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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干燥劑嗎?”景灼問。 田世龍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話換了個口音和語調重復了一遍:“yu ka n tsu o chi ma?” 還挺有那味兒。 景灼拎著購物籃,跟他對視。 “啥意思???”田世龍又小心翼翼地問。 景灼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有,干燥劑,嗎?” 田世龍沒能領悟他的拆分,還是一臉求知若渴地看著他。 “干燥劑?!本白朴檬衷诳罩斜葎澚艘粋€方形,“除濕防潮的那種,干燥劑?!?/br> “噢!噢噢!”田世龍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從柜臺后鉆出來幫他找,“我發現這個日本話和咱漢語發音很像??!” “世龍?!本白瓶粗镏敕浖?,“你腦門兒上那個眼是汲取你智商的弱智轉化器嗎?” “嗯?不是啊?!碧锸例埥忉?,“這叫天眼,可以讓我看清社會上的人心善惡?!?/br> “……牛逼?!?/br> “六中附近有靠譜的房源嗎?”買完東西結賬,景灼向他打聽。 “我問問哈?!碧锸例埓蜷_他的兄弟群,發了條語音,“兄弟們兄弟們,有沒有六中附近靠譜房源,有沒有六中附近靠譜房源?!?/br> 效果出乎景灼意料,還挺一呼百應的,不過是一水兒語音回復的“沒有”,口音天南海北,從廣東話到東北大碴子。 “大哥,你要是沒地兒住,我在城中村那邊有個小二層?!碧锸例堈f。 景灼婉拒了,有些驚訝:“你不動產挺多啊?!?/br> 田世龍不好意思地摸了把鍋蓋頭:“直播挺掙錢的,自己玩著也樂呵?!?/br> 有自己的店,花銷不愁,能干點兒想干的事兒,朋友還特別多,真挺讓人羨慕的。 “挺好?!本白普f。 從便利店出來,他突然有種居無定所的錯覺。 很沒安全感,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規劃,但他過一天算一天,“將就”已經成了生活的常態。 活得太糙。 等老太太這事兒過去了,就回市里精致生活,也感受一下落地的踏實滋味兒。 - 周末終于能休息兩天,晚上吃完飯他遛彎閑著沒事兒,不抱希望地又給老太太打電話,竟然破天荒打通了。 但老太太態度還是那樣:“我不用你管,別在這浪費時間自我感動?!?/br> 景灼讓她氣笑了,蹲廣場邊兒上看兩只泰迪互日:“該回去我早回去了,別犟,跟我回市醫院,縣醫院不行?!?/br> “誰說縣醫院不行!”老太太聲音立馬拔高,“你這是否定我整個職業生涯,否定我的人生價值!” 老太太退休前是縣醫院骨科科長,兢兢業業幾十年,在這兒也是有名氣的。 “別拽詞兒了?!本白聘龥]得聊,兩人都聽不進對方的話,“明天我去看你?!?/br> “別來!”老太太急了,聽筒模式喊出來免提的效果,“我回家了,不在醫院!” 老太太經常不耐煩,但一般只是冷淡和嫌棄,很少這樣朝他發脾氣,景灼覺得蹊蹺。 周一晚上,他沒打招呼直奔醫院,在住院部一扇半掩的病房門后看到了老太太。 病房是單間,消瘦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定期染黑的頭發盤得一絲不茍,不見銀絲。 明明是肝炎卻掛的消化內科,景灼拿起她的病歷要看,被一把扯走了。 呼叫器響,進來的護士是上了年紀的,認識老太太:“黃科長?!?/br> “把他弄出去?!秉S秀茂松開呼叫器按鈕,指著景灼。 護士以為是來找麻煩的,盯著景灼:“只有朋友家屬可以探病,請你出去?!?/br> “……我是她孫子?!本白茋@了口氣,“差不多行了?!?/br> “你是我孫子嗎?你都沒叫過我奶奶?!秉S秀茂冷笑一聲。 護士鬧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拿起病歷悄悄出去了,順便帶上了門。 病房安靜下來,景灼拖了一個小凳子坐到床邊:“奶?!?/br> 老太太眉毛差點兒揚進頭發里。 “別犟,去市醫院,我也好照顧你,現在不是講情懷的時候?!本白贫⒅哪?,恍然間已經一年多沒見了,老太太臉色是病懨懨的蠟黃。 黃秀茂的驚訝轉瞬即逝,別過頭:“人挪活樹挪死,人老了跟樹一樣,挪窩就沒?!?/br> “這邊我住了七十多年,你爺你爸都在這邊,我的根就在這兒,得陪著他倆?!?/br> 景灼沒吭聲,他沒見過他爺,對老爸也沒印象,就每年過年陪老太太去掃墓時能摸摸兩方墳頭。 黃秀茂把景灼送到市里上學,自己幾乎沒去過城里,固執地守在縣城。 安慰的話他說不出,陪老太太沉默了一會兒:“什么時候出院?” “月底?!秉S秀茂說,“就一肝炎,很快就好了,不用人陪床?!?/br> 氣氛難得祖慈孫孝,景灼語氣軟下來:“真不去市醫院?” “唉呀肝炎在哪看不一樣!”黃秀茂打破氣氛,“這邊醫生我都認識,跟這兒熟,市醫院能讓我多活五十年怎么!” “你……” “滾回去?!秉S秀茂又按呼叫器,撒潑,一點兒前科長的風度也沒有,“來人!有人打擾病患休息!” 門很快開了,景灼循聲看過去,當場愣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