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超市去逃難 第62節
宣寧如果保留江承錦的將軍的身份,那就要寒了百姓的心,失去原本立足的基礎??扇羰且髀?,邢毅等后來加入的叛將會不會寒心?手下的將士們會不會寒心?他們會聯合起來,發生叛亂嗎? 青州現在這么強,內訌必然會帶來實力的損耗,甚至分崩離析。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找個借口派兵出擊,白撿一塊大肥rou,最不濟也能去掉一個大/麻煩。 這么想著,眾人拼盡全力造勢,一定要宣寧給出一個交代。 青州到底受了些影響,尤其是剛打下來不久的明州和瑞州,百姓之中有了不同的聲音。畢竟對于大部分人來說,藥品也好,仁政也罷,那都是以后才能看到的好處??蓱饋y的苦他們已經親身體會過了,不少人因此失去了自己的血脈至親,痛徹心扉。江承錦又一直在外打仗,大多數人對他了解不多,覺得也沒受他什么恩惠,更是罵得真情實感,直言宣寧看錯了人,應該趕緊把他斬首示眾。 青州,農莊。 相比于別處,農莊對宣寧的忠誠度是最高的,已經穩穩蓋過了外來人口越來越多的清水縣。盡管也聽到了些許的風聲,但農莊的百姓不過是當夜夢到了逃難路上的艱難,夢到了沒能撐到最后的親人。白天依然有條不紊地上工干活,安心等待著宣寧的處理。作為在工廠里經過了幾輪培訓的合格工人,在官方確切的消息傳來之前,連討論都不怎么討論。 宣寧和江承錦就坐在農莊的一間小屋子里。在一切都剛剛起步,他們手里還只有農莊的時候,他們曾經坐在這里,在百無頭緒之時一次次徹夜商議,試圖在危險的迷霧中找到一條出路。 江承錦貪婪而克制地看著眼前的人,他保持著符合世家禮儀的坐姿,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只一雙眼睛從頭看到尾,連頭發絲都沒放過。 宣寧坐鎮后方,他在外連年征戰,兩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 喉結滾了滾,悉心準備好的話被澎湃的心緒沖散,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倒是有一句話不吐不快,完全占據了他的腦海:“怎么瘦了?” 江承錦擔心地皺起眉,接下來的話完全沒有準備,卻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按時讓大夫請平安脈了嗎?可有按時吃飯?晚上睡得晚不晚?還有……” 宣寧忍不住笑了起來。 江承錦一頓,也住了口,故作鎮定地偏開了頭。 宣寧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眼前的人在戰場上受了幾次傷,也瘦了不少。原本常常閉口不言,常常一個人默不作聲地坐著,眼下像是略略打開了心防,多了股生命力。戰場上一次次磨煉,又讓他添了幾分肅殺,多了一些泰然自若的沉穩。 江承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有意轉移話題:“那個流言……你知道了?” “當然?!?/br> “你打算怎么處理?” 江承錦隨口問道,滿是公事公辦的語氣,手卻悄悄捏緊,僵著身子等宣寧說話。 你打算怎么處理江承錦。 你打算怎么處理……我。 “敵人散布的謠言能怎么處理,告訴大家他們說的不對,然后反過來給他們找麻煩啊?!?/br> 外面的人豁出老命,想從軍隊入手,逐漸瓦解青州的勢力,但宣寧卻不怎么擔心。 護衛軍里一直有文化課,不過對宣寧來說,這門課程最主要的作用不是讓士兵們學會識字算數,而在于思想教育思想引導。 士兵只知將領而不知真正的統領,在這個時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宣寧費了這么大的力氣、花了這么多錢養出來的精兵,可不是用來給別人提供造反的基本盤的。她對士兵的思想問題一直很重視,也一直有專人負責研究類似的問題,如何讓士兵更有榮譽感,如何讓他們更有歸屬感。隨著護衛軍發展壯大,專門負責思想引領的軍官也正在培養之中,很快就能走馬上任。 軍隊不出問題,沒有迫在眉睫的危險,剩下的都可以慢慢解決。 這是很正常的回答。 但江承錦并不滿意。 他當然知道現在的青州無人能敵,打敗那些勢力只是早晚的事。也知道江家是清白的,到時候定能一雪前恥。 但他現在在意的不是這個。 他很清楚自己想問什么,可這話沒法讓人說出口。他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之前有幾個姑娘試圖勾引他,唱念做打俱全,雖然當時他揮揮手就讓親兵把人趕走了,現在想想,卻也有些可取之處。 江承錦微微低頭,垂下眼,故作失落道:“是,是我……給青州帶來了,嗯……” 宣寧:“???” 