疼難忍。 相父這手要廢了吧? 蕭歸抬起他的手臂,像一段沒有任何生氣的木頭似的,隨意擺弄,往下握住手掌,冰涼一片。 溫無玦難忍地皺了眉,心說你不會說話,就少說幾句。 這肩膀從上次被冰雹砸過之后,手臂就一直不怎么有力道,上次太醫幫他敷了藥,明顯已經好多了,怎么今日又反復了? 蕭歸見他不言不語,驀地攏住他的腰,用力一提,將他抱上馬背。 隨后他也縱身一躍,坐在他身后。 溫無玦猝然一驚,你干什么? 帶相父去看太醫。 太醫等會就來了。 朕說的是王太醫。 王太醫是已經致仕了的老院長,之前在太醫院是首屈一指的。 溫無玦卻不甚在意,一點小傷,不必勞煩太醫。況且這里的事離不了人 蕭歸似乎沒聽見他的話,一夾馬肚,策馬進城。 相父天天為這些事勞累,有沒有想過有些人偏偏與你作對? 溫無玦被冷風灌進口鼻,難受得緊,只聽見只言片語,心說你就是作對第一人。 大抵是感受到前面的人凍得瑟瑟發抖,蕭歸將自己的披風扯到前面,將他裹住。 忽然壓低了身子,伏在他耳邊輕聲道:相父,隆陽山下的糧食,你要藏好了,有人在打主意了。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溫無玦耳廓處,讓他生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更令他悚然一驚的是,隆陽山的糧食。 他怎么知道? 你知道了什么? 聲音被風吹散,蕭歸只看到他嘴唇一張一合,沒聽明白。 他把耳朵貼到他臉上,相父說什么? 溫無玦有些別扭地轉了下頭,重復一遍,你知道什么? 蕭歸輕輕一笑,相父不是很聰明嗎?你猜。 溫無玦無語。 不過他心思轉得很快,大抵也知道是誰在打主意。 他咬了咬牙,這群蛀蟲,當真一日不除就一日不得安生。 蕭歸縱馬馳騁過幾個街坊之后,勒住了馬,踏噠踏噠地拐進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 在一間掛著除疢牌坊的白屋前停下。 溫無玦顛簸得渾身難受,面色發白,被蕭歸抱了下來,腳底猶然虛虛。 王太醫在里頭搗藥,聽見馬蹄聲,出來一瞧,臉上一驚,忙行禮作揖。 微臣見過皇上,見過丞相。 蕭歸擺擺手,起來吧。 王太醫瞧著二人神色,莫非是丞相身子不適? 溫無玦拱手道:是我,之前被冰雹砸了一下肩膀。 蕭歸捉住他的左手,他整個手使不上勁,王太醫給瞧瞧吧。 王太醫點頭道:外頭冷,到里頭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