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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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門向兩邊開啟,陳大娘血赤糊拉地跑出來,喊道:“不行了,生不出,生不出了!” 她是個頗有經驗的老產婆,卻慌成了這模樣,幾個婆子便心里有數,便去了東苑報信去了。 “接了這許多胎,姨娘這下頭就是開不了頭……” 陳大娘的話如一記記重錘敲在福桃兒身上,她心膽俱裂地踉蹌著奔進里屋。 撲在雕花大床前,只覺容荷晚一夜間瘦得脫了相,蒼白纖弱的一個人陷在寬闊軟和的大床里,愈發顯得命蹇微弱。 “小晚jiejie?”福桃兒抖著手輕輕喚了她聲,語音破碎,心如刀絞。 多少年的相識相伴涌上她心間,從咿呀學語到巷口的秋千架,處處都是容jiejie的身影。被玩伴欺負時,是容荷晚為她出頭,訓斥那些頑童。老爹過世的檔口,又是她陪著料理親友,置辦喪儀。就連阿娘為了重金要賣福桃兒時,都還是她,拿了全部銀錢,讓自己免誤終身。 胸中酸楚到要裂開似的,淚珠兒決了堤撲朔著打濕了床畔。 聽得她的哭聲,容荷晚終于撐著睜開了眼睛。她瀲滟明媚的眸子沒了光亮,卻也不像前兩日般晦暗。劇痛折磨下,反而叫她的神志清明了兩分。 許是預感命數要到了,容荷晚蒼白著臉,趁著劇痛的空隙,勉強笑了笑:“別哭,桃桃……” 她說話只能用虛音,福桃兒湊近了去聽。 “妝、妝匣子……” 聽明白后,她起身又奔起屋外,到凈房將那盒子抱了進來。 容荷晚叫她打開匣子,滿手是血地摸索了好久,才終于在匣底摸出了個黃豆大小的福袋金墜子:“還記得這個嗎?” 那福袋金墜被穿在粗紅繩上,秀氣可愛,在一匣金玉珠釵里卻是微末至極。 容荷晚在錦被上胡亂蹭掉了些血污,便要把它系在福桃兒手腕上。 “這是jiejie在我及笄那年買了……”只是那時候5兩年銀子實在貴重,她便堅決沒有收下。福桃兒張口說了這句,便哽咽著再說不了話了。 臉上的淚被一只蒼白冰冷的纖手抹去:“桃桃,你是自由身,等我去了,你便、便快快出府去……瞧這福袋子多精巧……原本說要替你覓好郎君……” 掙著口氣支離破碎地說了這許多,下腹處又開始了宮縮,劇痛瞬間將她淹沒。 死生之事,憑你多少心字成灰,臨到頭了,卻還是對那無盡歸處怕的。 容荷晚大口喘息著,捏著錦被的枯瘦雙手青筋浮起。她突然面色扭曲地喃喃道:“我好怕,明郎呢,明郎!我好怕,你在哪里?” 一旁的產婆仆婦俱已經束手,也就是胡亂安撫擦汗,眼見的是不再作為了。 怔楞地看著滿床凌亂,血跡斑駁,在容荷晚扭曲痛苦的臉色里,福桃兒怔楞著,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jiejie你等等,她們說大爺就回來了?!备L覂耗ūM淚,握緊了她的手大聲道:“城北有個大夫能救難產的,jiejie你千萬別怕!三刻,至多半個時辰,我把他帶來?!?/br> 忍痛扯開了兩人的手,又對著陳大娘叮囑哀求了一番,福桃兒提了裙擺,一陣風似的便朝外跑去。 不能停,肺里憋的生疼,她得速速找匹快馬,帶了孫老頭過來。 哪里有快馬?正在焦急猶豫間,迎面便撞著一個人。仰頭一看,竟是自家主子。 “這是怎么了?!”楚山潯驚訝地瞧著她近乎崩潰的狼狽模樣,頭臉衣衫上還夾雜著新鮮的血跡,“是西苑里不好了?” “快、快……”來不及解釋,福桃兒大口喘著氣,“把乘云借我?!?/br> 女人生孩子,不好時便是鬼門關走一遭。楚山潯懂這個理,當即不多問,招呼雙瑞將快馬牽了來,幫著胖丫頭上馬后,他忍不住拉著韁繩道:“你騎術一般,不如說清了地方,還是我去吧?!?/br> 孫老頭脾性不好,福桃兒坐穩身子,垂首搖了搖頭:“大爺在票號一夜未歸,主子若是能找著他。