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37節
她咬牙又蹙眉,見他一雙溫柔的眼,頹然收回自己的手掌:“我才不壞?!?/br> 他攬住她腰,把她按在自己胸膛上,臉龐埋入她頸間,摩挲著她的肌膚,深嗅她的氣味:“不壞,壞的人是我?!?/br> 洶涌的淚濡濕了他肩頭的衣料,能聽見她細細的嗚咽:“我是真的喜歡他……” 施少連撫摸她的黑發:“只是喜歡而已……小酒喜歡的東西很多,換一個喜歡也是一樣的……” 她的腦袋拱在他胸膛上,尖尖的貝齒透過單薄衣料,陷入肌膚內,她用盡全力,要他感受和她一樣的痛。 腥甜的血從齒下肌膚慢慢滲出,沾染在已濕的衣上,也沾在她唇舌間,他伸手輕輕捏著她的耳珠:“一切都過去了?!?/br> 天青色的衣,被淚和血染成暗褐,干涸之后硬邦邦的,他伸手入衣內摸摸自己的傷口,摸到一排牙印,深入肌理,輕嘶了一聲:“好狠的心?!?/br> 甜釀已經止住淚,面無表情的坐在車內,施少連把肩頭傷口露給她看,血糊糊的一片:“小沒良心的,也不知幫我包扎一下,若是血洇在衣上太招搖,如何跟他們解釋?!?/br> 她抽出自己的帕子遞給他,帕子繞在肩頭,堪堪打了個結,他捉住她留在肩頭的手:“消消氣吧?!?/br> 第47章 張圓靜靜地望著馬車遠去,心頭空蕩,神色木然。 杜若下車去喚他:“圓哥兒,天色不早,我們也該回去?!笨粗魍难凵?,又道,“事已至此,就在此別過,各奔前程吧?!?/br> “二嫂……我好似做了一場夢一樣,她說的是什么話……她說她沒那般喜歡我……騙了我……”他輕輕道。 杜若想了想,勸慰他:“無論是真是假,那都是過去,她也有自己路要走?!彼鲋鴱垐A上車,“好男兒不該拘泥于這些小情小愛,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br> 張圓緩緩閉上眼。 杜若撩簾望著外頭,況苑駕著馬車,帶著家人揚鞭而去。 叔嫂兩人都在車內默然不語,張圓良久睜眼,輕聲道:“謝謝二嫂?!?/br> “應該的?!?/br> “二嫂待我很好?!睆垐A澀澀道,“家里成日吵吵鬧鬧,大家都不得安寧,二嫂也覺得在家呆著痛苦的話,不如和二哥合離吧……我能看出來,二哥二嫂已沒了情分,在一起只是折磨?!?/br> 杜若還望著簾外的景色,淡然道:“即便合離,也是要再嫁的……若是下一個更不堪,那又有什么意思……” 還不如守在張家,混沌度日。 施家眾人歸了府,方玉牽著喜哥兒和小果兒下車,見云綺和芳兒也攜手從車上下來,朝著兩人點頭。 云綺自從聽了上次施少連想把她許給方玉那番話后,對方玉自然也沒什么好臉色,芳兒笑著回了個禮,見喜哥兒和小果兒繞著方玉,在他袖間摸路上買的果子,摸出了個小木梳掉在地上。 “先生給誰買的梳子?” 方玉臉上微有澀意,將梳子拾起籠在袖間,朝云綺兩人拜了拜:“某母親發梳壞了,老人家又事佛,恰好看見廟里有小沙彌賣梳,買一個給母親用?!?/br> “先生真的好孝心?!狈純盒Φ?,“不愧是為人師表,君子典范?!?/br> 方玉回了個禮:“小姐謬贊?!?/br> 施少連和甜釀也從旁側過來,云綺拖著芳兒要走,甜釀朝方玉行了個禮,也帶著喜哥兒往內院去。 只剩施少連和方玉站在一處,施少連朝他笑:“我回去換身衣裳,待會和先生一起喝杯茶?” 方玉目光不著痕跡在他肩頭掃過:“也好?!?/br> 施少連換身衣裳回來,方玉恰好沏好茶水,兩人言語淡淡,聊的是施家和方玉之事。 方玉自知施老夫人或許稍有那么點結親之意,否則也不會聘自己入府,專給喜哥兒做西席,只是家中拮據,他區區一個秀才,要養家糊口的銀子,母親買藥看病的花銷,還要攢一筆明年去金陵趕考的盤纏,車馬費用,衣食住宿,人情來往花費不少,故而施家來請,他亦不推卻,收了酬金,在施家安心待下,教書之余,還賣字撰文攢些銀錢,至于施家人如何看待他,卻未曾多放在心上。 施少連有心想結交,先問他近來打算,又問明年秋闈:“三年一期,方兄明年定然要往金陵去,我瞧著方兄胸中有乾坤,也非久居人下之人,必有高騰之意,敝府也跟著沾光?!?