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遇仍然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望那些攝像頭，他喃喃地說：“其實看不出來也好，這樣好像更……刺激，我們會更舒服?！?/br>
    顧如琢凝固了：“……？”

    程不遇望過來，眼神清透，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么。

    雖然他常常冒出幾句虎狼之詞，但是今夜的程不遇，給顧如琢的感覺有了一些變化。

    顧如琢頓了頓，低聲問：“……你沒事嗎？”

    程不遇這才回過神，他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么，趕緊躲入被子里，把自己埋了起來。

    這下反應正常了。

    顧如琢很滿意地走過去，把他撈了起來，整個人抱起來壓在了自己懷里，慢悠悠地往浴室走去。

    程不遇抱著他的脖子，瞅他。

    “我改變主意了，過來跟我一起洗?！?/br>
    顧如琢力氣大得驚人，他單手把他抱著扣在懷里，另一手還能空出去關上房門。

    浴室里水汽升騰，很快模糊了磨砂的玻璃門，只剩下兩道交纏的人影。

    今天程不遇狀態非常好，而且對他特別縱容——程不遇平常對著他，又懶脾氣又差，經常使小性子，尤其是在這件事上，耐心很不好，顧如琢每次都要哄著他來，還要時刻提防程不遇的反擊——他背上、鎖骨上，到處都有程不遇的杰作，他不留指甲，但是就是能把他撓出好多道血痕。

    唯獨今天，乖得不行。

    他們也沒看時間，在浴室折騰了一段時間，折騰到水涼了一遍，之后又滾回床上。程不遇回來時，其實并不算晚，等到兩個人終于都累了，顧如琢抱著他沉沉睡去時，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凌晨三點，已經過了魏驚鴻和他約定的時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程不遇不知道為什么，輕輕松了一口氣。

    顧如琢在背后抱著他，又熱又沉，程不遇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小小地掙扎了一下，嘀咕說：“熱，你睡那邊去?！?/br>
    顧如琢很乖，他雖然已經快睡沉了，但居然真的很不情愿地松開了手，自己裹著被子去床的另一邊睡了。

    呼吸聲清淺綿長，程不遇睡不著，他轉過身偷偷看了顧如琢一眼，顧如琢背對著他，為了給他讓位置，睡得整個人縮在角落，睡得已經很沉了。

    程不遇看了他一會兒后，轉過身，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又推開門，握著手機，輕輕地往外走去。

    所有人都休息了，攝影團隊也都撤離了，導演組在別墅后邊的另一個小一點的房子里住著，距離這邊大概七八米。

    觀景臺就在二樓。

    程不遇不清楚魏驚鴻住在哪間，他沒有關注這件事。

    黑暗中，他慢慢地往觀景臺走去，一樓的休息池正映著月光，波光粼粼，比走廊里要亮上許多。

    這別墅搭得很漂亮，層高很高，錯落有致，從這邊往下看，除了休息水池外，還有雕刻成巖畫的石階，乍一看如同極深的溝壑，甚至讓人有些眩暈。

    觀景臺空無一人。

    程不遇輕輕呼出一口氣，剛剛轉身，卻忽而聽見黑暗中冷不丁的一聲：“小人魚?！?/br>
    魏驚鴻立在暗處的陰影中，聲音森冷。

    程不遇呼吸靜止了一瞬，隨后，他閉了閉眼，再輕輕呼出一口氣。

    “師……父?！?/br>
    “你以前很聽我的話，我叫你什么時候起來練功，你只會早起，不會遲來，累的時候會直接睡在樹下?！?/br>
    魏驚鴻說。

    他仍在說戲里的臺詞。

    “不，不是，我不是來說這個的?！背滩挥鲞o手指，想要極力對抗自己腦海中翻涌的情緒，“我不是，我不是泉先，我是程不遇?！?/br>
    “程不遇是誰？你生在戲中，你不是那些平凡庸俗的人，你是故事里的主角，你還不明白嗎？戲外，你沒有喜怒悲歡，只有在戲里你才是活著的。外邊的世界如此無趣，你還要回去嗎？”

    魏驚鴻從暗處走出來，慢慢靠近他，程不遇往后退了幾步，垂眼聽著他的話。

    “你看，你自己是喜歡的，對么？”魏驚鴻靠得很近，低語如同鬼魅的聲音，“那些人有什么好？你告訴我，這樣的人世有什么好，泉先？”

