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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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瑞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頷首致謝。阿諾沉默半刻, 緊緊盯住喬瑞青的眼睛:我想跑。 你還記得我們在這里計劃過的事情嗎?阿諾壓著聲音說,就在這附近,你的酒館里。 喬瑞青回視阿諾,明白對方指的是什么。福至心靈,他說:我們在這里說過要一起浪跡天涯。 說完才發覺這樣的說法多少有些曖昧,阿諾更是被他鬧了個臉紅。 喬瑞青也根本不敢看阿諾的眼睛。說實在, 事到如今, 他后悔了。要是當初要是當初真的破釜沉舟跟阿諾一起走, 說不定反而是個更好的選擇。 浪跡天涯, 聽著多美。 正巧阿諾也開口:當初真不該選擇跟你分開。你覺得呢?不過這樣也好,多了這段時間歷練我還更有把握帶你逃過帝國的耳目。就我們兩個一起。你自己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怎么樣? 阿諾瘋了。這是喬瑞青的第一反應。但是想想回到帝國?現在想起那個惡心的地方已經不止是想吐的感覺了。再想想他太久沒有感受過的自由的風,還有曾經見過一次的燦爛星河還有雪。無私的公允的純粹的潔白, 以及雪原上讓人從頭暖到腳尖的星星火光跳躍的、火紅的光。 是荒星這個地方有毒吧,好像有讓他心跳加速頭腦發昏的被動技能似的;又或者是大喜大悲之后蟲特別容易變得沖動感性? 好啊。 行吧, 他也瘋了。 隨后喬瑞青坐在床沿看阿諾喜滋滋從各個角落搜羅出儲備的可用物資, 還有給小隊的軍雌發消息最后打打掩護。忙里忙外的樣子一如以前,臉上眼里看上去都有了光亮。 喬瑞青咽喉發澀,說不出話。實際上,剛剛他說出那個好啊已經是在盡力維持得體。他發了一小會兒呆,而后俯身撈過小背包, 想要找到隨身帶著的攝像機;遍尋不至,卻感覺身后胳膊肘被輕輕蹭了蹭回身看才發現落滿積雪的機器藏在角落處瑟瑟發抖。 也是,之前在路上的時候放它出來過,后來受到的沖擊太多,一時間沒能顧得上這個小家伙。喬瑞青拿衣角擦干凈機身上的雪粒,把鏡頭轉向阿諾。 室內暖融融的火光映在雌蟲身上,讓他的紅發顏色更深更艷,像醇酒。喬瑞青驚奇地發現不一樣的光源下阿諾的發色也會有不同的變化,比如在陽光下,就會更偏向金色。 阿諾抬頭沖鏡頭笑,又像只躍躍欲試的小狗。喬瑞青發現自己難以集中思緒,像在微醺。他半心半意地想,什么樣的顏色他都喜歡。 去他媽的帝國。我要跟阿諾走了。聽到了嗎?去你媽的帝國!喬瑞青心里有個大逆不道,但是自由且真實的聲音在咆哮。 好啦!阿諾把他從某種漂浮在半空中的狀態里拉出來,走嗎,就現在?噢等等,你是不是先要在荒星取材來著? 是的,這是喬瑞青原本的計劃,也是他應該做的收拾收拾之前的爛攤子。一想到這個他就發怵,不愿再第二次面對同胞失望的眼光了。 喬瑞青深深呼吸,站起身來往門外。經過了客廳、門廊,推開大門迎接寒冷空氣。他踏在泥濘雪地上,聽見身后阿諾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雌蟲還心情甚好地哼著歌),心中突然積蓄起無前的勇氣 站?。?!