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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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蟲的視線一時都被這本書吸引過來。若是普通的記事本也就罷了,偏生這頁上用凌亂的字跡重寫了一串大字: 按照少爺這樣做是對不起喬崽,我不能 還是能看得出是里奇老爹的字跡。 喬瑞青的腦子還昏昏鈍鈍的不及反應,阿諾則完全不當回事兒,俯身準備把本子撿起來放好。 可是喬瑞青腦海里突然響起出發前西格蒙德說過的話麻煩向我提供罪蟲里奇的現居地址,我對他的任務完成狀況非常失望。當時他怒氣上頭只當西格蒙德在挑撥,但實際上這話一直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少爺是誰?不會真的是西格蒙德吧? 喬瑞青感覺頭臉一陣發熱又發冷,搶先一步去撿起了日記本。這串字跡孤零零地落在那一頁紙上,看來當天里奇老爹沒有特別多東西要寫。于是他往前翻到上一頁,一大段文字闖入眼中: x年x月x日,陰。今天是喬崽的八十歲生日,蟲崽子離成年越來越近啦。阿諾和其他一群到處野跑的孩子帶了禮物給他,我看得出他特別高興;平時老愛裝成熟的樣子,今天笑模樣還挺多。祝小崽子健康快樂長大,以后愛干嘛干嘛。阿諾湊過來,看到日記里提到自己,忍不住直笑。 本來是很高興的日子,但是今天收到了西格蒙德少爺的來信,啊,又提醒了老頭子的傷心事。喬瑞青看到這里,心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翻頁的手都開始發汗。阿諾注意到,也正色起來,深深看了喬瑞青一眼,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喬瑞青沒有掙脫。 雖然很早就做好了決定,但現在時間近了我還是心里頭發虛呀。少爺的信件里語氣越來越重,他沒有放棄我真是一個奇跡也許是還顧念我看著他長大的情誼吧。 可是我已經決定好背叛他和他的宏偉計劃了(這個背叛寫得十足地輕也十足含糊),養了喬崽這么多年,他終于肯叫我一聲老爹,多難得!就算為了這么一聲老爹,我也得對這個小崽子負責了;再說喬崽是這么好一只蟲。整個荒星的小蟲崽都賴著他,這還是不知道他是雄蟲閣下的情況呢。不知道長大以后他得多讓蟲瘋狂。 阿諾讀到這里很大聲地嘖了一聲:感情老爹也老早就知道你是雄蟲呢?喬瑞青短促地勉強笑笑,迫不及待地繼續往下讀: 再再說,我本來也不是很贊同少爺的所謂計劃。唉,希望是那群天天神神叨叨的占星蟲子們弄錯了。 其實是西格蒙德少爺做錯了,我真心這么覺得就算那個所謂預言所言非虛。權柄已經讓他迷失;甚至我看整個帝國都在走入迷途。唉,明明他小時候也是一只可愛蟲崽。那個預言和少爺的計劃都不方便跟任何蟲說,自從我接受任務以來,一直藏在在我心里,這么多年真悶得慌。 希望有天可以說出口吧。老頭子該去給東區新撿到的那只蟲崽子洗澡講故事去嘍。 日記就此結束,說得不明不白的,可叫二蟲一口老血憋在心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喬瑞青不甘心地繼續往前,翻完了整本日記,再沒找到更詳細的描述。 這本日記不長,但是西格蒙德的那個計劃堪稱貫穿始終: 來到佐羅星系第375號未命名(垃圾)星,環境條件很惡劣。那個預言中的孩子就將降生在這里,希望我次找對了。也希望這么做是對的像少爺說的那樣,必要的犧牲是值得的?為了更偉大的利益? 找到他了。長得很可愛。 發現自己其實一點也不了解西格蒙德少爺對他的所作所為越來越看不懂。 接下來還有最后一條預言或是西格蒙德相關的內容,除此之外以下很長一段時間,里奇老爹都沒有提起這個方面,像是在特意回避似的:西格蒙德錯了。 阿諾與喬瑞青面面相覷。你自己知道這個什么什么預言嗎?他問。 我聽說過。大概說我的存在會給帝國帶來一次方向不明但很重大的改變。喬瑞青疲憊地揉著眉心。 那肯定是假話,至少不是完整版。阿諾說。 管它什么真真假假,反正里奇老爹確實是西格蒙德的蟲。 喬瑞青冷靜地對自己說,你看,你又失去了一個安全港灣。無非是世界又崩塌了一個角落而已,休息一下就能挺過去 他感受到肩膀上落下斷續輕拍,遲鈍地抬起頭,模模糊糊看到阿諾的紅毛。頭發又留得非常長了,他不著邊際地想。 還好還有阿諾。也只有阿諾了,老天啊。 第38章 信 西格蒙德少爺瘋了。 