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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去刻意解釋過,在制造迷霧這方面,厲南亭是當世大師,他越掙扎,反而會在蛛網里陷得越深,最終輿論會以為他才是無情的那個人,而厲南亭始終在原地等他回頭—— 這倒不稀奇,厲先生信奉贏家通吃,好處和名聲缺一不可。 這種舊愛傳聞最麻煩,總令同舟旗下不想加入鼎聲的小藝人惴惴不安,林驚曇次次都要解釋,多年下來,心平氣和是基本功,早當自己是一尊未出土陶俑:“何以見得?” 厲南亭在電流另一端輕笑,如果時光倒退十年,林驚曇會記起耳垂的酥麻感:“其實你給鐘欣然做形象規劃的時候我就多少猜到了,顧燕燕的事對你影響很大,現在終于可以確認?!?/br> 林驚曇沉默,無論是回避還是以問題回答問題,都不夠專業,但在厲南亭面前,輸得不太慘,已是一種贏。 他想開口否認:“我和你之間的關系另有癥結,請你不要把責任推卸給外因?!?/br> 但這樣一來,定會被厲南亭抓住把柄:“你果然還在意過去?!?/br> 況且厲南亭一開頭便點明,你也利用顧燕燕的聲名為鐘欣然造勢,多少算個幫兇,沒立場向我丟石頭。這樣暗懷利刃,誰敢放心同他談舊情? ——誰敢相信,如厲先生這般人物,竟會真的有情? 好在林驚曇從來不怕同歸于盡,臉皮夠厚,對方的話術也就只能是話術:“你當年對顧燕燕不公平?!?/br> 他的語氣不像是指責,只是平淡陳述事實,厲南亭也如老友閑談般,誠懇道:“當年的合同細則確實不完善,處處都有做手腳的地方,但公司給她開出的條件已是優待,即使她本人復生也不可能在公堂上駁倒合同?!?/br> “解約之前她狀態極差,酗酒、崩潰、屢次遲到誤工,為賺快錢同時進三五個組,今天講叫軋戲,除了鼎聲,沒有公司敢給她戲拍?!?/br> 林驚曇不語,只皺著眉頭將手機挪得遠了些,厲南亭講公事時語調太有情,令他渾身不適,懶得答話。 好在五年來厲先生已經習慣了他的態度,若無其事接續道:“還是你要譴責鼎聲沒盡到企業社會責任,沒像社工一樣介入她的生活?你要知道,帶她出道的經紀人勸她離婚不下千百次,最后也被她氣得放棄,她不會聽的?!?/br> 厲南亭話里字字句句都是鼎聲,仿佛他個人可以在往事中完全隱形。 林驚曇緩緩點了根煙,斜倚在長桌上,尋了個最舒適的姿勢:“……05年,《華燈初上》,她沒拿到一分報酬?!?/br> 電話另一端,厲南亭翻過一頁文件,心頭一凜,發現自己先前仍是低估了林驚曇的執著,然而這種程度的發問也只不過是隔靴搔癢:“當時的合同就在我手邊?!?/br> 厲南亭發來了視頻邀請,大概是想做個證明,林驚曇卻看也不看,輕晃煙桿戳了拒接,他相信自己在厲先生這里還有點地位,值得對方親自垂詢瑣事——雖然這地位是身為敵人,而非愛侶。 厲先生不可謂不敏銳,否則也不會在林驚曇最驕傲的年紀里一眼認出他的獨特,繆斯會反過來被創造者束縛,即使重來一次,林驚曇仍然會被他誘捕。 可惜他從茫茫人海中辨認出自己,靠的不是愛意,只是眼力。 林驚曇吸完一整管加了薄荷葉的水煙,口齒清冷,“嘶”了一聲,立刻被厲南亭捕捉:“你那邊很冷?” 林驚曇不想同厲南亭敘舊,連談天氣也危險,他反手在古董彩繪玻璃罩上叩了叩煙桿,清脆似一聲上課鈴:“解釋?!?/br> 普天之下,能如此逼問厲南亭的也只得他一個,但雙方永不會承認。 “她簽了違約合同,拍攝期間事故頻出,最后甚至需要替身完成70%戲份,扣掉的報酬是她應賠償的違約金,剩余的違約金額公司也沒有向她追討。還有一份調查書,證明當時圈內不少同仁資助過她,但很快被她拿去揮霍,或者補貼她身邊那個無底洞?!?/br> 有調查書,說明鼎聲在她跳樓的一瞬間便已全副武裝,隨時準備和她的家人打官司。 “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公司可以對當年的合同細則進行訂正,也可以對她的家屬進行資助?!狈撀曉俣软懫?,十分刻意,厲南亭語調頓挫,像一位神完氣足的詩人,“當年公司提出過,她的兒子在《風雨情》中客串‘小乞兒’一角反響熱烈,可以考慮捧兒子出道,但被她拒絕。她不想兒子走這條路,如今看來,違背她意愿的人是你?!?/br> 林驚曇毫不意外厲南亭會反手一刀,笑道:“顧霆已經成年,我尊重的是他本人的意愿?!?/br> “他從來沒正式涉足過這個圈子,很難說這是自由意志,還是《失樂園》重演?” 厲南亭開了個玩笑,將林驚曇比作誘惑亞當的蛇,不慎泄露了個人情緒,令林驚曇忍不住皺眉:“你聽起來……好像在嫉妒?!?/br> 對面的呼吸聲瞬間歸于平穩:“而你則像是在和我調情?!?/br> 林驚曇忍不住對著空氣豎起中指,無聲罵了句臟話——跟厲南亭說話的時候,你很難分辨他露出的弱點是真實的,還是誘敵之計。 然而林驚曇已經沒有那么強烈的勝負欲,不會在曖昧情境下回懟,免得繃緊那根名為“性張力”的弦。 他選擇得體的沉默,而后果斷切換話題:“你說的或許是事實,但不是全部事實。顧燕燕在《華燈初上》中飾演女二號,一名酗酒的舞女,還有個無底洞一樣的男友拖累,人人都看得出是在諷刺她的現實處境。她是在拍其中一場戲時崩潰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