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第23章 溫郁一半是為了逗他玩, 一半是真的需要上課。 他和學生們約好了這節課一起唱喜歡的歌,每個人都可以起頭領一句,好好放松一下。 聞玙軟磨硬泡不成功, 報復性又親了一口。 那周末跟我去約會。 溫郁心想好家伙在這等著呢, 還想辯解兩句, 后者已經擺出任性狗狗眼了。 行,去哪你定, 但是晚上我得回家。 也就在這一周, 七班學生見識了老師們絞盡腦汁搶課的一百個理由。 周二說體育老師拉肚子, 周四說體育老師走路摔著了, 反正就是不方便來上課。 完事還有好幾個老師在門口搶:哎哎哎, 你化學課上的夠多了,我來吧? 別啊,你上語文課也辛苦了, 我來! 一眾學生們沉默地見證著強盜們爭搶勝利果實,目送體育課微機課美術課揮手告別。 音樂課大概也上不了了, 有人趴在桌子上嘆氣:好想去唱會兒歌啊。 長達兩周的合唱訓練已經讓他們徹底喜歡上這門課,和這位笑起來很青澀的新老師。 音樂課代表特意跑去辦公室, 提前確認音樂課讓給了哪個老師。 沒讓啊。溫郁詫異道:照常上課。 課代表呆了幾秒,像是所有預設答案都撲了空:真的??? 你不想上音樂課??? 沒有沒有沒有!小姑娘漲紅了臉:溫老師你太厲害了??! 時間一到, 成隊學生穿過長廊走向音樂教室,隔壁班的學生都從窗戶里探頭看。 你們去哪兒?? 你們有體育課了? 七班學生笑得很得意。 音!樂!課! 溫郁在別的事上受憋屈太多, 這時候有種特殊的篤定。 他不關心其他副課老師讓沒讓,反正他不想讓。 哪怕只有聞玙一個人這么慣著他, 他也想這么干。 學生們上課時真是從所未有的配合,他們這兩周加班加點趕進度累得不行,沒人想在唯一的喘氣口再偷摸著做點作業。 大伙兒一起笑鬧著唱歌, 唱兩首休息一會兒,溫郁在黑板上畫五線譜講了些粗淺樂理,他們也聽得津津有味,還有幾個學生搶著回答問題。 正上著課,外面下雪了。 先是有零星幾枚小雪花飄在窗上,轉眼就有長風吹雪而來,打著旋往更遠處擴散。 像是吹管一般,風速愈快,雪勢越大,從細小雪粒變作鵝毛大雪,飄飄揚揚地往外冒。 溫郁彈鋼琴時注意到有學生在往外看,手中旋律也漸漸停下來。 下雪了啊。他輕聲道: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像是只有等到下雪的時候,冬天好像才真正來了。 許多學生露出渴望的眼神,但并不敢要求更多。 溫郁合上琴蓋,忽然也想起來,自己讀書的時候看到大雪總是覺得很可惜。 那時候像是總有上不完的課,等課正式上完,cao場上的積雪早就被踩成泥濘,沒有半點保留。 他轉身看向教室里的學生們。 你們想出去看看雪嗎? 許多人下意識歡呼起來,但更快地變成惶恐不安的神情。 年級主任不會讓的,他們爭著替他考慮:老師你會被罵的。 這倒是一直以來都會有的事情。 音樂課老師沒有權力把自己的課改成體育課,更不可能對凍感冒、在雪里滑倒受傷的風險負責。 溫郁還沒有自我審查,他們就已經關好了籠子的門,不敢有任何僭越。 沒事,他笑起來:我帶你們去禮堂里聽揚琴二胡,路上慢慢走。 大家驚呼一聲,有人已經急不可待地站了起來。 我們保證??! 老師你也太好了吧! 外面的雪好大誒 他們匆匆穿好外套,在教室外面排好隊,由溫郁領著下樓。 這是大膽到有點放肆的決定。 溫郁帶著他們快步走下樓,還遇到了幾個高一年級的陌生老師。 后者報以詫異神情,但他也只是淺淺一笑,不做任何解釋。 他們排成大雁般的長隊,自教學樓走向禮堂,四十多人齊守著同一個秘密。 五分鐘的路程大概走了十五分鐘,路上大雪紛飛,積雪也漸漸堆了輕薄一層。 這時候若是說話,聲音都會被絨毛般的細雪拂掉,變得短促又細小。 