江承錦回想著當時的情況,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嘆了口氣,恢復了原本的樣子,直奔主題:“你先停了我的官職吧,我會跟邢毅他們說清楚的?!?/br> 這樣起碼能給瑞州多留出一些時間,只要他愿意配合,也是個不錯的處理方法。 這是個很不錯的處理方法,江承錦告訴自己。不然青州唯有對朝廷宣戰,接連開戰,恐怕對戰事不利。 他在心里冷靜地做出判斷,并不理會心底慢慢泛上來的情緒。 一聲輕笑打斷了他的想法。 說話的人明眸皓齒,展顏一笑:“怎么這么愛自我犧牲啊?!?/br> 江承錦一愣。 “你可是我的大將軍。怎么樣,有興趣親手砍下狗皇帝的腦袋嗎?” …… 青州正在調兵安排后勤,朝廷的人就先一步到了。 或許是報紙上聲討某人時,總愛加上一句“不尊君上禍亂朝綱”,也或許是“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這九個字被宣寧貫徹得太過徹底,在一眾自立為王的反賊中顯得格外眉清目秀,讓朝廷把她當成了良心未泯的忠臣。 總之,當宣寧知道朝廷派人前來,說是要把江承錦帶回去處理,昭告天下,還她一個好名聲的時候,宣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朝廷除了是個朝廷,有個名義上的身份,這些年可沒幾個人管過他們。再說了,宣寧手里有著報紙,有什么事自己說不好,非得在朝廷手里倒騰一回……真當這個被趕出京城、龜縮在角落里的朝廷還有以前的威望嗎? 雖然權臣橫行,但朝廷似乎只記得自己占據了最大的兩個州——云州和錦州。燕州聽說又亂起來了,現在較大的勢力只剩下宣寧,朝廷還躍躍欲試地拋出橄欖枝,許她皇后的身份,讓她和她手里兩州多的地盤全部歸順于朝廷。 宣寧:“……” 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說,還想帶個大夫過去,幫那些人看看他們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不過,青州需要時間,朝廷的做法深得她意,于是不回應不拒絕,態度模糊地縱容對方一路往清水縣走,試圖多爭取一些時間。 宣寧第一次見到活的太監。 白面無須,穿著一身厚重的衣服,腰有些彎,似乎是弓腰太久直不起來了。 宣寧打量對方的時候,朝廷的來使也在打量著她。初看時只有驚艷,越看越驚疑不定,對方皺眉思索許久,還是試探著問道:“你是……永寧伯府上的二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8-08?21:04:45~2021-08-09?03:27: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獨上西樓?20瓶;星灼?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4章 、第 84 章 乾朝的宗室勛貴個頂個的能生,?當年京里遍地都是王孫子弟。永寧伯爵位低微,不是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他本人走在街上都沒幾個人認識,?他家的女眷更沒多少人記得。 高福忠之所以能有點印象,?自然是因為這永寧伯府的二小姐與眾不同。 這可不是夸獎。永寧伯當年還是個侯爺的時候,他天天沉迷酒色,昏聵無能,?偏偏認不清自己的能力,?喜歡對別人指手畫腳,?酒品尤其不好。有次出門赴宴喝醉了,?在興王府上大鬧一場,永寧伯夫人挺著大肚子去勸,卻被推倒在地,?難產而亡,腹中的孩子雖然活了下來,卻癡癡傻傻,?像是摔壞了腦子。 那天在場的人不少,又是在王府里,鬧事的永寧侯很快被人彈劾,王爺也到圣前告了一狀。永寧侯很快變成了永寧伯,?罰了幾年年俸,還禁足了幾個月,這才把這件事情翻過篇去。 乾朝王公貴族養得精細,各府的主子夫人也沒有死在別人家,死得這么窩囊的。不光當時赴宴的人家記下了這件事,就連皇上都有所耳聞,那天和興王下棋,?聽說興王剛得了個大孫子,兩人說了幾句,話題就拐到了當年那個小姑娘身上。 永寧伯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他家的情況也沒人知道。為了滿足兩位爺的好奇心,高福忠尋了個由頭去永寧伯府,去看看那個孩子到底如何了,腦子里的毛病有沒有恢復正常。 高福忠去的時候,其實沒對那孩子的處境抱什么希望。 那孩子還沒滿月,永寧伯就把側室扶正,有了新夫人。原來那位夫人家里沒什么權勢,死后兄弟來吊了個喪,再沒管過侄女的死活。 那個孩子在府里無依無靠,偏偏因為她和她娘親,害的永寧伯掉了爵位,還挨了罰,本身還是個傻子,不會討好賣乖,不會告狀,日子怕是不怎么好過,甚至說不定已經死了。 高福忠的想法沒錯。 新夫人怕別人嚼舌根,倒是沒把人害死,但也差不多。