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52節
“你就認個錯吧?!彼嘀畚驳某奔t,“小酒,別和我鬧了好不好?” 他凝視著她,把她的柔荑攥在懷中,摁在自己跳動的胸膛上,低聲喟嘆,神色落寞:“可不可以對我好一些呢……” “從很早之前,我心里就裝著meimei……還記得么,好些年前,廣善寺的那個晚上,我獨自一個人為母親守靈,那么冷的夜里,只有我一個人,寺里的和尚送了一碗面來,我還未來及吃,就有個小人兒鉆進來,圓溜溜的眼好奇盯著我碗里的面,我忍不住給她吃一口,哪想她竟然一口氣哧溜哧溜吃了半碗,還嘟著唇委屈巴巴的看著我,這面為何一直不到頭,我心里覺得好笑呢,吃過面,她從懷里掏出只黃澄澄的香橙,掏出瓤,一瓣一瓣遞到我手里,告訴我,這是菩薩吃的橙子,我們吃了,菩薩就會保佑我們。橙子吃完了,她見我還皺著眉頭,將染的黃黃的手指遞到我面前,說,哥哥你聞一聞,這個味道能讓你開心一點……” “從那以后,只要我不開心的時候,不是想聞橙子的香氣,而是想看看她的臉?!彼麑⑺龘砣霊阎?,撫摸她生燙的臉頰,“這世上,只有她能讓我好過一點,她是我的家人,是我的meimei,我的女人,也是我的所有,我想和她一生一世,絕不是把她當成妓對待?!?/br> “我會對她很好,不讓人欺負她,給她安穩的好日子,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我還在金陵給她買了一座宅子,那宅子她如果見過一眼,一定會很喜歡……” “小酒……對我好一點,別離開我好不好,我會發瘋的……”他貼著她的臉,額頭相抵,鼻尖廝磨,親昵得好似情人一般。 在獵人的陷阱里,還有什么好掙扎的呢? “好……”她渾身顫抖,眼眶盈滿淚水,輕輕的點點頭。 這一仗鬧得精疲力竭,說完這個字,她再也撐不住,滑入黑甜夢想。 再醒來時是被外頭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吵醒,像蚊音一樣擾得她頭疼,是紫蘇和施少連說話。 “……今日起我就在書房歇下……不再回見曦園了……” “……是……婢子知道了……” “你下去吧……” 話音落下,她才醒悟過來,這是施少連的書房,天光昏暗,內室尚未掌燈,頭頂的羅帳仿佛白霧一般。 片刻之后,有腳步聲過來,屋內有了燭光,他撩簾,見她直勾勾瞪著一雙眼望著頭頂,倚在床頭看她輕笑:“什么時候醒的?” 甜釀想起身,稍一挪動,身上酸痛逼得她緊蹙雙眉,跌回枕褥間。 施少連彎腰扶住她:“疼?”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你這性子……怎么那么倔,說句話,喊聲疼也不會么?” 第64章 甜釀伸手扶著酸軟的腰,想把身體提起來,虛虛喘著氣:“不是很疼……” 聲音微啞,語氣也是軟脆的,不是此前帶著冷腔和煩躁的敷衍,夾帶著絲似有似無的柔弱和嬌媚。 施少連把她從床上抱起:“回榴園,我看看傷著沒有?!?/br> 寶月見兄妹兩人從畫屏后轉出來,瞪直了眼,未免覺得頭皮發麻。 她守在屋內等了半日,真沒想到是大哥兒抱著二小姐從那頭出來,這屋子里竟然還有這樣一條機關暗道。 太可怕了。 寶月不敢多嘴,見甜釀鬢發松散,嬌弱無力的模樣,飛奔去浴房里備水。 兩人在里頭也不知折騰了多久,后來再出來,甜釀唇色水潤紅艷,連兩腮都染上綺色,倦得連眉眼都快酥了。 