溫郁裹緊外套走在最前面,不時回頭看一眼有沒有掉隊或者摔跤的學生。 雪花沾在他的眉毛鼻尖,像是親切的獎賞。 很快所有人抵達禮堂前,那里并沒有收到任何預約,理所當然地沒有開門。 大家在禮堂門前停留了十分鐘,站在臺階上下一起說笑,不時伸手去碰風中的雪。 直到附近也有老師路過了,溫郁才看了一眼時間,遺憾道:禮堂今天不開門,我們回去吧。 所有人心領神會,齊齊說了一聲好。 于是散亂的人群再次緩慢排隊,和他在飛雪中跋涉回教學樓。 漫天銀白一落下來,現實也好像都化作了一場夢。 溫郁領著他們走回教學樓時,發覺聞玙在樓梯口等著。 幾個學生慘叫一聲,很怕被老師罰去寫檢討。 聞玙只是搖搖頭,示意他們快上樓。 這種事瞞不了領導,上級遲早會知道。 直接回班吧,濕掉的外套拿去暖氣那里烤。 學生們都以為班主任會責備溫郁,雖然走得飛快,但看向溫郁時還是十分擔心。 溫郁沒什么表情,他清楚自己做了錯事,見到聞玙時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無賴姿態。 聞玙等到學生全部上樓之后,才插著兜笑起來。 這得算濫用職權了。 他走近他,把手中圍巾輕抖展開,繞著溫郁的脖子仔細轉了兩圈。 此刻前是亂雪,后是學堂。 他們兩人立在橋梁般的交叉處,世界靜籟無聲。 溫郁良久才伸手握住那條羊毛圍巾,把其中一段貼住臉頰。 面料細膩溫暖,有一種輕柔的呵護。 他忍不住想,這個男人到底是太寵著他了。 我得檢討。溫郁低著頭把圍巾一寸寸卷好,在雙方心知肚明的情況下說那經不起推敲的小謊:我想帶他們去禮堂里看看揚琴,但是禮堂沒開門。 所以就去了一整節課? 因為下雪,路上滑。 溫郁,聞玙覺得有些好笑:你在陳主任面前就想這么解釋??? 溫郁低低唔了一聲。 男人俯身幫他拉好領子,側耳低語一句:等會他找你,什么都不要解釋。 ??? 話音未落,聞玙衣兜里的電話響了起來。 小聞啊,你們七班怎么回事?有老師跟我反應你們學生不上課到處亂跑來著,是哪個老師的課? 溫老師的音樂課,已經結束了,我帶他過來跟您說。 外面正下著雪呢,萬一有學生玩起來,一旦磕著碰著,你們得被家長數落死,陳主任很是頭疼:快點過來吧,你先叮囑班里同學不舒服地趕緊喝感冒靈,正是抓緊學習的時候! 好,已經說過了。 電話一掛,聞班主任聳聳肩。 走吧,去五樓。 溫郁頗有種學生時代做錯事的頭疼感,小聲道:連累你了。 連累我?聞玙本來已經上樓了,側目道:這件事跟你有關系嗎? 溫郁愣了一下:你 男人見他還沒有動,走回來牽住他的手腕,帶他一同往上走。 我說過了,今兒我濫用職權一回。 他想起什么,笑著又搖搖頭。 也只會為了你這樣。 溫郁怔怔地被帶上樓,領導已經候在門口,手里還端了一缸子熱茶。 進來吧。 三人相繼坐下,陳主任低頭吹了吹水面翻卷的茶葉。 說吧,怎么回事。 也多虧溫老師在,聞玙笑起來:這兩周學生們體育課都被占了,沒時間出去活動,有好幾個感冒請假的。 我想找個機會讓他們出去多走走,不要跑步打籃球,但怎么也得呼吸下新鮮空氣,舒展下筋骨。 不然更容易生病,您說是不是? 陳主任本來都準備好說辭了,突然有點被打亂。 你定的? 溫老師是副科老師,他哪敢做這種事啊。聞玙哭笑不得:也就我這種主課老師,自己的課沒法停,還跑去占別人的課,讓學生們有機會多出去走走。 他既是班主任,又是主課老師,在權限和決定權上都占優勢。 陳主任也是愣了,把茶缸子放下來,教訓道:你仗著你是班主任就自己做主???之前跟我們商量了嗎? 人家音樂課不重要?好家伙,你讓人家幫你放風,還幫你看孩子,你倒是兩頭都不用管! 也管了,聞玙和他周旋了好幾年,兩人都熟悉彼此的那點小脾氣和套話:這不沒出事嗎。 溫郁你也是的,陳主任長嘆一聲:你這么慣著他干嘛! 