/br> 又道:“屆時臨行,若有余事能替方兄打點周旋,亦是弟之榮幸?!?/br> 方玉聽得施少連言外之意,又見他言笑晏晏,一派陳懇,客氣回道:“多謝主家體貼,一場秋闈,耽誤不得許多,再者家中雜事少,也沒耽擱?!?/br> 施少連點頭:“若有能幫襯之處,請兄盡管開口?!庇值?,“方兄如今可有意中人否?” “尚未……” 施少連微微一笑:“我家三meimei云綺,看著倒和先生有些緣分……若是先生有意……” 方玉聽他言及此,倒是一愣,而后搖頭苦笑:“兄臺說笑,說笑?!?/br> 施少連見他收斂神色,似有些不愿之意,笑道:“一句玩笑話,先生莫當真?!?/br> 兩人將此話撂下,又聊些平日閑話,施少連問起方母病癥,自家開的又是生藥鋪,少不得送他些藥丸藥材,又請人去邀翟大夫去方家替方母看診,兩人在書房消磨了半日功夫,才揖手作別。 杜若和張圓回了張家,未隔兩日,張圓就收拾褡褳要雇船往金陵去,張夫人見他心意已決,也盼著他早日解脫出來,明年秋闈給家里爭爭氣,家中一商量,真就把他送去金陵。 趙安人和窈兒聽聞張圓要走,也來張家看望,趙安人自然樂見張圓去金陵,趙家在金陵還有不少交好的官宦人家,和張夫人長聊一番金陵各等事項。窈兒的心思,她自小和張圓交好,嫁給張圓亦可,只是見他前陣為情沉淪,窈兒難免心頭有些不快,也盼他快快解脫。 走的那日,張家闔府上下都來送張圓出行,江都距金陵不遠,不過兩三日的水路,杜若目睹張圓穿著件空蕩蕩的袍,身后跟著個小書童朝闔家招手,也不由得嘆氣。 送別的人還有況張圓的同窗好友況學,況學如今瞧著倒比張圓好,苗兒有孕,他年紀輕輕就做了父親,若是明年秋闈能中個名次,那就最好不過,況家如今蒸蒸日上,況苑的營生越做越大,他讀書有成,巧兒meimei癡迷營建樂不思蜀,一家子其樂融融。 況學回家來,正見自己大哥況苑挽著袖子坐在堂里納涼,兄弟兩人一見面,況苑問:“把張圓送走了?” 況學點點頭,不勝唏噓:“這幾日瞧著神色好多了,盼著他在金陵能走出來?!?/br> 況苑輕輕哼笑,這種年輕書生,如何跟滿身心眼的施家大哥兒斗,沒被啃得只剩骨頭就不錯了。 “都有誰在?”況苑問弟弟,“張家二嫂也見到了?” “自然在?!睕r學覺得大哥的問題奇妙,“杜二嫂還同我道喜,問我是不是七月初一得去廣善寺燒香還愿?!?/br> 況苑聽弟弟這話,心頭大悅,雙眼瑩潤生動,捏腮笑道:“不錯,家里有喜事,自然應去菩薩面前還個愿?!?/br> 夜里寶月正伺候甜釀拆鬟洗漱,時辰不早,施少連正撩簾入內,寶月頓住手中動作,主仆兩人在銅鏡里互望一眼,甜釀接過寶月手中梳子:“你先下去吧?!?/br> 寶月應了聲是,悄悄掩門出去。 屋內銀釭高照,香鴨煙裊,女子的精致春閨,在光影和香氣的彌散下,有股子繾綣靡麗的氣息。 甜釀緩緩梳理自己一頭長發,施少連坐在一側看她玉手執梳,姿勢柔美,又見桌上擺著的簪釵,想起一事:“meimei記得上次那只當鋪里收到的金玲瓏壽字簪么?” 甜釀停住動作,側首望他,細聲問:“怎么了?” 他見她這一個頓手轉身的動作,白衫輕盈,黑發如瀑,眉眼如畫,自然比牡丹嬌艷,賽蓮花清麗,心湖搖蕩,撐頤觀賞她的殊麗容貌。 “還是那個叫李得勝的男人,那人今日帶了一對珍珠耳墜來當鋪,當鋪的伙計壓價,說這耳墜不值一錢銀子,那男人急了,說這是他前幾日在賭舟里贏來的,對方信誓旦旦保證這是值錢玩意,是自己婆娘從有錢人家里出來的東西?!?/br> ”當鋪的管事機敏,先押了一只耳墜,給了他三錢銀子,言之拿去給首飾行鑒鑒優劣,若是上好的東西,讓他明日再來,把另一只耳墜抵當了?!?/br> 施少連將耳墜遞給甜釀,她接在手里,眨眨眼:“是姨娘的東西?!?/br> 甜釀握著那耳墜:“那個李得勝長得什么樣子?” “干瘦,臉色有些黃?!?/br> “不是姨娘說的那個桂郎,那個桂郎生得高大,身形若塔?!?/br> “賭舟多半游蕩在各泊口,能賭的多半是無處消遣的水上商客,運軍,水賊之流?!笔┥龠B笑道,“男人能把女子首飾拿出來賭,也不是個正經男人?!?