    “你抗拒不了，因為你就是泉先，泉先就是你，泉先才是你。不演戲，一輩子無悲無喜地活，你還想回去過那樣的日子嗎？你不是出不了戲，你是上癮，對不對？”

    程不遇沒有說話。

    “我不是逼你，你是回不去的，你和顧如琢，根本不同路?！蔽后@鴻在他身前停住，伸出手，輕輕地……試探性地將他擁在了懷里，“回來好么？回來我身邊，我們兩個人就這樣過一輩子，演一輩子，有什么不好的？”

    “你不回來，師父就永遠被你留在那里，師父不會有第二種結局……那種痛，你還想體驗一遍嗎？”

    程不遇仍然沒有說話，他的指尖有點發抖。

    他的理智在瓦解，戲里的情感刺激，和他本身的情感障礙，如同暴雨撞在朦朧的玻璃上，將那層玻璃撞得更加朦朧、冰冷起來。

    “今天就回去，告訴他你還是我的，跟他分開，這樣不至于造成太大的錯誤，你們本就不是一路人?！蔽后@鴻溫柔地哄道，“好嗎？小人魚？”

    他伸出手，摁下手機的拍照按鈕，將他們兩個人依偎的樣子拍進了手機里。

    “咔嚓”一聲，這一聲卻仿佛石子落入水中，喚回了程不遇的神志。

    他清醒了過來——程不遇忽而往后退了一步，隨后伸手搶奪他的手機，他微微喘著氣，低聲說：“不行，魏老師，不能這樣，我不要這樣?！?/br>
    魏驚鴻沒有料到他居然能在這時候出戲，反應不及，程不遇已經奪走了他的手機，緊緊地抓在了手中。

    程不遇低頭想要刪掉這張照片，魏驚鴻身上的氣息也沉了下來，他臉色陰沉，狠狠地拽住程不遇，程不遇沒能刪除成功，只能又往后退了幾步，跟他纏斗了起來。

    魏驚鴻比他高，兩人力量懸殊，程不遇像只貓崽子，被輕輕松松地拖了過去，但他死也不肯放開手里的手機，手腕被制住，只能用盡全力用腿去踹他。

    慌亂之中，程不遇掙扎著往后退，觀景臺的樓梯門沒有關緊，他一腳踏空，背對著階梯，直接摔了下去！

    “程不遇！”

    魏驚鴻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一剎那他試圖去拉他，但是沒有拉住，程不遇慌忙之間來不及轉身，腳扭了，只能直愣愣地滾了下去，盡最大努力，他也只能護住自己的眼睛和那個手機。

    長達十八階的玻璃樓梯，程不遇滾下去后，直接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他被撞的腦子“嗡”的一聲，意識跟著也模糊了起來。

    兩個人在觀景臺上的打斗，已經驚動了一些人，住在二層的人紛紛開燈起床，出來看怎么回事。

    一堆cp中的妻子揉著眼睛出來，只看見魏驚鴻站在觀景臺上，再往下看了一眼，她嚇得尖叫起來：“快來快來，小程老師他摔了，誰去叫一下顧如琢老師，快叫導演組和醫療組??！”

    程不遇還有意識，只是渾身發軟，動不了，他望著魏驚鴻跟其他人一起慌張地下來了，用盡全力地說：“……手機，不要給我師哥看到?！?/br>
    魏驚鴻在旁邊，沒有說話。

    “什么手機？你的手機是嗎？好好好，我們幫你收起來?！蹦菍嵝姆蚱藓芸斓叵聛砹?，他們誤會了，以為他手里拿的就是自己的手機，“別害怕，我們叫顧如琢老師下來了，別怕?！?/br>
    第114章

    程不遇還有意識, 但是眼睛已經睜不開了，腦子昏昏沉沉的，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腦子里, 身上還有許多其他地方, 火辣辣的疼。

    他感覺自己可能被摔出了腦震蕩——他不是沒被摔過, 以前練功夫，誰不是一摔一身的傷, 最嚴重的一次是他練蹺功跳椅子，整個人后腦勺著地，還差點磕傷了眼睛。

    練著練著, 人也扛摔了。

    他聽見鬧哄哄的聲音, 所有人都跑了出來, 所有燈都亮了起來, 明晃晃地照著他的眼睛。他隨后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是熟悉的薄荷與玫瑰的香氣。