便告訴他,容jiejie……怕是要不行了?!?/br> 最后一句哽咽著說話,她再沒給自個兒落淚的時間,一勒韁繩,乘云便如離弦之箭,揚起四蹄奔了出去。 楚山潯蹙眉望著她的背影,也不再猶豫,轉身對雙瑞吩咐:“備馬?!?/br> 說是半個時辰,等福桃兒帶著孫老頭回到大房門外時,卻是三刻都沒有費的。 “哎呦,丫頭,產婦在何處啊??刹铧c沒把我這老骨頭跑散了?!?/br> 孫大夫脾性雖怪,卻也一個人孤寡,素來也感念福桃兒的記掛。是以今日,他一看到胖丫頭的樣子,背了藥箱丟下病人就跟著來了楚府。 進去時,卻見外頭廳堂里,楚山潯、云夫人、三房的都在。甚至老太太都帶著桂參家的來過了。 見大夫順利進去了,楚山潯同三房的沒話,看了眼福桃兒,也就先自離去了。 西苑主屋里,楚山明和常大奶奶都在,見來了個白頭發的老大夫,常大奶奶板著臉上前:“糊涂東西,姨娘生產,你哪兒找來個不知來路的游醫?” 福桃兒紅著眼還沒說話,那邊楚山明推開了妻子:“既然來了,這位大夫便進去瞧瞧吧?!?/br> 他發了話,幾個人便都緊張地跟著孫老頭朝里間去。 隔著軟墊仔細診了脈,又看了看身上的情形,孫大夫突然眉心皺起,一臉沉重地看了看福桃兒。 “如何?” 他沒有回答,‘嘖’了聲,再次伸手去診脈。這一次停留的時間更長了。 屋內除了容荷晚偶爾微弱的痛呼,再沒人發出一丁點聲響來。 短暫的靜默中,福桃兒只是抓緊了衣袖,死死咬著下唇,望向塌邊孫老頭那只皺褶老邁的手。 仿佛將一切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只手上。 “唉……”孫老頭搖搖頭看向產婆,“她下身的血淌了有幾時了?” “昨兒三更后,約莫四個時辰了?!?/br> 聽產婆這么說,孫老頭起身,擺手嘆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br> 見胖丫頭一下子癱坐下去,孫老頭不忍,又看了眼楚山明的臉色,斟酌了下,到底還是將病人的情況盡數說了。 “……她盆骨窄,此胎本就兇險,卻又服了那般陰毒纏綿的藥。唉,若是昨兒夜里,留母去子,把孩子硬生生拿出來,倒或許還有的救。只是如今,怕便是成了,也早便血流殆盡而亡了?!?/br> 他一段話嘆了數回,才終于說完。孫老頭平日是個爽利人,現下卻啰啰嗦嗦好言慢語,福桃兒聽了闔目心說‘沒了’,當即爬起來,撐著一口氣撲到床邊,去握容荷晚的手。 ‘啪’得一聲,卻聽那邊楚山明驟然發難,一個巴掌打在常氏臉上,怒極:“好狠毒的婦人!” “明郎……” 聽得床邊人無力的喚聲,楚山明再不看常氏一眼,眸色焦急疲憊地也去握了容荷晚的手。 嫁與他四年,容荷晚高傲真誠,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失態,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明郎,是我自己…吃的藥……與大奶奶…無、無關的?!?/br> “你怎這般糊涂啊……”福桃兒卻是已經猜著了些,這會兒更是痛的恨不能以頭搶柱。 容荷晚卻并不看她,瞳孔里的光已經愈發暗淡,她對著空茫:“我好怕,明郎,你、你快過來?!?/br> “自戕?呵?!贝策叺哪凶訁s突然重重甩開了她的手,清俊穩重的臉上露出狠厲漠然,他起身輕輕哼笑了句:“竟是恨我至此?!?/br> 床上人神志開始陷入混沌,只是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語氣里是生命流逝的衰弱,還透著茫然無依的驚恐。 “產婆!”男人背過身再不看一眼,咬了咬牙闔目道:“活不成了,我給你二十金,把孩子拿出來?!?/br> …… 后來的事,在很多年里,記憶都像被人扣去了一塊一樣。 福桃兒只記得,自己滿身污血地被三個婆子按在院子里,不知道是在叫喊著什么,只是不停地掙扎扭打大罵著,卻始終也解不開這夢魘。 