卻聽門外傳來成年雌蟲的呵斥,聲音中氣十足,顯然不屬于荒星上一群老弱病殘。 阿諾機警,迅速拉著喬瑞青縮回門洞里。 兩蟲循著墻壁上漏風的眼兒往外看,只見門外有兩只軍雌打扮的蟲追逐著一個黑瘦的小身影。那小瘦猴跑得跌跌撞撞,卻每每都能險而又險地避開身后的追捕。他的身形看上去也很熟悉,正是在歐羅拉酒館遇見過的那只小啞巴! 是他?!喬瑞青失聲喊道。 與此同時,阿諾的聲音也響起來:該死,是護送隊的蟲! 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看到對方眼里的凝重。他們發現了。是來找我的。喬瑞青肯定地說。 阿諾倒吸一口氣:我來想想辦法 站??!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群賤民接觸過喬瑞青閣下!站??!門外的追逐戰還在進行,小啞巴靈活得像是一尾游魚,反聽見追兵的聲音越來越氣急敗壞。 這時遠處的雪丘上撲起一蓬雪煙,有個聒噪,而且尖銳到破音的聲音傳來:狗雜種,你們敢碰我弟弟!誰敢碰我弟弟一下! 又是一個熟面孔!這是小啞巴的哥哥,那只特別不友好的小雌蟲。蟲崽子張牙舞爪地撲過來,打架方式頗有街頭流氓氣息;知道自己無法硬剛過成年雌蟲,便掏襠迷眼齊上,還真讓一只軍雌罵罵咧咧地耽擱住了腳步。 外面軍雌中的一只恨罵了句臟話,駐足喘兩口氣,將手摸向腰間。 不他們不敢對平民用殺傷性武器的。阿諾皺眉輕聲說。 話音未落,喬瑞青就分分明明看見了那只軍雌懷中的一抹暗光。 小心!阿諾發出一聲暴喝,抬腳踹開門扇就往小啞巴的方向沖去。喬瑞青大腦中一片空白,一時間什么也顧不上,只有盡力往前沖。 他接觸帝國配槍的機會不多。最直接的、也是令他印象最深刻的那一次,中彈倒地的正是阿諾。喬瑞青至今還記得那灘殷紅的血跡絕不能再有任何蟲因為他而受傷了。 那邊小啞巴被阿諾的示警嚇了一跳,乍回頭正對上黑洞洞的槍口。小蟲崽年紀小小,又一向被哥哥保護得很好,哪里見過真家伙,霎時驚得腿一軟滾倒在雪地上,被飛濺的雪粒糊住了雙眼;這下更難站起來,小孩子只有在地上撲騰掙扎。 幸而追在后面的兩只軍雌也注意到了這聲大喊,立刻被闖入者吸引了注意。 找到了!在這里!他們喊道。 持槍的軍雌洋洋得意地拿槍指著阿諾:罪蟲阿諾,你挾持雄蟲閣下的罪證已經坐實,還不快快 對面軍雌喊著話,嘴里的熱氣凝起團團白霧。這畫面對喬瑞青而言何等熟悉,又是拿著槍的帝國軍雌,又是阿諾擋在自己身前。漫天飛雪反射出令蟲暈眩的亂光,喬瑞青一時心跳快得超了頻。 有本事你就開槍。喬瑞青猛地擠開阿諾,冷聲說。 莽撞了。但這一次直面槍口完全沒有給喬瑞青帶來恐懼,反而讓他更加冷靜。他雙手在背后悄悄指揮阿諾側方攻擊,而對方心領神會,借著喬瑞青剛剛一推之力往側方倒去,趁著護送隊軍雌瞠目的機會一下子踹飛了那把配槍。 還望您迷途知返另一只軍雌皺著眉頭警告。但阿諾全不理會,轉身就同兩只軍雌戰在一處,以一敵二竟完全不落下風。 小雌蟲看上去興奮得不行,嗷嗷叫著穿梭在戰團中伺機偷襲,聲勢比造成的傷害還大。 喬瑞青自知幫不上什么忙,一面關注著幾只雌蟲戰斗的情況,一面趕緊摸到了小啞巴身邊。