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少年時 第20節
鐘靜把毛巾被一拉,倏地翻過身去,“你在創作詩歌么?讓爸帶你去精神病院看看吧,沒救了!” 鐘瑩大半個月沒接晏宇電話,一方面是按計劃讓他褪褪荷爾蒙,一方面有些不講道理的遷怒。 如果沒有這位大佬出現,她不會決絕地傷害李舟橋。談戀愛嘛,沒什么大不了,小伙子長得又高又帥又有男人味兒,馬上就要成為光榮的解放軍戰士,戀她多年,對她一心一意,愛一場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未來怎樣誰都說不定,但至少當下他們是快樂的。 為了榮華富貴,她關上了快樂的門,不止李舟橋,以后遇到心猿意馬的小哥哥也全沒機會。因為晏宇這個老男人,對潔身自好很執著。鐘瑩都懷疑是不是初戀小姐最后背叛了他,他一邊愛得要死,一邊無法接受,潔癖和強迫癥就此愈演愈烈。 一八年那陣兒,有個以清純著稱的女明星做了集團旗下某重磅產品的代言人,不到三個月,被狗仔爆出與富商出入酒店的新聞。晏宇也不管那富商是不是女明星家親戚,也不管人家出入酒店是喝喜酒還是談公事,毅然以違反“保持良好形象”這一條款撤了代言。 問題是,沒有實錘。打了一場官司,晏宇寧肯賠錢也要撤她,因此還引起董事會部分人的不滿?;氐郊?,她也覺得這事兒辦得唐突了,晏宇說,品牌部負責人審核的女明星資料里寫著已婚。 懂了嗎?你一個已婚的公眾人物怎么能跟別的異性大晚上的出入酒店呢?管你干什么去了,這個行為從源頭上就是錯的! 鐘瑩小心翼翼地問,那她要是未婚呢? 晏宇說,那就要調查清楚她和這個人是不是戀愛關系了。 言下之意,不是戀愛也不行,約炮一夜情潛規則?簡直該死! 鐘瑩對晏宇在新婚之夜說的一句話印象深刻:你是個好女孩兒。 媽的,老子一直守身如玉就是為了找到真愛再交付身心,最后被金錢給睡了。得到好女孩認證,真是高興不起來呢! 還是那句話,怎么玩都行,跟異性保持距離,他不喜歡不干凈的女人。 你干凈!你跟你初戀都不知道睡過多少回了!想想就生氣,這輩子不把你身體錢包全掏空,老子就不姓鐘! 在鐘瑩的強求,耍賴,撒嬌各種攻勢下,老鐘和鐘靜被迫替她接了晏宇幾十個電話,統一口徑:瑩瑩不在,到她姥姥家去了。 任何事情一旦成癮,想戒除都不容易,晏宇二十天沒聽到鐘瑩聲音,大學報道的日子即將來臨,他終于忍不住一個人回了珠州。 他媽和晏辰都在北城,京大的通知書也寄到了奶奶家,珠州只有晏參謀長獨守空房,大兒子回來得毫無道理。 “怎么突然回來了?” “我來送一個同學去南城上大學?!?/br> “復讀的?” “......嗯?!?/br> “他家里沒人送?馬上要開學了,你這不耽誤學業嗎?早說給我打個電話,我可以派人送他去學校?!?/br> “我想親自送?!?/br> “誰???” 晏宇不答,晏參謀長就不問了,秋季演習即將開始,他每天調兵遣將部署計劃忙得很,沒功夫過多關注兒子的動向和心思。 鐘瑩不知道晏宇回來,盤算著晾了小一個月,三天沒打電話來了,可別再把人給晾涼了。這天晚上就回撥了過去,哪知接電話的是曲紅素。 鐘瑩剛放下電話,它又響了起來。 “你在家?” “宇哥你回珠州了?” “我五分鐘后到南門,你出來一下好嗎?” 不知怎么的,鐘瑩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沖沖的感覺,像有點生氣似的,一時微怯:“呃...有事嗎現在都八點了....” “有事,五分鐘,南門,我等你?!?/br> 他說完就掛了電話,根本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鐘瑩愣了一會兒,齜牙咧嘴在空氣中抓撓了幾下,可惡的家伙,晾你幾天就跟我耍脾氣,想干嘛?