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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付晶絲毫沒察覺到,對話的前提已經被狡猾地改成了“我不去”。 “你不回家?” “不回。我去圖書館寫作業?!?/br> “……哦?!?/br> 他用語氣畫出一個單調遞減函數。 身邊的人看了他半晌,聲音出其不意地軟了下來:“晚上在梅子的防波堤邊等你。我們一塊兒回家?!?/br> 第31章 第31章 只要不是碰上特別有名的樂隊,通??梢灾苯釉跁鲑I當日票。他們那天去看的是一場拼盤live,票面上印著的幾支樂隊里付晶僅僅知道其中兩支。 這是他第一次踏進livehouse的地界,跟在學長身后踩住通往地下的樓梯時,居然有一種私自闖入違禁區域所帶來的快感。 看演出時,付晶總會特別留意主唱的表現,畢竟那個位置或多或少會令他聯想起自己。 他想,我也唱歌,不過那些都是為了滿足大人們的要求而亦步亦趨罷了。好比沒有自我意識的提線木偶,cao偶師稍微動一動手指,他就得使勁渾身解數地扭動球體關節,卻根本不知道為之手舞足蹈的理由。 而臺上的那些人,他們唱,不是因為有誰讓他們唱,不是為了取悅抑或討好誰而唱,只是單純地因為他們想要唱歌、想要自發地想要通過歌曲去表達些什么——即使觀眾不一定能夠完全理解。 途中他想去上廁所,無奈第一次來不認識路,兜兜轉轉半天,不知怎么就繞到了后門旁的停車庫。 空氣里彌漫著寡淡的煙味,以及日曬雨淋后瀝青路面揮發出的獨特氣味。 深沉的夜色里,自動售貨機的燈帶孤獨地維持著恒定的亮度,熒熒冷光之前,站著一個紅色頭發的年輕男人。 他對著貨架,看上去很傷腦筋的樣子,似乎是注意到了付晶,索性向這邊走了兩步,問道:“你有零錢嗎?我的錢面額太大了,用不了?!?/br> 而付晶愣愣地盯著他的嘴巴,一時忘記了出聲的方法,就像突然掉進兔子洞里的愛麗絲。 那個人的正紅色頭發已經洗得有些褪色了,發梢被稀釋成了略帶透明的粉紅,令他想起了做化學實驗時,遇堿以后酚酞溶液的顏色。 嘴角兩側分別戴著一顆鋼珠唇釘,即使不笑的時候,嘴唇也會呈現出自然上揚的弧度。因為唇色比較淺,唇峰、唇珠又很圓潤,乍一看像極了微笑的貓咪。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在現實生活里遇見如此打扮的人。當時的付晶絲毫沒有覺得可怕或者難以接受,反而認為這種乖張的風格很符合此人的氣質,甚至有點……好看。 大約是感受到了凝固住的視線,紅頭發主動擺了擺手,疲倦的嗓音里透著一絲沙啞的成熟,“小朋友,我不是來搶錢的,沒有就算了?!?/br> “小朋友”這三個字,尖銳地刺痛了青春期少年的自尊心,他想:你自己看上去不過是個大學生,有什么資格喊我小朋友? 付晶試圖用成年人的聲音來回擊,于是模仿起了對方的音色,故意把嗓子沉下去:“我有?!?/br> 接著,他便用幾張零鈔交換到了一張同等面額的紙幣。男人遞錢過來時,付晶注意到他右手的食指上戴了一枚鑲嵌著義眼的黑銀戒指,殷紅的無機質瞳仁正冷漠地審視著自己。 頭頂上方傳來了散漫的問話聲:“你來看誰的?!?/br> 此時的付晶不太高興,本不想搭理,但又覺得不禮貌,便睜眼說瞎話,隨便挑了個有點耳熟的樂隊名字,想要糊弄了事:“月震?!?/br> 眼前的人揚起了眉毛,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那你喜歡里面的誰?!?/br> “關你什么事?” “隨便問問?!?/br> 對方聳了聳肩,知趣地不再深究,轉而沖著自動售貨機一頓戳戳按按,囑咐道:“你過來?!?/br> 聽到這句話以后他站在原地動都沒動,只是瞪著眼珠戒備地看著這個陌生人,繃緊的嘴角里寫滿倔強。 別人越是命令他,他就越是不聽話。 “又不會吃了你?!?/br> 紅頭發懷里揣著兩個易拉罐,留下一瓶功能飲料,遞給他另一個咖啡色的,罐身頂部畫著一只憨態可掬的小奶Ⅱ牛。 “請你的?!?/br> 正猶豫著要不要接,他直接在半空中松開了手,付晶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將易拉罐捧在掌心里——這才發覺自己上當了。 可可牛奶。 辨認清包裝的瞬間,他氣得像渾身炸開了體刺的刺豚,就在瀕臨爆發的前一秒,一只寬大的手掌就這么毫無預兆地落在了頭頂,輕輕拍了兩下,“謝謝你了。待會兒見?!?/br> 那道慵懶而低沉的聲音被遠遠拋在了腦后,紅色的身影拉開一扇寫有“Staff Only”的側門,閃身離去。 膨脹的怒氣滑稽地變成了一響啞火的爆竹。 “誰跟你待會兒見?!庇嗯聪母毒χ巧乳T暗自咒罵著,順便忿恨地踢了腳自動售貨機。 然而沒過過久,他就明白了剛才那句話的含義。 回到地下以后,演出仍舊繼續著。 盤踞在松市的地下樂隊很少,會認真排練然后定期安排演出的更是屈指可數,因此觀眾們的態度大多很配合,無論實力如何,總是會最大程度地給予鼓勵。 日后想來,付晶多少會懷念那個充滿人情味的溫暖環境。畢竟在樂隊數量多如繁星的吳市,面對著兩三個觀眾唱歌的情況他也不是沒有遇見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