呼我現在腦子有點混亂。這個意思是說, 里奇老爹是特意在這邊等著你的?久久之后,阿諾率先開口。 喬瑞青抿著嘴唇。他丟開里奇老爹的日記本,松脫力氣往后倒去, 床上的浮灰激得他鼻子發癢。 被吹起的煙霾在半空中打著旋兒舞動,喬瑞青閉上眼睛等待它們落在自己臉上。耳邊傳來阿諾細細簌簌翻弄書頁的聲音,他猜測是雌蟲還不死心地試圖從日記本里找到更多信息。 阿諾總是這樣,喬瑞青想, 不到最后一刻就不死心??墒怯惺裁匆饬x 哎!你看這里!翻頁聲戛然而止,阿諾興奮的聲音讓喬瑞青整只蟲驚得一抖,一下子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連連嗆咳。 阿諾還在拍打床沿以表達激動之情,真個雪上加霜。 喬瑞青無奈,伸頭去看。只見阿諾翻到的是日記本最新一頁, 筆記凌亂發飄, 或許是里奇老爹留下的最后文字了。 標題是一行大字, 打得他心頭發澀:非正式遺囑。沒有公證沒有法律效力, 只是老頭子的愿望而已。 下面的內容寫得更加不正式。 本蟲,里奇,活得實在太久啦, 終于到了大限的年紀。想我這一輩子,錢沒攢下多少, 孩子倒是認了一堆。剛好省了分財產的麻煩。一棟房子誰也不給, 崽子們記得定時打掃,有誰有需要誰就來住。主臥還是別住蟲哈,多少給老爹留點地方睡。 俗世財務就這些,其余的是道德善惡生死債。我的前半生或許算是有欠點債吧。后半生在努力彌補了。綜合起來看,老爹不要臉地說一句自己無愧于心, 希望可以去天堂,謝謝。 這個喬瑞青之前還真沒看過?,F在看著十足老爹風格的遺囑心里百感交集,到頭來還是興致缺缺。他正想放下書冊,卻聽阿諾指著角落一行突兀的小字道:你看這里:我的貴重物品有吊墜一個,留給我的養子喬。希望他回來看我的時候幫我把它放回床頭柜里。 是這個吧?你還記不記得老爹有個很寶貝的項鏈?留給你的那個? 當然記得,喬瑞青摸摸兜。就是那個刻著西格蒙德徽記的吊墜,他還一直貼身攜帶著忘記拿出來。 在這里呢。喬瑞青拿出吊墜說。 掛墜在灰撲撲的房間里顯得晶亮,兩蟲的視線從喬瑞青的掌心移動到床頭柜。 喬瑞青的心臟也鼓噪起來。是這里嗎?這段話的意思是叫我拿著吊墜到那個床頭柜里去找答案嗎? 試試唄。阿諾已經站起來,小跑過去一把拉開抽屜。 一個破舊窄小的保險箱,正常該是鎖眼的地方有個小小的凹槽目測正巧能放下那個吊墜。 喬瑞青低下頭,感受到答案近在眼前,心里竟涌出一股不平。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他想,是個什么驚天動地的狗屁計劃這樣打亂了我的蟲生。 他看著自己的手送出帶著徽記的掛墜,從身前出發,到穿過抽屜開口,最后把手心的東西按進保險箱凹槽里。 嚴絲合縫。 隱約有聲輕輕的咔擦聲響起,有機關藏在哪個角落轉動,保險箱蓋子打開了一個小縫。 這個箱子做的是復古工藝,繁復的花紋突起或凹下,深深淺淺的陰影肆意地在皮革表面上描畫出一張怪獸的臉。 連箱子開口的黑暗細縫背后都像有猙獰的巨口在蟄伏。 看喬瑞青沉默的時間過于長了,阿諾抬起胳膊摟住對方的肩膀。感受到的單薄觸感讓他心下發酸難以想象喬怎么短短時間就瘦了這么多。這下,終于,什么雌雄大防都被徹徹底底丟到了一邊去,阿諾像小時候一樣鼓勵地用力收緊手臂:需要我幫你嗎?或者咱們干脆不看? 喬瑞青胡亂地搖頭點頭充作回應,阿諾看了覺得心被戳了一下似的感覺可愛。他再三確認過喬瑞青的神情,最后直接伸手把保險箱的蓋子掀開里面又是一本薄書。 阿諾都笑了,心說平常也看不出里奇老爹是這么一個復古熱愛紙質記錄的蟲啊。喬瑞青面對這第二本書冊的反應反倒算快,小手跟鷹爪子似的抽走了它。 阿諾知道喬瑞青心情低落說低落都是有所美化,他自己也十足懷疑蟲生。這個狀態的喬多令蟲心疼,但他總是不合時宜地想笑。 覺得可愛。阿諾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心情會這樣輕松。 那邊喬瑞青早無心關注什么其它,保持著靠在高大雌蟲懷里的姿勢翻開書頁來讀(阿諾通過這樣小小的接觸又偷得一點竊喜)。這藏在保險柜里的書的的確確完全是留給喬瑞青的,與其說是什么日記或記錄,更像是一封書信。 親愛的喬,請允許我繼續這么叫你, 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找這封信。但如果你已經看到了,那么多半是心里有些懷疑了吧?是的,我和西格蒙德少爺應該說西格蒙德閣下認識得很早,遇見他的時候我正是青年,而他還是個小孩。