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誤事是真的啊。

    這事被肖倩倩知道了，她會不會不好意思再跟他相處了，會不會影響他們的關系，使他們最后反而沒能走到一起？

    想到這，他急躁地站起來，卻忘了身處低矮處，把腦袋撞得生疼。

    “倩倩，蕭鑫，下來準備吃晚飯啦！”

    這時候，肖毅下班回家，黃彩英讓他給廚房的爐子生起火，就喊兩人下來。

    “來了！”蕭鑫先回了一聲，然后跟做賊似的，墊著腳走到樓梯拐角處，偷看肖倩倩有沒有動靜。

    等了一會，沒看見她人出來，也沒聽見她聲音，蕭鑫只好先下一樓去。

    肖毅坐在堂屋，看見蕭鑫下來，對他招招手，“過來坐。中午我回來的時候，聽你阿姨說，你跟倩倩到常廠長家吃午飯去了，那你工作的事情，說的怎么樣？”

    “我……”蕭鑫摸摸頭，不好意思地答，“我中午被廠長灌了酒，喝的暈乎乎的，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是應沒應。倩倩應該知道?！?/br>
    肖毅點點頭，往后頭看了一眼，“咦，倩倩怎么還沒下來，她不在家嗎？”

    “啊，我睡了一下午，不知道……”

    沒等蕭鑫說完，肖毅就到二樓去，站在肖倩倩門口，喊：“倩倩！倩倩？你在屋里不？”

    “在?！毙べ毁换亓艘宦?。

    “你媽喊你下去呢，快吃飯了，怎么還呆在屋里？天都暗了，別看書了，傷眼睛?！?/br>
    “嗯?！毙べ毁灰琅f只回了一個字，跟平常的風格不太一樣。

    肖毅覺得有點奇怪，想進去看看，可想著閨女也大了，當爸的不好直接推門進去，只得壓下擔心，催了句，“那你快點啊，大家都在下面等你呢?！本陀窒聵橇?。

    聽著爸爸的腳步聲離開，肖倩倩還是拿著手帕不斷擦眼睛，只是，她腦海中總回蕩著未來的一生，覺得自己一家人，都過得不算好——即使看起來最幸福順利的小兒子，或許也是從小身體不太好的，畢竟姐弟倆年輕時候長得都瘦，想著這些，她就忍不住心酸委屈，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本來剛剛都停了，乍一聽見爸媽的聲音，又想著他們會那么早離開自己，忍不住又流了淚。

    她拿出小鏡子，對著看了看，隔著眼淚都看得出眼眶又紅又腫的，這樣怎么見人??？爸媽肯定會擔心、會問的。

    “眼睛怎么不消腫呢？”肖倩倩將手帕折成長條，仰起頭，把手帕蓋在雙眼上，兩手輕輕地按摩著，按了好一會，脖子都酸了，再照鏡子，眼睛反而顯得更腫了。

    肖倩倩氣的把帕子砸到桌上，濕漉漉沾滿淚水的手帕“啪”地一聲，貼在桌面上，顯示著無能的狂怒。

    樓下，mama都把飯菜做好了，兩菜一湯端到桌上，還沒見肖倩倩下來，“這孩子今天搞什么呢，怎么讓一桌人都坐著等她！”

    “倩倩！菜都涼了，你還在磨蹭個什么呀？快點下來吃飯！”

    肖倩倩見實在躲不過，拿手背又揉揉眼睛，干脆就這么下樓去了。

    天邊還有晚霞的光，照在堂屋里，映在肖倩倩臉色，更突顯出她那哭過的痕跡。

    “哎呦我的寶，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剛剛還兇巴巴喊人下來的黃彩英，這會又叫起她的閨女作心肝寶貝了，心疼的不行，“在哪受委屈了嗎？”

    10

    第10章

    “我沒事……”肖倩倩本來在上頭調整了好久的情緒，自覺心情穩定下來了，就是眼睛哭過的痕跡沒消?？傻萴ama關心地抱住她，她又瞬間崩潰，反過來緊緊抱住mama，“唔，媽……”

