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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h衙又一次夜半審問疑犯。堂下站了幾溜人:哭著說今年買賣都白做了的瓦舍主,被誤傷到額頭的堂前人,被幾人圍毆揍得頭大了兩圈、眼腫得比鼻梁高的吳兆立,還有一同幫忙的沙海匠營的鐵匠們。 謝蓬萊看著另外幾個重要疑犯:驚魂未定的歌伎柳秦桑低眉不語,抱著雙臂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方姑娘,以及她那兩個一看就不能惹的隨從、一臉等看好戲的北夏商人還有一臉看好戲不怕sao上身的云白鷺。 縣衙后院還躺著一具北夏無名氏的尸首。 謝蓬萊在堂上踱步幾個來回,看來即便自己向來不給北夏人深夜入城的“便利”,他們私下里早就和人里應外合來習慣了。 她先問那北夏商人,“閣下是北夏人,往來文書和榷局的證文可還有?” 那人甩了甩袖子,“沒有?!?nbsp;他這副驕亢模樣讓在場的華朝人都氣憤不已,沙海匠營里的幾個鐵匠指著瓦舍的老板罵,“北夏人申時以后不能留在內城這是明令,你為了三倆銀子就黑了心放這人進來,第一該打的就是他!” 謝蓬萊濃密的睫毛眨了幾下,再眨出了淚水,只能背過身用手背擦眼。正當越擦淚越多時,有人已經走到她面前,“別亂擦,睫毛掉進眼里了?!?/br> 方姑娘已經拉下謝蓬萊亂擦的手,掏出帕子替謝蓬萊沾了眼淚,對著別扭得想退后的謝典簿冷聲道,“不要亂動?!?/br> 謝蓬萊一動不動,忍著她沾出了那兩根作亂的睫毛。再盡量平復了方才擠眉弄眼的姿態,“本典簿自有公論,你們匠營幾人從酒巷奔到了花巷幫架,本典簿也要追究?!敝劣诖蚣芾镱^最肯出力的人之二——謝蓬萊看著方姑娘的兩個隨從,再盯著她,“你打過架沒?” 她這話問出時云白鷺就覺得不對,溫柔得要滴出酒水來。 “沒有?!狈焦媚锩虼娇粗x蓬萊,轉身退開前,將那帕子塞進了典簿手里。 謝蓬萊清了清嗓子,手臂一縮,將帕子悄悄塞進袖內,再一一問問了堂下人的姓名身份。問到方姑娘那兩個隨從時,他們不回答,見方姑娘微微頷首,才答一個叫任五,另一個叫任六,都是方姑娘的貼身隨從。 “我姓方,名昭儀。濟北郡人。家里略有薄產,趕上朝廷厚利募商,我又考不上功名,便靠護糧粟入西北換個八品官職?!边f上文書的方姑娘看著謝蓬萊眉頭一蹙,“他們兩個人為了爭柳姑娘一壺酒競價未果,那位……出言不遜?!狈焦媚镱┝搜蹍钦琢?,“就打起來了,還差點傷到我,我這兩個兄弟護主心切也動了手?!?/br> 事情和云白鷺等人說得差不離。只是方昭儀一雙杏眼里只瞧著謝蓬萊時多出一分殷切意。謝蓬萊轉過臉,聲音還是輕柔的,“知道了?!?/br> “凡華朝人,今晚斗毆的也都清楚了。主毆的四人需要賠付店家,凡參斗的幾人棍十。匠營的人需要請你們主事的來見刑?!敝皇O履莻€北夏商人是個麻煩,丟到榷局肯定會被那個胡員外郎逢迎保全。按在縣衙里打棍子勢必又得罪了北夏那幫子人。她這縣令的位子算是坐到了九成熟,剩下的一成牽著外事,由不得她不小心。 “那我呢?”那北夏人竟然自己發問。他昂著下巴掃了眼在場的人,“去榷局?還是回輔城?” “誰放他進來的,典簿大人也別放過啊?!苯碃I里有人不服氣。 “找放他進來的人討公道,也不敢找他本人?”一個脆利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穿著短襟緊衣、外套了件打鐵褂子的李素月走了進來。她看了眼匠營里那幾個鬧事的人,他們紛紛慚愧地低頭。再盯著那北夏商人,“沒有文書,就是越過邊境偷溜出來的?!彼D向謝典簿,“謝大人,這人既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按規制也是要棍二十再逐出沙海城的?!?/br> 缺的就是這么一句話,謝蓬萊點頭,“是有這道發令,”她看著北夏商人,“你這二十棍子,在本典簿治下的沙海免不了?!痹捯袈湎?,在場所有人都同時出了口氣。連捂著臉的吳兆立也對謝蓬萊伸出大拇指,“謝大人明斷?!?/br> “我可是這位姑娘帶進沙?;ㄏ锏??!蹦潜毕纳倘藢χ秸褍x笑,“這個賭我輸了,我去過三個榷場,都可以隨意進出這些瓦舍。你說沙海不似別處,主官不會枉法,果然如此?!?/br> 堂內所有人都看著那位方姑娘,方昭儀看著謝蓬萊,“我從北面榷場回沙海,路上認識的他,就打了這么個賭?!彼潜砬檩p松得像事不關己,“謝大人,他一路都安安分分,今天打架也并非因此人而起。把他交給榷局里的人交給北夏人處理更為妥當?!?/br> 謝蓬萊還在猶豫,她想問問云白鷺的意思,結果這徒弟卻一直盯著李素月看。營匠們自然不怕挨棍子,可真的要放掉這北夏人卻會高呼不平,而且要是漏了這北夏人,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會是匠營主事李素月。 要是自己混進來的,打棍子扔出去就得了。哪里還有嫌事情不夠大要往自己身上摟的,謝蓬萊走到方姑娘面前,眼里都是不解和糾結,“你……為何?” “他路上幫我們指過路,自己又想進沙海試棍子,有來有往方是生意嘛,我就帶他進城了?!痹僬抑潜毕娜税侯^,“你自己討的打,怪不得我?!?/br> “方姑娘會不會也要挨頓棍子?”那北夏商人就像在勸酒兌茶一般稀松平常,“我看這典簿大人雖然鐵面無私,但對姑娘似乎青眼有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