興師問罪???我這杯愛情的毒酒你才剛開始喝,銷魂滋味在后頭呢! 第25章 送你一條平安繩 從給出的時間可以看出晏宇想見她的心情多么迫切。五分鐘穿越軍部大院,橫跨兩條街道到南門,要跑斷氣了吧! 五分鐘是他說的,鐘瑩可沒答應。臨時約女孩子出門,就得有預計等待時間乘以十倍的覺悟,這和女孩重視對方的程度成正比。如果她不遲到甚至早到,就珍惜今生兄弟緣吧。 梳頭換衣化裸妝,鐘瑩慢條斯理不慌不忙,快到八月十五了,月光一天比一天亮堂,南門那兒路燈都是好的,光線充足,妝容不免要細致一些。 她現在已經不用劣質口紅充當腮紅了,經過三年積累,雜牌彩妝產品越來越齊全。讓她的臉蛋呈現絕佳氣色或微醺效果的,是腮紅本紅。 正刷得起勁,后窗戶叩叩響了兩聲。屋內亮屋外暗,窗簾上映照了她的影子,現躲也來不及。鐘瑩皺眉,晏宇等急了? 她快速打量鏡中自己,抓起口紅薄涂一層,又用衛生紙按掉,拉開了窗簾。 準備好驚訝中帶著三分抱歉的表情沒派上用場,看清窗外人,鐘瑩臉垮下來:“舟橋?” 自那天廢樓相會,兩人也有小二十天沒見了。李舟橋穿了件舊舊的白背心,肩寬背闊,肱二頭肌線條優秀,似乎剛洗完澡,頭發沒擦干,濕淋淋滴著水。他半仰著頭,濃黑的眉眼也像染了一層水汽。 “瑩瑩,我爸給我報了武裝部的民兵訓練營,明天出發去山界,封閉集訓一個月?!?/br> 鐘瑩立即反應過來:“哦,不能送我了是嗎?沒關系,你好好集訓,注意安全?!?/br> “你放寒假幾月???” “不知道,我姐他們學校是臘月初十左右,每年不一樣的?!?/br> 李舟橋算了算:“那今年趕不上,我十二月中旬就要去部隊了。聽我姐夫說,新兵沒有休假的,要到第二年才能回家?!?/br> 鐘瑩心里咯噔一下,離別又來得猝不及防,眼下一別,最少一年半或兩年后他們才有可能再見。 “舟橋......” 李舟橋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眼睛越發沉郁了,看鐘瑩片刻,微微笑了笑:“部隊定下來,你問我媽要地址,給我寫信,聽見沒?” “嗯?!?/br> “你可別騙我,最遲明年二月,必須收到你的信,還得有照片,不然等我休假沒你好果子吃?!?/br> “我肯定給你寫?!?/br> “最少三頁?!?/br> “……好?!?/br> 李舟橋笑開了,像以往那樣露出他熱情奔放的大白牙,“你個沒良心的東西,說好跟我一起落后,自己偷學,還真考上了本科,不過我可不羨慕你,我當兵了,當兵最光榮!” 孩子,你想哭就哭,難舍就說出來,不行打我一頓出出氣也可以,這樣裝沒事人強顏歡笑,老阿姨的玻璃心真受不了。 “對不起啊,舟橋?!辩姮撔÷暤狼?,她其實也沒做錯什么,可是就覺得抱歉。在少年熾熱單純的情感反襯下,她庸俗拜金的內心無所遁形,無地自容。 “最煩看你假惺惺的,越大越不討人喜歡?!崩钪蹣蚝吡艘宦?,故作漫不經心道:“對了,你對象是回來送你的吧,對你挺好啊?!?/br> 鐘瑩一怔:“對象?你...你說晏宇哥啊?!?/br> 果然,勉強說出這個詞讓李舟橋很不舒服,本性畢露:“呸,什么鬼對象,根本不是一路人,說不定明天就散了,我就看你倆能好多久!” …好吧,你高興就好。鐘瑩尷尬地抿抿嘴:“你碰到他了?” 李舟橋指指腳下:“昨天下午就在這兒碰到他的,我看他有點想扒你家窗戶的意思,就見義勇為制止了他?!?/br> 鐘瑩:“…別胡說八道,他到我家來了,怎么沒來找我呢?” “我怎么知道?他還問我你在不在家呢,我說你在。他又問你之前在不在,我說你天天都在,天天不出門,不是睡大覺就是看西游記,笑得跟個傻子的,要么就是跟你姐拌嘴……” 李舟橋察覺失言,驀地閉了嘴。鐘瑩手指顫抖指向他:“你…你…” 他忙叫:“我可沒偷看你,路過,我天天都是路過而已!” 