    “怎么了這是？”肖毅也坐不住了，急慌慌地站起來，到妻女身邊，一會摸摸閨女的頭，一會拍拍她的背，嘴里卻說不來什么勸慰的話，只能一直問“怎么了怎么了”。

    肖倩倩這回哭的眼睛都酸疼了，把mama衣領弄得濕噠噠的，才抹著眼淚，哽咽著說：“我看見我們家以后的照片了，我們一家人都過得不好，我覺得難過?！?/br>
    她最終選擇不隱瞞爸爸mama。

    爸媽是這世上最愛她最關心她的人了，關于相冊里透露的一絲未來的痕跡，她想讓爸爸mama都知道。

    蕭鑫慚愧地低下頭。他還不曉得肖倩倩是從文字中獲得了更多的信息，只當女孩子更敏感些，從照片中感受到的內容比他多。而他之前將相冊藏起來，對于肖倩倩還有她爸媽來說，肯定是一件殘忍又自私的事情。

    他咬咬下唇，認錯道：“對不起，是我一早就在閣樓下面發現了那本相冊，但是我怕你們看到之后，會趕我離開，就把相冊藏起來了。今天喝醉了酒，才拿給倩倩看的?！?/br>
    “相冊，什么相冊？”肖毅看著蕭鑫這么認真地在道歉，而閨女整個人都哭懨了、憔悴又疲憊，他顧不上吃不吃飯的問題，急忙追問這至關重要的相冊。

    肖倩倩拉住爸爸的手臂，“爸，相冊在我桌上。我想著之前我們一家合照時，爸你讓我在照片后面記錄一下工作轉正的心情，我就想著，以后的照片，我會不會也記錄什么，就發現了好多事情?！?/br>
    “爸媽以后身體不好，有好東西也不能肆意吃了，還早早……離開了我；我跟蕭鑫工作都不太順，然后，兩個小孩明明那么優秀，女兒卻碰到個壞男人，一輩子當個單親mama，孩子小的時候，她過得可辛苦了；兒子家庭還算美滿，就是他工作太努力，應酬又多，熬傷了身子，在一零年的時候，查出得了糖尿病，之后每天都得吃藥打針……”

    訴說著這些，肖倩倩眼眶里又蓄起眼淚來，“我覺得我們一家人都這么好、活的這么努力，怎么就沒多少好日子過呢？”

    肖毅跟黃彩英對視一眼，一時無言，只能一起抱住女兒，安慰道：“沒事沒事，倩倩啊，那些事不都還沒發生么？你就當做了個噩夢，魘著了。我們以后肯定會過得好好的，啊，別哭了，爸媽看你哭就心疼，你這丫頭就該愛笑，整天笑呵呵的多討人喜歡呀?！?/br>
    肖倩倩靠在爸爸肩膀上，哽咽著點點頭。

    “爸，我想找個時間，把樓下那些雜物堆全部翻一遍。我有時候會寫日記，然后里面還有報紙什么的，多看看，說不定能避開一些不好的事?！?/br>
    “還有，我們以后早上起來都要運動運動，不能沒事就坐著看書，鍛煉身體也很重要的。然后我們不是從下面弄了好些吃的回來么？媽以后做飯別省著，一家人都吃好吃飽，養壯壯的！”

    “好好好，都聽你的，”黃彩英摸摸女兒的頭，“乖寶，去洗把臉，用冷毛巾把眼睛敷一下，不然你明天可要遭罪了?！?/br>
    “嗯?！毙べ毁灰姥匀ゴ蛩茨?，mama跟著一路照顧著，仿佛這么大一閨女，還是個小女孩一樣。

    至于肖毅，則是看了眼還在內疚跟疑惑的蕭鑫，說：“晚飯再等會吧，等她們一起吃?！?/br>
    “好！”蕭鑫連忙回道，生怕肖毅誤解他不愿意等。

    不過，敷眼睛需要一段時間，兩人干坐著也怪尷尬的，肖毅便打聽，“你們說的那相冊，都有些什么照片??？”