施少連將懷中人送到軟榻上,喚寶月過來伺候。 他身上也只松散套了件雪白里衣,自己將外裳穿好,裁剪得當的錦衣襯得寬肩窄腰,薄肌長腿,轉身就是斯文清俊、溫柔又多情的模樣:“我先走,晚些再來?!?/br> 這時辰已經入夜,他說晚些再來,就是今夜打算宿在榴園。 甜釀在銅鏡里望見他,他也向鏡中投去一瞥,那一眼恰好撞在一處,兩人的眸光都清亮動人。 這眼里也許蘊含千百種情緒,也許什么都沒有。 施少連邁步過來,俯身在她額面輕吻,還是盯著銅鏡里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吃點東西,再好好睡一覺?!?/br> 寶月正站在一旁替甜釀梳發,第一次見兩人纏綿親昵,禁不住渾身一哆嗦。 以前未挑明,多少是避著她的,她這小婢子也是裝聾作啞,不敢冒頭……這回當著她的面…… 寶月的哆嗦,把甜釀的頭發猛一扯緊。 甜釀瞇眼,忍不住嘶聲抽了口氣。 這一抽氣,銅鏡里那一點不可言說的深意就變了。 “疼不疼?”施少連去揉甜釀的發頂。 目光再投向寶月,眉頭往下一壓,又冷又不耐煩,眼神攝人。 寶月略遭他目光壓迫,想起他訓斥的手段,真禁不住抖一抖,唇色發白:“婢……婢子該死……” 甜釀身上本就不好受,見寶月縮著肩膀發抖,又見施少連眼神迫人,也不由得忍痛:“沒事,不疼?!?/br> 又去推施少連:“快走吧?!?/br> 施少連仍從密道回到外院書房,寶月這才咽了口氣,訕訕道:“小姐……” “先扶我起來更衣?!?/br> 嬌軀指印吻痕遍布,雙膝的淡青尤其明顯,寶月禁不住咂舌:“小姐,藥膏……” “不用了?!彼皖^看了眼:“衣裳遮著就夠了?!?/br> 又道:“有空要把屋里收拾一下,以后若是他的東西多起來,也要有地方歸置?!?/br> 寶月有些結巴:“這……那……這樣行嗎……以后大哥兒……住這兒?” 這事前前后后一遭,說驚世駭俗、千折百轉不為過,首當其沖的,是寶月。 甜釀瞟了眼她:“也許吧……” 施少連先吩咐人,把榴園守門的仆役都撤了下去。 青柳正在樹根下倒香爐里的煙灰,見一個臉生的小丫頭來見曦園送茶點,在門前喊了聲紫蘇jiejie,紫蘇出來,兩人低頭說了幾句話。 那一瞬間,青柳瞧得分明,紫蘇的臉微微扭曲,在廊下足足站了半柱香的時候。 青柳知道她近來心情也是好一時壞一時,都是和大哥兒有關,大哥兒搬去外院,紫蘇連著好些日子臉色都是暗黃的,這番大哥兒回來又進了見曦園,又讓紫蘇管了些事,她心情都輕盈起來。 但青柳覺得這會兒紫蘇臉色難看至斯,又有些不妙。 “紫蘇jiejie,你怎么了?”青柳喊她,“還不進屋里來么?” “沒事?!?/br> 女人的心都是纖細又敏感的,但紫蘇看不懂甜釀和施少連之間的撲朔迷離。 施少連帶著甜釀回來,她心里也忐忑,只怕兄妹兩人舊情復燃,但施少連立即禁了榴園的足,不聞不問,顯然是有了隔閡,最這隔閡越來越大,鬧到兄妹反目。 但今日施少連又開始宿在外院,還撤了榴園的仆役,是兩人又重新和好了么? 那他應許她的那些好,還能作數么? 施少連去了趟生藥鋪,見翟大夫還在,兩人進內室寒暄了幾句。 先說的是施老夫人的病情。 天氣漸冷,老人家精力越來越不濟,再這么耗下去,身子骨未必能撐過多久,一來本是年歲已高,二來這幾年家里事鬧得也不消停。 施少連聽了,也未見多少悲痛,不過盡人事,聽天命,道:“還是要勞煩翟大夫多上些心,隔日來家里問個脈,我心里才安心些?!?