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 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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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是不同他回去—— 莊理厭棄這些情感過剩的想法,抬眸看著葉辭說:“你快點回來好不好?” “好?!彼荒樔崆槊垡?,好似真的。 * 早晨,整座宅邸尚浸在春寒料峭的困倦中。莊理感覺到枕邊人離開了,朦朧睏了會兒,睡不著。起來換上運動背心和緊身褲,鋪開瑜伽墊做拉伸。 事情告一段落,她也完全康復了,或許是時候搬出去了,在某些默契成為習慣前搬出去。 電話比預期的來的還早,莊明含糊地道了歉,半是笑半是試探莊理月薪有多少。原來繼母看她在香港混得不錯,賺了這么些錢,想趁寒假帶兒子來旅游。 “你們有錢就來,反正我不見、不招待?!鼻f理漠然道。 “你怎么這樣說話……” 電話那邊有拉扯和小聲的爭執,莊明也知道昨天他們說話過分了,沒再提繼母要來旅游的事情,以打商量的語氣問莊理每月能給家里匯多少錢。 莊理走到書房,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點開一個表格文檔,逐行念出來,末了說:“從小到念大學,攏共花了你這么多錢,我按銀行定期匯率算了利息的,昨天的五萬當我送你的,這筆錢連本帶利息我會分一年期還給你,結清后就兩不相欠?!?/br> 莊明氣急,吵嚷起來。莊理說:“我是我媽生的,我媽現在一個人供養meimei,要是她有什么需要我幫助的地方,我也是一樣的算賬?!B育?我小時候你們對我的所作所為,我完全可以告你們的,現在我也請得起律師,要不然你們試試?” 繼母搶過電話,刻薄地數落起莊理。 莊理笑了聲,輕描淡寫地說:“多謝你們昨天的新年問候,不然我還想不起這些事。我勸你們客氣點,否則不僅拿不到錢還吃官司?!?/br> * 雨聲吞沒一切,大雨滂沱,司機撐著一把大傘拉開車門,請出一位穿黑色羊絨短款外套的男人。 黑色傘面與傘面相觸,揚起淺淺的水花。葉辭勾身鉆到另一把傘底下,撐傘的女人也是一身黑衣,絲襪包裹纖細小腿,踩一雙高跟鞋。 “這天氣,還以為航班要延誤呢?!?/br> “你就等著看我好戲是吧?” 葉辭乜了女人一眼,陰暗的光線從傘下映過來,讓一張清秀的臉龐顯得冷冽出塵。葉辭又說,“這一年半載見不上一面,見了我也不笑,好大的官威?!?/br> “小哥?!比~玲蹙眉,睨了葉辭一眼,“昨晚吃年夜飯的時候有人提了你一句,爸就氣得摔筷子哪,你還不收斂點兒,一會兒上去了想讓爸罵你一頓???” “哪個人?” 葉玲抬眸往前路看去,“夫人?!?/br> 雨線拍打灰白地磚,橋下溝渠泛起漣漪,植被擁簇一座陵園,坊門邊的松柏依然立得挺拔。就是不懂的人看了這開闊之勢也知是風水寶地。 葉辭從張秘書手里接過一捧菊花,同葉玲一起往陵園中的葉家墓園走去。幾年前爺爺過世后,每逢正月初一,甭管是去了美利堅還是哪個小島,葉家每一個人都要來這兒掃墓。 也有一個人不享這葉家的福澤了,從沒回來過。 “小姑今年還是沒回?”葉辭問。 “沒?!?/br> 他們的小姑不入仕途,不搞科研,和美國人結了婚,現在全世界漂流,拯救瀕危動物。 小姑偏疼葉玲,因為葉玲頑劣、叛逆,就像小姑??扇~玲長大了卻也歸順了,回國拿了學位、進了部門,邁過三十不久就遷升回北京,旁人稱葉主任。 葉玲是父母的晚來子,大哥葉琤年長十余歲,在北方某省會任職。兄妹二人兢兢業業,生怕哪里出了差錯讓父親受累。 