    蕭鑫卡殼了半天，張張嘴又合上，不知道該怎么說。

    “怎么著，照片都照出來了，有什么不能說的？”肖毅就搞不明白了，光明正大被拍出來的內容，難道還見不得人嗎？

    “不是，那個，我……”蕭鑫苦惱地在桌子下面摳起手指來，“就是那個，我，有叔叔一家的合照，然后，還有，還有我，我跟倩倩的照片什么的?！?/br>
    “哦，就這些啊?！毙ひ懵犞^一耳朵，剛開始覺得“就這？這有什么不好說的”，然后突然意識到有點不太對。

    “為什么有你的照片??？”

    按理說，他對蕭鑫再怎么好，蕭鑫也是個外人。外人跟他家人拍合照做什么？拍照又不是吃飯喝水那么隨便的事情。

    蕭鑫深深地埋下頭，紅透著臉，小聲回答：“我看相冊里面，我跟倩倩在七一年就結婚了?！?/br>
    “啥玩意？！”肖毅又站起來，惱火地拍了一下飯桌，“你說啥玩意，你？你跟我家倩倩？”

    蕭鑫頭低的不能再低，也不敢偷偷看現在的肖叔叔、未來岳丈的臉色，他就知道會是這反應，不然也不會想著先把相冊藏起來了。

    肖叔叔在接他過來的路上，就總愛夸他家倩倩怎么怎么好，然后各種瞧不上廠里肖想他閨女的年輕人，要是肖叔叔知道倩倩會很快嫁給他這個燈下黑的熟人，一定會很想把他掃地出門的。

    肖毅確實在想著要把蕭鑫趕走，只是一時想不到能把人趕到哪住去，只能自顧自地生氣，臭著臉說：“你這臭小子，以后離倩倩遠點！”

    他還想留閨女幾年呢，怎么會在明年就讓她嫁了呢？

    一定是蕭鑫這小子，表面上木楞，實際上偷偷兒不知道怎么哄他家倩倩呢。

    對了，說起來，“誰叫你也喊她倩倩的？喊這么親熱……”

    沒等他訓完，黃彩英帶著肖倩倩回來，看見飯桌上藏不住的硝煙，不由得愣住，“老肖你怎么突然對蕭鑫發起脾氣來了？”

    “爸你兇他干嘛，他初來乍到的，發現那相冊，不知所措地藏起來，不是人之常情嗎？”肖倩倩以為她爸是為了相冊的事情生氣，“我剛開始看到相冊，也猶豫要不要拿出來給你們看呢，只是因為我跟蕭鑫倆人都看過了，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就想著不如我們一家人都看看。雖然相冊里看起來，我們家過得不怎么好，但我們現在能提前看看子孫的模樣，也是挺稀奇的體驗了?！?/br>
    “誰跟你說這個了？！”肖毅氣沖沖的，又拍了拍桌子，“趕緊吃飯，天都黑了菜都涼了，你們話怎么那么多，快點吃飯，吃完飯把相冊交給我！”

    “哦，”肖倩倩偷偷白了老爸一眼，覺得他這是無理取鬧，但也沒跟他犟嘴，“那爸爸你把相片拿出來的時候，小心著些，那些照片放太久了，前面的都模糊了，拿出來放進去之前，還得拿干凈的布輕輕擦一擦，等我們都看完，就把它放回那邊吧，這東西被外人不小心翻到可就麻煩了?！?/br>
    “嗯?！标P于這點，大家都沒異議。

    而蕭鑫其實想知道相片反面的文字內容，可想著剛剛肖叔叔兇他的樣子，就不敢提。只能以后找機會，問問肖倩倩了。

    ——要是肖毅知道他的一次生氣，會促進蕭鑫找個這么好的理由去接近他女兒，他估計得氣得暈過去。

    四人沉默下來，吃過晚飯。

    肖倩倩先洗漱好，回屋繼續敷眼睛；蕭鑫也回閣樓，一時半會睡不著，就在那琢磨，自己跟肖倩倩的婚事還能不能成。

    而肖毅跟黃彩英夫妻倆，則是開著電燈，熬夜看那本相冊。

    等到第二天，肖倩倩眼睛紅腫散得差不多了，再用水煮蛋滾一滾就好，可爸媽兩人不止哭紅了眼，還弄出一雙超明顯的黑眼圈。

    肖倩倩無奈地打了一盆涼水，讓他們都冰敷眼睛，“你們不會看了一晚上吧？爸爸今天還得上班呢，不是說最近廠里忙，你們搞圖紙的也上生產線做組裝了么，收音機組裝是細活，你眼睛都這樣了，怎么工作??？”