    “沒事，別怕, 哪里疼？我現在陪你去醫院?！鳖櫲缱链┲屡芟聛?，夜風寒涼，他指尖是冰的, 有點發抖，“乖, 不怕啊?！?/br>
    因為拍攝人多，而且有游玩項目，這邊導演組配備的醫療組很齊全, 程不遇直接就被轉入了劇組的病房里。

    醫生給程不遇做完了檢查, 確認為輕微腦震蕩，問題不大, 臥床休息就能好，但是更嚴重的是程不遇身上一路被玻璃階梯和滾石刮出來的傷口，大大小小有十幾處，深的地方血流不止，有一處需要縫針。

    醫生給做手術，其他的人暫時被隔離在外邊。

    這么一出，所有人都醒了跑了出來，顧如琢聽完程不遇的情況后，終于放心了一些。

    他回頭給外邊的其他人轉達了醫生的結論，報了平安：“沒事沒事，辛苦大家了，這么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錄節目?！?/br>
    “好，好，小程老師沒事就好了?！蹦莻€小練習生最緊張，他有點疑惑，“小程老師怎么會從那個地方摔下來？當時有人看到嗎？”

    顧如琢抬起眼，視線逡巡了一圈，鎖定在了魏驚鴻身上。

    他是知道魏驚鴻當時離程不遇最近的。

    魏驚鴻迎著他的視線站了起來，冷靜地說：“是我。我半夜有事和程不遇說，我們發生了一些沖突……我沒有保護好他?！?/br>
    “這是人身傷害事件，魏老師，不要怪我小題大做?！鳖櫲缱谅曇舯?，“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會死人的?！?/br>
    魏驚鴻聽了這句話，反而笑了起來，他看著他，眼底帶著一些閃爍不明的情緒：“那小顧老師是打算認真查了？你可以報警，我這邊完全沒有關系，畢竟小程是真的受到了傷害，我可以承擔一切責任?！?/br>
    他的態度很奇怪，好像……巴不得他認真查一下似的。

    顧如琢頓了兩秒后，沒有說話，醫生在里邊給程不遇做完了縫合，隨后出門招呼他：“顧老師，都好了，小程老師多休息就行，您不用擔心，現在可以進去了?！?/br>
    其他人紛紛起身告別，回去休息。

    “不過倒是也奇怪，怎么程不遇會大晚上跑出來跟……魏驚鴻見面，真的很古怪，好像連顧如琢老師也不知道的樣子?！?/br>
    “這還是戀綜，靠，幸好沒開直播?！?/br>
    “這事瞞不住的，這么多工作人員，明天一早就得上頭條……他們三個怎么回事？”

    顧如琢輕輕閉上眼。

    團隊人員給他們送來了衣服和生活用品。接下來幾天，綜藝必然是拍不了了，他要在這里守著程不遇恢復。

    顧如琢起身翻了翻，隨便找了一件大衣披上了。

    工作人員出去了又折返回來，給他送了一個手機：“哦哦哦還有，現場搞錯了，程不遇老師手里的手機是魏老師的，我們以為是小程老師的，剛剛給他帶東西，才發現他的手機就放在二位老師的床頭沒帶走，我們也送來了，魏老師的手機我們就先拿走了?！?/br>
    顧如琢接過來。

    這確實是程不遇的手機，他送他的那一個。程不遇半夜出門時，并沒有帶上。

    他舉起來一看，屏幕亮起來，正好彈出了一個消息框——來自“魏老師”。

    魏老師：發送圖片。

    面容解鎖后，直接進入了聊天消息頁面。

    顧如琢的呼吸忽而變重了。

    程不遇的手機一直對他開放的，兩個人綁定了情侶機，指紋/密碼/面容解鎖都是互通的。他們平常從來不互相查手機，最多是打游戲時互相換號上號，方便刷任務，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程不遇的聊天記錄。

    魏驚鴻發來了一張圖片。

    一張親密的合照，魏驚鴻把程不遇抱在懷里，對著鏡頭微笑，仿佛挑釁。

    再往上，是一段簡短的聊天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