小雌蟲這點功夫已經把臉上的積雪抹開,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干瘦的胸脯激烈起伏。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喬瑞青放柔了聲音說,見小蟲崽眼神緊張,還補上一句,噓別害怕?,F在沒事了,啊。 小啞巴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死死攥著小手,搖頭又點頭。見他反應還好,喬瑞青大著膽子伸手環過他的大腦袋,輕輕拍打他的腦門兒,像以前里奇老爹給他拍拍催眠一樣。 效果立竿見影,喬瑞青感受到小蟲崽的脖頸放松下來,輕輕的呼吸打在他的胳臂上。 那邊的戰斗也結束了。小雌蟲唧哇亂叫,挺著胸脯在兩只軍雌臉上跳來踩去,慶祝狐假虎威的勝利。阿諾早把兩只軍雌打暈在地,收繳了所有槍械設備,還翻出他們準備的繩子給他們捆了個漂漂亮亮的標準軍用結。本來是準備用這玩意兒綁我的,是不是?他戲謔道。 小啞巴突然激動起來。他拍打身下的雪地引起喬瑞青的注意,而后用手指在地上寫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字:快逃! 喬瑞青笑。他溫和卻堅定地搖頭,把小啞巴的字跡擦掉:沒事,我知道他們是沖我來的。這一次我不會丟下你們逃跑了小傻瓜,我這回要是跑了,荒星上這么些蟲有一只是一只,統統得被帝國抓走去。 阿諾也走過來,正色道:我們必須得把這支小隊處理了,他們知道我們的大致去向,都是隱患。 這是不得不面對的問題,攔在他和自由之間。喬瑞青也沉默。小啞巴還在拼命往地上寫快跑快跑,另一只手卻緊緊牽著喬瑞青的衣角。 小雌蟲愣住,好像突然才想起自己是來找弟弟的。他趕緊三兩步跑過來拉起小啞巴,伸手拍打對方身上沾的泥土,嘴里絮絮叨叨地說:小啞巴沒受傷吧?看沒看到剛才哥哥的雄偉英姿,嘿嘿 說著說著又扯到自我吹噓上去了,喬瑞青失笑。 這還是我第一次打架打贏,嘿??旄一厝?,彼得大叔該著急了。我們不跟他們他抬頭看喬瑞青一眼,憋紅了臉蛋,吭吭哧哧加快語速,呆在一起,回家去 小啞巴原本一直乖乖站著聽,到這里卻不樂意了。他搖頭,悄悄瞥了喬瑞青一眼,再更用力地搖頭。 小雌蟲的臉紅得要滴血了,低著頭慢慢轉向喬瑞青:對不起。聲如蚊吶。 左右已經開了口,小雌蟲索性眼一閉昂起頭大聲說: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我的死要面子和那個,幼稚。我、我那么說實在太沒有禮貌了。我啊,謝謝你救我弟弟說到最后又陷入語無倫次中。 彼得大叔也曾經跟我們說過,你是什么樣的蟲。那時候其實我們是有點相信的!他幾乎要尖叫了,但是,我們需要一個,嗯,你知道的,壞蟲?假想敵?才更有動力求生。我知道這是懦弱的行為!對不起!看得出尖銳的自我剖析真是要了叛逆少年蟲的小命。 小啞巴回身拉住喬瑞青的指尖,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正是夜最深的時候,情急中被丟在雪地上的提燈成為純白一片中跳躍著的小小金光。這一般也預示著破曉已經近在眼前。 第40章 錄制 看著臟亂,但其實摸起來軟綿綿的 你們兩個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被軍雌追趕呢?