    “誒，沒事，我待會跟老王請半天假，上午歇歇就好?！毙ひ銛[擺手，“倩倩你去做早飯，讓你媽也歇著?！?/br>
    “行，”肖倩倩不是那種有工作就不干家務的人，她做飯手藝還過得去，“那我們早上吃什么，煮粥嗎？我剛還煮了四個雞蛋?！?/br>
    “要不然我們直接去接熱牛奶、拿些面包當早飯吃吧?！笔掱我财鸫擦?，看時間不算早，有點擔心肖倩倩來不及上班，畢竟汽車廠離這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

    肖倩倩拍拍腦袋，“對哦，那邊有現成的！蕭鑫，你跟我一塊去?！?/br>
    當爸的肖毅根本來不及阻止，就看著閨女跟蕭鑫一塊上閣樓去了，氣的直拍胸口。

    可回憶起相冊里的內容，蕭鑫作為丈夫，一輩子都對得起他的妻子；作為入贅的女婿，他視岳父岳母為親父母般。他辛勞一生，尊重長輩、照顧妻子、培養兒女，到晚年才開始有輕松日子，但心里也總放不下兒女的生活。

    做到這份上，老實說，肖毅覺得他也找不出比蕭鑫更好的女婿了。

    “算了……”他閉上眼，就當什么都沒看到，“隨他們去吧?！?/br>
    肖倩倩才不知道她爸的憂愁呢，她從看過那本相冊起，就沒想過再跟蕭鑫以外的人在一起了，不然總覺得兩人互相給對方帶了綠帽子似的，她不得勁，也不樂意。

    所以她今天使喚起蕭鑫來，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兩人熟門熟路地翻窗到那邊市場去，在奶茶店自由發揮地調了四杯椰果奶茶，然后在那個桃酥王的店里拿了許多面包餅干，很快就回去了。

    “要是這地方一直存在，我家忙起來根本都不用做飯嘛！”她還美滋滋地感慨。

    11

    第11章

    “沒想到我們這么大年紀，還能喝上牛奶?！?/br>
    待到一家人在一塊兒吃早飯時，肖毅喝著女兒給調的椰果鮮奶，忍不住嘖嘖地感嘆，“怪香的，不知道我們拿出來的奶粉調出來是不是一個味兒?！?/br>
    現在供銷社里也能買到奶粉，只是一向供不應求，主要是那些家里有孩子、又不差錢的人家，早早地把剛上架的小罐子奶粉給搶購了。

    所以昨天在那邊農貿市場里，他們足足拿了二十罐奶粉回來。

    “那家店里還有滿滿一桶熱牛奶呢，我看了眼，除了熱的鮮奶，還有沒拆開的大瓶鮮奶，要是我們家天天喝，也夠喝上一個月左右了?！毙べ毁粵]有省著喝的想法，畢竟她也不知道那個市場會存在多久，而且，“除了牛奶，還有別的店里有現成的豆漿、飲料什么的，更別說那么多可以沖調的奶粉跟飲料粉子，市場那么大，要是一直供我們家取用，搞不好夠我們吃喝半輩子?！?/br>
    聽肖倩倩這么說，負責家里吃食的黃彩英，就笑得嘴角根本壓不下來，不過作為吃過更多苦的老一輩人，她并沒有把對外物的期望放的太高，“能用多久都是賺的，以后沒了也就沒了，再沒別人能碰見這樣的好事了。還有啊，雖然我看那里有許多熟食，但我們家平常該開火做飯還是要開火的?！?/br>
    “你媽說的對，雖然這邊房子獨門獨棟的，各戶離得不算近，但我們家煙囪總不冒煙，人家總會注意到?！毙ひ阃瑯舆€保持著理性。

    “行啦，我又不傻。我們家的飯呢，還是照常做，但是每天拿些東西出來貼補，算作是額外的營養品，行不？”

    “行！怎么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