容荷晚是在午時一刻沒了的,陳大娘邁出西苑的時候,從頭到腳全浸在血里,還帶著些不知名的殘片黏連。 她終于是生下了大房的長子,和卦上說的不一樣,是個男嬰,可惜已經斷氣多時,皺巴巴的小臉都憋成了紫色。 那個男人只是一臉晦氣地也走了出來,還說著要去找卜卦人算賬的話。到這一刻,福桃兒突然一下子明白過來,她終于找著了容荷晚日漸枯黯的緣由了。 只記得自己瘋了一樣,沖上去要和他廝打,那張素來穩重溫潤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著嫌惡。 還不待楚山明動手,她就被幾個婆子扭住了手腳,正要拖下去問罪杖責時,那男人說了句:“瘋魔了罷了,趕出去便是?!?/br> 院門重重關上,望著那道朱漆暗沉的木門,福桃兒覺著眼前都是血,這院門吃人似的,好像要將她咬了去。 心膽俱裂地,她轉身逃也似地跑了開去。 跌跌撞撞,就像一頭幼首在逃避獵人的追捕,她已經失了方向,連自己身處何方都全然忘了個干凈。 那一日碧空如洗,天上日陽似火,照得琉璃樓閣,夏花爛漫??伤男膮s愈發覺得冰寒,好像被人挖了一塊去了。 前頭粼粼一片,福桃兒看到個垂髫女童,一張臉生得明麗異常,她面前一個蹣跚學步的嬰童,眉眼并做一線,正在呀呀哭泣。那女童拿著麥芽糖塊,卻怎么也哄不好人,便蹲下身將她抱緊了懷里。 福桃兒疑惑蹙眉朝前走著,突然腳下一滑,險些撲進一池荷花中去。 “小心!”楚山潯伸手將她拉回岸邊,驚愕地望著她渾身的泥血交融:“怎么弄成這副模樣了,西苑里的生了嗎?” 這一句生了嗎,猛然間便把福桃兒拉回了俗世中去。 突然,遠處一個人影飄然而至,連話也沒有多說,便執劍朝楚山潯刺去。他出手狠辣卻劍術高明,盡挑著人的要害軟處襲去。 不過十余招間,便逼得楚山潯連連后退,到十招開外,便連閃躲都有些狼狽起來。 沒有兵器,手上還帶著個神思昏沉的胖丫頭,楚山潯實在招架不住,也是怕傷了懷里人,便作勢要先把她往樹下放放。 沒成想,那人卻頓時收了狠招,幾個起落間,又刺出數劍,靈巧順利地就從他手里將人搶了過去。動作流暢的就好像鳥雀在凌空起舞般。 “小桃妹子,告訴哥哥,這廝是不是欺負你了?!碧茣线@回只是蒙了面,一雙狹長的星眸冷冷地盯視著對面,“你說一句,哥哥便替你殺了此人?!?/br> “唐公子……”她閉上眼,再不看那冰寒蝕骨的艷陽園景,“勞煩你捎帶一程,我想出府?!?/br> 作者有話說: 第53章 .一年后 [vip] 那日一應細軟都沒有帶走, 出了府去,她叫唐曄帶了去寶通號,將四年來積攢的銀錢都取了出來。 一瞧竟也有個120兩之多, 唐曄看出她神色不對, 便也盡收了往日輕佻玩笑, 只夸口說著:“妹子跟了我回去吧,保管再不叫你受委屈?!?/br> 原以為她還是會蹙著眉正色推拒, 可這回,就見她忽然抬了頭, 細長的眸光里是從未見過的深寒,好像是在透過他看別的什么人。 換了身小廝打扮的胖丫頭一字一頓地開口問他:“我跟你走?今生今世, 唐公子可能保證唯娶一人?!?/br> “這也不是難事……”唐曄想要保證,星眸卻垂了下去。 世間有為兒郎哪個只守著一妻的?依稀記得從前寨子里也有個姑娘這么問他,那時候他年輕,想也沒想地便應了人家。后來那姑娘被官軍一箭射中了眉心…… 他傷心得只以為這一生都解不開這個死結了,可是后來呢,還不是該吃吃該喝喝, 也不過一兩年功夫罷了。 星眸掠過胖丫頭圓潤玉白的指節, 他心口作癢,想著若能將這雙柔弱無骨的小手攏在懷里, 又該是怎樣一番滋味。正要開口應了,可對上那雙空茫細弱的眸子,那點癢又盡數化作了憐惜。 唐曄蹙眉:“若活個七老八十的,日子那么長, 誰知道往后……” 話音才落, 他便立時后悔起來。 眼看著胖丫頭淡淡丟下句:“說的正是?!鞭D身便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