鐘瑩懊惱地捶了下桌面:“哎呀誰讓你多嘴啊,害死我了,你給我滾,我不給你寫信了!” “你敢!” “就不寫!” “寫不寫!”他急了,雙手一撐窗臺竟然想跳上來。 鐘瑩趕緊推他:“好好好,寫寫寫,滾滾滾!” 告別儀式到此結束,李舟橋說不上是依依不舍還是心滿意足地走掉,鐘瑩看一眼鬧鐘,八點五十五了。距約定時間已經過去四十多分鐘,他沒來家里找她,是還等在南門嗎? 想了想,她把身上的細背帶裙褲和雞心領恤衫脫掉,換了一條白色棉麻裙,腰帶系松點,猛一看像睡衣似的。編好的麻花辮全部散開,穿上從羊城批發來的夾腳拖鞋,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根紅繩系在手腕上,最后調整下妝容,就這樣出門。 晏宇已經靠在南門外右側第二盞路燈下等了一個多小時,他一路疾速跑來,一秒不差到達約定地點,以平均十秒一眼的頻率望著那扇綠色大門。一開始還有人進出,到八點半的時候,大門關了,小門也掩上了,街邊店鋪陸續打烊,路上沒了行人,偶有自行車和汽車駛過。 九點,汽車也沒了,街道上只剩他一個人。積聚了兩天的疑問,不快,郁悶,和那些難以宣之于口的想念,都隨著夜幕深重而漸漸湮滅。 他想,鐘瑩不會出來了,畢竟自己提出見面,并沒有征得她的同意,他該回去了。 又想,再等五分鐘吧,如果五分鐘后等不到,他就回去。 劃好底線,五分鐘竟然過得超乎想象的快。她也許剛出門呢,走過來也得五分鐘,還是再等等吧。 晏宇低頭看看手腕上的表,九點二十五,嘴角勾起苦笑,五個五分鐘過去了,再等下去,軍部大門也要關了。 直起身子,他慢慢向前踱步,走過第一盞路燈,走過綠色大門,小門,停下,又退回來。 最后一個五分鐘,不來就真的不等了。 想法剛落定,虛掩的小門就被拉開,一只掛著兩根細帶子的腳先跨過門檻,身體卻還斜在門里,跟值班員說著什么。 晏宇先盯著纖細的腳踝呆了呆,后又看上那幾只圓乎乎的腳趾頭。暗想,她的腳指甲是粉紅色的,怎么會有人腳指甲是粉紅色的呢?粉紅且光澤亮麗,這不科學! 因為涂了指甲油啊笨蛋! 二三十年代蔻丹就在國內盛行,晏宇當然知道指甲油,但他不知道什么叫美甲。 鐘瑩批發了一堆,自己調色加亮粉,力求自然中帶著心機,好看又不張揚。她倒想天生長成亮晶晶的粉紅色呢,沒那么優良的基因。 她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白棉裙子有皺褶,長發微卷披散著,還穿著拖鞋。拉開門,卻沒立即走過來,一只腳在外一只腳在里猶豫了一會兒,怯生生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晏宇的火氣之前就被漫長等待消磨得差不多了,此時也只是無可奈何的嘆口氣:“過來啊?!?/br> 鐘瑩微微嘟著嘴,雙手在小腹前扭來扭去,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磨蹭到他跟前,大眼睛眨巴眨巴,小聲道:“你生氣啦?我可以解釋的?!?/br> 他的形象頗有點頹廢,白襯衫沒有扎到褲子里,松散垂著,袖子挽到肘部,卻又沒挽得很整齊,看起來更像煩躁時隨便擼上去的。頭發凌亂,領口的扣子開了兩顆,喉結下繃起了一條青筋,隨著他說話愈發明晰。 “我沒生氣,只是等你等的有點著急?!?/br> 二十天找不到人,辛辛苦苦趕回珠州發現被騙,約會又遲到一個半小時,脖子都氣粗了還沒生氣? 鐘瑩不急著解釋,雙手背到身后去搗鼓了一陣子:“左手伸出來?!?/br> “做什么?”他說話都有氣無力了。 “伸出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