以“為了她好”、“怕她在外面受傷”的名義,把人關在一間外表看起來還不錯的屋子里,打開門就能聞到陳腐的霉味,里面是用了太久破破爛爛的被褥,吃完還沒收拾的碗碟,還有一個木木呆呆,只知道看著人眨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皮膚蒼白,似乎已經很久沒見過陽光,胳膊瘦得只有細細的骨頭,渾身都沒二兩rou,身上穿著過分寬大的舊衣,上面沾滿了飯粒菜湯,已經看不出顏色。 高福忠收了錢,告訴皇上那個小姑娘還是癡傻,但永寧伯府照顧得很好,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和其他大家閨秀都是一樣的待遇。 大家閨秀見多了,這小姑娘失去了她的特殊,皇上覺得有些掃興,揮了揮手沒再理會。高福忠見了那么多穿金戴銀、奢靡無度的宗室,難得見到一個過得那么凄慘的小姐,再加上那孩子長得實在是好看,倒是記在了腦子里。 高福忠把準備好的說辭換了個樣,諂媚地笑道:“奴才愚鈍,聽您的名字聽了許多回,愣是沒想到是永寧伯的‘寧’” 宣寧:“……” 她仿佛看見天降一口大黑鍋,結結實實地罩在了她腦袋上。宣寧面無表情,問道:“永寧伯是誰?” 高福忠:“……” 他也知道當年的事情不體面,試圖一筆帶過,只拉關系套近乎,說她和皇上是一家人??尚麑幰淮未巫穯?,還挑出了幾個前后矛盾的地方。他憋出了一頭的汗,仔細斟酌著用詞,還是把事情說了個清楚。 得知真相的宣寧:“……” 晦氣! 雖然說得含糊其辭,很多東西都省略了。不過原夫人酒宴上身死、永寧伯被罰、現夫人時隔半個月上位這幾件事是瞞不住的。那個永寧伯聽起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多好的一個字,怎么就得跟他扯上關系? 宣寧的名字自然是現代的父母起的,蘊含著美好的祝福。不過這話沒法說。她想起剛來的時候,突然被人從馬車上推了下來,掉進了野狗群里,差點被狗咬死。危險近在眼前,她沒顧得上回頭看一眼推她那人的模樣,只是依稀記得那個難聽的男聲喊她“meimei”。 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來這一家子都爛透了。 宣寧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冷著臉不說話。 高福忠是個太監,他很清楚,皇上雖然還是皇上,但朝中權臣橫行,一個個肆無忌憚,吃穿用度比宮里還精細?;噬险f的話是他們想聽的,他們才會裝模作樣地行個禮去辦,若是不愿意,那就“直言進諫”,把皇上氣得心口疼,連飯都吃不下。 可若是宣寧能承認自己宗室的身份,那…… 高福忠很清楚,皇上好他不一定好,可若是皇上都失了勢,說話沒人聽,那他們這些奴才更沒有好日子過。誰不開心了都能來踩一腳,草席一卷,誰知道會被扔到哪個亂墳崗上。 這么想著,他臉上的笑容又真誠了幾分,腰也彎了不少,笑道:“二小姐這些年過得可好?;噬先柿x,當年沒少關心您,好不容易才從一只手就能抱過來的小娃娃拉扯到那么大。老奴還被派去了幾次,去看看您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br> 宣寧明顯不記得之前的事了,而且對永寧伯產生了厭惡。高福忠也無意幫他說什么好話,只想讓宣寧對皇上產生一些親近之感。 或者起碼,在大義上壓她一頭,若是她要和朝廷開戰,多多少少能給她帶來一些麻煩。 高福忠試探道:“這天下,一直都是皇家的,自家人,可沒有爭的必要?!?/br> 宣寧也明白他的意思,錦州權臣當道,狗皇帝被壓得抬不起頭來,要是能拿到青州的支持,定然能揚眉吐氣。她摩挲著茶杯,垂眸思考,過了一會,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曾有人偷偷抓難民練兵,然后送去了錦州?!?/br> 高福忠眼前一亮,欣喜于宣寧樂于分享消息,態度似乎是有了幾分松動。等他想明白話里的意思,臉唰的一下白了。 皇爺手里的兵只有那么多,這幾年南征北戰,打硬仗的都是他們,人數縮減了不少,想征兵卻有一群人哭窮,皇上只能從自己的內庫里拿錢貼補,宮妃們的首飾都收走了不少,自然沒有余力再在別處練兵。 其他人雖然囂張跋扈,但也沒那么能力。能這么干的只有一個人——錦州知州,胡潛。 宣寧不說,他也沒往那個方向想,可她提到了這件事情,胡潛近年來不少異動一下子就有了解釋,高福忠雖然沒有證據,但也下意識相信了個七八成。 他一下子就慌了。 “二小姐,這,這……狼子野心,不可不防,這天下終究是皇家的,您和皇上都是一家人,這是祖宗留給您們的家產,怎么能讓狗膽包天的家奴搶走!” 宣寧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正是,這胡潛為人兇狠陰毒,如何防備都不為過。家事可以過幾天再解決,這個胡潛必須死。這樣,我調撥一部分軍隊跟你回錦州,幫助皇上鏟jian除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