/br> “這個自然,老夫人的病,當然是最緊要?!?/br> 翟大夫還替施少連診了一回脈,問他:“那藥丸大哥兒還吃著?” 他嗯了一聲。 “日后若想綿延子嗣,還要提前半載斷服此藥,再配副方子,把毒清一清?!?/br> 施少連收回袖:“多謝翟大夫?!?/br> 翟大夫忍不住多嘴一句:“這藥大哥兒斷斷續續吃過好幾年了,還是早些斷了好,耗損太過?!?/br> 施少連對子嗣,起初并沒有太多的念頭,但如今有了別的執念,也許可以想一想。 再回施家,他先往主屋去,施老夫人早已經睡下,但外間還煮著湯藥,苦氣氤氳,沿著窗縫往外冒,施少連聞著藥氣,在那藥爐旁略站了會,問圓荷:“如今老夫人坐臥吃睡如何?每日都可還好?” “老夫人飲食已大不如前,每日只想用些清粥齏菜,葷腥一概用不動,也是多困少眠,半夜翻來覆去喊手酸腿疼。平日也多是悶坐,去佛堂念經打坐?!?/br> 他仰頭,微微嘆了口氣,又去了榴園。 這時節暑氣退散,正是涼爽的時候,屋內的涼席竹簟都換了錦袱軟墊,窗紗取了下來,窗上新糊了雪白的紙,被月色一照,那花藤樹影都映在窗紙,工筆畫一般,坦蕩又雅致。 甜釀也歇下了,兩個小婢子還在外頭屋里小聲說話,見施少連來,慌忙溜走。 內室還留著一盞玻璃燈,燈光清亮,燈暈剔透。 她在睡夢中知道他貼上來,肩膀還輕輕縮了縮,指上沾滿了清涼膏藥,三下兩下,一番旖旎不提,倒是鬧得甜釀喘息喃喃,又有發熱的藥泥,輕輕在她膝蓋腿側推開。 甜釀瞇著眼,半惱半煩地瞧著他,眨眨眼,又在枕上翻個身睡去。 兩人偎依而眠,不知過了多久,她閉著眼輕聲說話。 “明日我想去看看祖母和喜哥兒……” 他嗯了一聲,將她摟?。骸蔽液湍阋黄??!?/br> 甜釀點點頭,背身對他,良久又輕聲道:“我不該來江都的?!?/br> 他捏著她的手:“別說傻話了?!?/br> “在吳江,娘子們都有小丫鬟服侍,王妙娘似乎和我頗有眼緣……她喜歡招我在身邊服侍,常把我當女兒喊……我也喊她娘,父親進門時,我喊了聲爹爹……其實那不過是私窠子里慣常的稱呼,他卻怔住了……真以為我是他女兒?!?/br> “后來王妙娘問我……想不想過好日子,我點頭了……于是她把攢的所有首飾銀錢都給了虔婆,但凡認識的人都在旁演了場戲……院里的娘子們雖然常生齟齬,但在這種事上,卻都很仗義?!?/br> “江都很好,生活也很好,但騙子總有被揭穿的一天,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我和王妙娘都是這樣……” 他撐在枕上,凝視暗光中她的無暇側顏,沉默良久方道:“這世上又有誰沒騙過人,有沒有好下場……又是誰說了算?!?/br> 他又笑,和她十指相扣:“我和小酒一樣,都是個騙子,在一起反倒能過得很好?!?/br> 她已然熟睡。 次日晨起,兩人收拾停當,一道往主屋去,新園子清寥,不見半個人影,只有灑掃的婆子在湖邊清掃落葉。 進主屋前,施少連有一句話:“祖母心中對我有怨氣,嫌我把人發落得太重,氣也氣倒了,這家中剩余的事情,就留給meimei了……” 甜釀看了他一眼,抿唇頷首。 施老夫人理完佛出來,見甜釀和施少連一齊在門旁等候,臉色也并未有多少好轉,只道:“甜丫頭,你來了……” 甜釀再看施老夫人,佝僂著背,頭上連髻也懶帶,白發稀疏,日見蒼老,禁不住低頭:“我讓祖母cao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