/br> 甜釀輕輕蹙眉,略局促的抿抿唇,臉上一絲擔憂之色,眼巴巴看著施少連不說話。 施少連熟悉她這有求于人又欲言又止的模樣,含笑看著她:“meimei想說什么?” “也沒什么?!碧疳劥寡?,“我替喜哥兒cao心,不知姨娘在外過得好不好,若是不好,她早該來找施家,但這么久過去了,連一點風聲也沒有?!?/br> “這有什么難辦的,明日那李得勝來,我讓人去套套他的話,賭舟上摸點消息回來?!笔┥龠B在她額頭一啄,“meimei覺得如何?” 她心頭自然有些掛念王妙娘,卻又有些悵然,若是王妙娘在外真的過得不好,那又能如何,祖母絕對不許她再入施家的門,至少打發點銀子把她驅走,至于喜哥兒,還是失去了母親的照顧,沒有想到,最后她和王妙娘,都沒有過上好日子。 施少連見她出神,將甜釀從繡凳上抱起,落帳撩簾,送入床內。自打上次在廣善寺和張圓作別,甜釀不再抗拒他,床笫繾綣,比以前都不同。 他肩頭的咬傷依舊青紫,只是血早已止住,結了紅褐的痂,看著不覺猙獰,只覺別出心裁的有趣。 巫山云雨,自然酣暢,鴛鴦交頸,兩相和美。架子床換了新的綃紗帳子,花鳥草蟲,淺緋淡青,全然藏不住一雙糾纏的影子。 兩人偎依在一起,他手指作梳,懶洋洋梳理她的發:“這架子床略有些窄,等天冷了,把你嫁妝里的那張拔步床挪過來睡?!?/br> 拔步床內什么都能安置,更加胡天胡地沒有章法,她在榴園還要留到天寒。 “你是要鬧得眾人皆知么?”她伏在枕上,啞聲道,“把我嫁妝挪到閨房來?!?/br> 兩人現在還是藏著掖著,榴園里還稍避著兩個小婢女,他只說娶她,卻沒說什么時候,她也看出了,他多少還顧忌著家里人,只是紙包不住火,總有捅開的一天,就不知道她是引火上身,還是煽風點火,她推他:“回見曦園去?!?/br> 他又纏上來,甜釀皺眉不愿意:“施少連——” 嗓音很累,語氣無奈,他聽著卻覺得略甜,將她裹在薄衾里,拖到自己身上:“等會就走,你汗濕了,我帶你洗洗?!?/br> 浴房里備著水,施少連帶她入水沐浴,冰涼液體沿著腿蜿蜒淌下,兩人都低頭看。 “有一種男子服用的藥丸,我每日都用著?!彼鏊痉€,淡聲道,“放心吧?!?/br> 從浴房出來,她自去床上歇息,施少連慢條斯理整理衣裳,回頭見床上的她已然熟睡,留一盞燈燭,又替她倒了夜里喝的豆蔻水,往外而去。 夜色已深,見曦園里紫蘇還未睡,見施少連從外歸來,替他更衣時聞到他身上的水汽和微香,神色不改地掛在手臂上:“婢子拿件干凈衣裳來?!?/br> 他唔了一聲,看紫蘇去衣箱里捧衣裳,問她:“外院用的東西都送過去了么?” 紫蘇拎起衣裳:“都送過去了,床褥都安頓好了?!?/br> “那便好?!?/br> “大哥兒不能帶婢子一道去外院么?” “你是見曦園的管事婢女,隨我去外院做什么?”他淡聲道。 “那大哥兒是不要婢子服侍了么?”她聲音突然拔高,尖顫且絲絕望,“奴婢跟了大哥兒好些年,盡心盡力,未嘗有半分松懈,最后只有這樣的下場么?” 他蹙眉,冷眼瞧她:“你這話里意思,是覺得我虧待你?” 紫蘇囁嚅著唇不說話。 他安撫她:“我亦知你盡心盡力。仆心向主,你若忠心耿耿,日后自然不虧待你———你服侍我多年,這話你總該信?!?/br> 六月末,藍可俊從瓜州歸來,帶回來的自然是好消息,拿到了瓜州糧倉的運糧牒文,將兩條船送去淮揚道署登記載錄,這些事了畢,藍表叔帶著船又回到了江都,只等著回來和施少連商量,啟航往瓜州輪船運糧。 施少連見藍可俊帶著平貴喜氣洋洋歸來,亦是滿臉笑意,在家擺宴藍可俊接風洗塵,田氏見丈夫意氣風發歸來,知他得了差事,心頭也是高興,如今不是游手好閑在施家賺些掮錢,有了正經事做,再不似以往那般爛混。 第48章 藍家住在施家東北角一處小院落內,也是粉壁凈窗,幾間正房,家俱擺設樣樣都有,一門通往施家花園,一小門通往外頭街巷,算是獨門獨院,進出便利,家里也有三個仆婢伺候,比原先擠在后罩房不知強了多少,藍家夫婦對此都甚為滿意,藍可俊走時匆忙,未曾細看,這此回來看著屋里屋外,點頭道:“大哥兒還算是有心,敬重我這表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