喬瑞青問。 小雌蟲憤憤不平地哼唧:誰知道。大半夜的, 有蟲鬼鬼祟祟地過來問話雄蟲閣下去哪里了,我說鬼知道,他追上來就要打我!那時候我剛好給餓醒了, 跟我弟出來想刨點夜宵吃 在場兩只成蟲面色凝重。果真是暴露了,晦氣。阿諾啐道。 喬瑞青看著地上躺著五花大綁的兩只軍雌愁眉緊鎖:現在該怎么辦最要緊是不能再連累荒星的蟲了。 怎么辦?沒有蟲說得出該怎么辦才好,倒是兩只蟲崽還在悠哉游哉刨草根玩。 原來你真的逃跑了啊,小雌蟲后知后覺地說, 你本來跑出來是想干啥呢?晚上荒星沒什么好東西噢,我忘了,你以前也住這來著。你應該也知道的。 他說話的聲音含含糊糊,伴著響亮的吧唧嘴的聲音。喬瑞青轉頭來看才注意到,那兩只崽子挖草根不是為了好玩,而是塞進嘴里充饑。 草根粗糙的纖維被用力咀嚼, 發出沉沉的摩擦音。再看幼崽被凍得發紫的胳膊腿兒, 喬瑞青瞠目結舌, 心頭澀得不像話。進屋吧。先進屋, 不管怎么樣先度過這個夜晚再說。他說。 兩只小蟲崽大力點頭,四只蟲擠擠挨挨著進了屋,給昏迷的軍雌丟留下一點保暖的火源。 其實我這次跑出來, 本來只是想偷偷錄下這個星球上真實的生活,發布到星網的。天亮就回去。結果勾出了這么一長串事情現在逃也不是, 留也不是, 唉。喬瑞青重新點起屋里的爐火,一邊對小雌蟲解釋。 小雌蟲眼前一亮:太好了!我可聽說了你的節目在網上有多火爆,如果你愿意的話! 一直安安靜靜的小啞巴也小步跑過來,仰面露出熱切的神情。 可是 不如就利用現在拍一點吧,真有什么事也天亮再說。這叫什么, 直擊現場?阿諾翻出了自己包里帶著的備用軍糧,就著火爐架上了小鍋。 攝像機自己悄無聲息地鉆出來就位,小崽子在為食物的香氣歡呼。喬瑞青也知別無他法,壓著內心的擔憂順順小啞巴的亂發。 就位吧,總不能白跑一趟。大不了嘗試一只蟲扛下這次的禍事。 小啞巴還有點怵鏡頭,往喬瑞青懷稍微縮縮。做哥哥的臉上沾著道道泥印子,嘴角還有草屑,面對攝像機也拘謹地抹臉。 喬瑞青放輕力氣推推他們的后背:來一起做頓宵夜吃吧。 這是蟲崽們熟悉的領域,平時都是老蟲們找食物小崽們處理的。只見他們兩個攪湯的一個,吹火的一個,配合無間,效率奇高,倒把阿諾弄得手足無措了。 小雌蟲平日里看著叛逆中二的樣子,真正干活的時候卻表現出成熟可靠的小大蟲樣。更別說本來就更穩重些的小啞巴,這時嚴肅著小臉儼然成蟲一只。喬瑞青看得心里又是一聲嘆息。 再沒有什么是比圍坐在火爐邊一起等飯熟更有溫馨氣息的畫面了當然,也rou眼可見地讓蟲放松。喬瑞青見時機成熟,插嘴道:來故事換故事吧。我們一蟲出一個故事,說不出來的要罰多吃一碗飯哦。 逗得蟲崽嘎嘎笑:那我可要故意不講了! 喬瑞青也笑,講個和阿諾小時候搗蛋的故事熱場:你們應該知道,我和阿諾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那時候我 他邊說故事邊半心半意地感慨,不刻意回憶的時候不覺得,真要仔細想來,阿諾竟然占據了他生命如此之長的時間。比他做人的時候加起來還長呢。 阿諾笑吟吟盯著他看,無端地讓他想要臉紅。還好忍住了。 喬瑞青恰到好處地以他和阿諾本以為能機智地逃過懲罰,結果卻被老爹秋后算賬作結尾,逗得兩只小蟲崽樂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