我既是他的伴讀,又是他的保姆,唉,曾經我以為我完整地參與了他的成長呢。 我為他做過很多事。是的,包括關于你的那一件但那也是最后一件了。哈哈,千辛萬苦找到保險箱里來,我卻還在賣關子,你一定很惱火。在完整跟你講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之前,我一定要先跟你道個歉,對不起。 好了。讓我想想,完整的事情要從很多年前占星臺出的一個預言開始說起。觀星的老蟲說在佐羅星系會有一個曙光蟲出世,他的存在會改變整個帝國的格局對于這個預言,帝國官員幕僚都做過各式各樣的解讀,具體情況我也不甚清楚。我只知道西格蒙德少爺最后接受的一種解讀是,這只異類的存在會帶來災厄與戰爭。 讀到這里喬瑞青的心重重一沉,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阿諾的表情。畢竟從結果來看,帶來戰爭的掃把星不正是他喬瑞青嗎?種種演講動員他哪個也沒落下。 阿諾好像沒什么特別的反應的樣子,注意到喬瑞青的目光還轉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于是喬瑞青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信件中 至少西格蒙德少爺是這么跟我說的。而我也相信了。他要求我到這個星系來,等待你的出現,把你向善的方向引導;時刻向他匯報你的狀態和動向,必要的時候采取極端手段是的,你知道這什么意思。我接受這個命令而來,心里并不是沒有疑慮,對待這個任務的態度一直比較消極我發誓我沒有對你的成長施加任何干預,最多只有上報你的動態而已。 cao!阿諾的痛罵嚇了喬瑞青一大跳,臭不要臉的狗東西我說西格蒙德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反倒喬瑞青有種果然如此的平靜。頂多只能算縈繞在心頭的猜測終于被證實。他安撫地拍拍阿諾的手臂,示意他把信件看完再說。 但是差不多從十年前開始我就開始敷衍西格蒙德少爺了。我發現他有所圖謀那天無意中看到了他的機密檔案。這是我必須提醒你的。想要戰爭的是他,是目前的帝國領航蟲西格蒙德。我發現是他一直在背地里籌備戰爭,從軍備上政治上都是我是說,侵略戰爭。獸人是個難啃的硬骨頭,但是也意味著巨大的收益。是他說的。 是他想要擴張和侵略,是他說這和平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太久,我受夠了,卻把你推到前面當作擋箭牌。喬,我走以后西格蒙德閣下大概率會有所行動,你要小心別被他利用了去。甚至,你懂的吧,保護好自己。 愛你的,里奇 放下信件,喬瑞青嘆息道:還是遲了,反正已經被他利用了個徹底。動員大會他場場不漏,連荒星的同胞都將他視作叛徒。但是心情無端地好了幾分,大概是知道里奇老爹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或者是,里奇老爹的這封信將他置于一個巨大的陰謀中,間接地為他開了脫。你看!這下錯不在他了!喬瑞青唾棄于自己的虛偽,但確實感到一陣輕松。蟲啊,有了一個明確的對手或是反派的時候總是更容易找到動力的。 阿諾可是氣得不輕,看上去已經憋了滿肚子臟話準備噴射了。讓我讓我做個總結吧,好嗎?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 帝國那群狗我是說,以西格蒙德為首的那些垃圾,自己想要打仗,卻把你推到前面當擋箭牌?好哇,然后好處他帝國在后面占盡了?阿諾怒色上來臉膛,站起來不住踱步。 也許吧。喬瑞青輕輕地說,走上去主動摟住了阿諾的手臂,但我們不會讓他得逞的,是不是? 陪我拍個真實的紀錄片吧。我本來這趟就是這樣計劃的。 阿諾猛地站定,對上喬瑞青灼灼發亮的眼睛,像要被里面的火焰灼傷。他他不是很想承認,他感動不已。 這才是他最熟悉的喬! 他感到嗓子嘶啞,分不清是由于憤怒還是亢奮: 好啊。我們干一票去。 第39章 救援 純白一片中跳躍著的小小金光。 阿諾一個熱血上頭, 轉身就想拉開房門出去。喬瑞青連忙伸手拉?。旱鹊?,現在離天亮不遠,時間已經不夠了。天亮了還不回去, 被護送隊的蟲抓到了怎么辦? 阿諾狡黠地揚眉:我幫你兜著呢,不然你以為你這么冒冒失失往外跑能不被發現?我跟今天值班蟲說了你需要在帳里休息,如非必要不要進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