聞老師,這事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回頭得交個反思檢查上來,必須得重視教師紀律! 溫郁全程沒插上一句話,更沒預料到聞玙會如此從容地把全部責任攬走。 他像是在漫天風雪里驟然抬頭,看見有人早已迎面站他的身前。 用背脊擋開浩蕩寒風,把他小心地藏在懷間。 第24章 辦公室的門再關上時, 溫郁突然伸腳踩了一下聞玙。 聞玙: 這么幼稚的報復行為也只有你干得出來。 溫郁擰著眉看他:你大包大攬把鍋全接了,不給我一點點發揮空間的嗎。 那也是陳主任疼愛我,聞玙笑起來:你還真沒這個福氣。 他們一同往樓下走, 長風吹拂, 白雪沾衣。 天驟然一冷下來, 寒意像是能從靴底往上滲,絲絲縷縷地鉆進骨頭縫里。 聞玙有心問他今天穿秋褲沒有, 又覺得這樣不夠浪漫, 最后用擔憂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的腿。 溫郁很敏感:你覺得我屁股不夠翹? ?? 聞玙有時候很想撬開他的腦袋看看這個小聰明蛋一天天在想什么。 兩人閑扯兩句各回各辦公室, 七班一幫學生縮著頭等著被訓, 誰想到一直到快放學時聞玙才回來。 他一進班里,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教室像是一瞬過冰,所有人都不敢吱聲了。 聞玙沒當回事,在黑板上布置完作業, 例行公事講了幾句。 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自愿要和高三一起復習的直接去樓上找空座就行。 大伙兒陸陸續續地收拾起東西, 沒人敢問玩雪的事后續如何。 等到學生們魚貫而出之后,聞玙才隨意找了個關系挺熟的學生。 今天出去玩雪感覺怎么樣? 大男生一想起來傻樂:溫老師真慣著我們嘿! 聞玙笑著抽了這家伙一下。 行, 他慣著你們,我慣著他。 溫郁回家時, 家里有好幾個眼熟的親戚在這一塊吃火鍋。 北京人涮鍋子沒南方派系那么多講究。 新鮮羊rou卷牛rou卷配上芝麻醬韭菜花,齊活兒。 他在胡同口里就聞見濃烈香味, 那種香不是任何醬料被泡開,而是炭火氣兒里混了牛羊rou被充分化開的油脂, 兩者意外和諧。 門一打開,大伙兒笑呵呵跟他打招呼。 郁郁回來了? 玉樹臨風啊,看看這個頭! 處對象沒有?沒有叔給你介紹一個! 顏晚馨剛剁完韭菜花, 這會兒圍裙和指甲縫里都是青汁兒,笑得很開心。 都吃都吃,不夠廚房還有! 郁郁你也來點? 我在食堂吃過了。 溫郁路過時還順手幫忙遞了兩瓶啤酒,發覺他們真是很會享受生活。 院外飛雪,檐下涮rou,確實盡興。 現在的孩子啊,難得有幾個像你家郁郁的,旁邊大姨一抹嘴道:您瞧著吧,外頭小姑娘小伙兒這個點還有不少蹦迪甩頭的,不到十二點不回家。 我倒是樂意他晚點回來。顏晚馨笑著搖頭:這孩子現在太老實了,二十多歲整得跟讀高中時候一樣,天天下了家就往家跑,有時候同事聚餐都不去。 被點名的老實孩子愣在原地。 他頗有種一片真心錯付親媽的錯愕感。 您認真的嗎? 顏晚馨很古怪地看他一眼。 你都二十大幾了,出去蹦蹦迪我也不會說你什么。她一甩抹布,還像是怪他不開竅:讀書讀傻了吧。 溫郁這會兒腦袋上都是冒號,心想我被我媽嫌棄私生活太單調這特么算幾回事。 他確實有種不自知的閉塞。 先前父親入獄,母親生病,他默默把所有娛樂都剔了出去,一晃好多年都忘了還有出去玩這回事。 仔細一想,像是試圖靠讓自己過得苦一點,減少內心的愧疚。 今天顏晚馨這么一說,溫郁哭笑不得,回屋就給聞玙發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