在家中旁親看來,這三兄妹也就是葉辭不像話。不過也覺得他理應不像話,畢竟是半路來的孩子;若不是當年爺爺在世時疼愛葉辭,讓他認了祖宗、進了族譜,正月初一的祭拜根本沒葉辭的份兒。 外人以為葉辭是葉家真正的二公子,不服管教才把好端端的名字改做葉辭。實際上真正的二公子名琛,寓意珍寶,是最受父親疼愛的孩子,可惜體弱多病,不到十歲就折了。 葉辭在這個家里名作珂,類玉的石頭。 但這么多年過去,頑石成金,沒人敢再那么喚他。 一眾人望見葉辭來了,往旁讓了讓。他把懷里一捧菊花放到墓前,九十度鞠躬,而后跪拜下來。 地上雨水一下浸濕他的西裝褲料,可他不嫌臟,肅穆地以手掌地拜了三拜。 邊上那些個叔嬸互相交換眼色,又是驚訝又是嘲弄。 “孩子不孝,辜負了您的期望?!?/br> 葉辭輕聲說著,雨中有些令人聽不清。他話還沒說完,葉玉山便呵斥一聲,“起來!” 葉辭起身,這才同父親頷首。 為葉玉山撐著傘的夫人睇了葉辭一眼,好似親昵道:“行過大禮了,爺爺不會責怪你的,有什么咱們慢慢說?!?/br> 一行人下山,乘車前往近郊的別墅。別墅院落好山好水,當初請各領域的頂尖設計師做的方案,本來是給爺爺養老的地方,沒住幾年差點成了醫院。 請好幾位堪輿師、高僧來看過,都說地界與建筑格局風水極佳,葉家的人這才放了心。葉家的人也不屑搶這么快近郊的地,各有各的事情忙,因此別墅仍常年空置,就只有過年這幾日熱鬧一陣。 葉辭在車上換了身衣服,還沒進門就被親戚堵住了。他心里發笑,這些人等不了上飯桌就要同他掰扯了,看來今年經濟回落、行情不好。 葉辭客氣地說待會兒慢慢聊,不急。進屋在飯廳坐下,另外幾人又湊過來了。 待葉玉山和夫人落座,他們一時消停下來,推杯換盞,熱熱鬧鬧話家常。該醉的人醉倒了,葉玉山同幾位長輩去茶室休息,某位叔叔的女婿端著一壺酒來到葉辭跟前,說要吹壺聊表敬意。 葉辭頭一回見這位堂親妹夫,才搞清楚他是做電子科技的,見狀虛推開他的酒壺,佯作醉意道:“真喝不了啊?!?/br> 這位妹夫同葉辭年紀不相上下,開口閉口敬仰、崇拜,自顧自干了一壺酒,討教起生意經來。 不說父輩間的差異,單看葉辭這一輩就有企業家、銀行家,葉辭看起來并非家中勁頭最猛的,卻是最有聲望的。因為葉辭為葉玉山做事,會玩蹺蹺板,其他人也想借渠得利。事兒是麻煩事兒,但葉辭早年也因此籠絡了人心。 這幾年為了大哥的坦途,葉玉山不讓葉辭再蹚渾水,葉辭幫的忙也就少了。 當下聽這位妹夫提到什么教育、中小學,葉辭就知道他是想通過政府渠道推廣他們設計的平板電腦。幾個月前才聽人說起類似的事兒,他當時就讓人直接找有關部門去談。 面對親眷總得客氣些,他說:“我不太懂教育,女兒呢放養,也沒怎么正經上學,這事兒我還真不好幫你拿主意?!?/br> 那邊葉玲給小孩們塞了紅包,回來說爸找小哥有事兒,把葉辭叫走了。 兩兄妹站在后院屋檐下吸煙。 “煩吧?” “煩?!?/br> 葉玲單手抱臂,呵笑說:“明兒還有更煩的,我舅舅舅媽他們來拜年?!?/br> 葉辭沒接腔,過了會兒想起似的問:“這塊地在大媽手上吧?” 葉玲斜了他一眼,”有想法?” “開個麻將館怎么樣,省得每年遭罪?!?/br> 葉玲往半空中望去,回頭對葉辭說:“虧你想得出來!周圍老樓拆遷,幾年內要建樓盤的,你這麻將館要上市???” 葉辭笑了,“沒正形兒?!?/br> “得了你,跟我媽手頭要東西,我看難?!?/br> 葉辭撣了撣煙灰,說:“我這要回來了,爸不得送我點……這叫什么禮來著?” “哪有這門子禮。話說回來,你就這么回來?” “什么意思?” “不給我帶個港姐嫂子回來?” 葉辭作勢把煙杵在葉玲臉上,她忙躲開,止不住笑,“你在那邊瀟灑快活,我們可都知道啊?!闭f著湊到他耳邊,悄聲說,“上回大哥到我那兒來,喝多了,還說羨慕你呢?!?/br> 葉辭挑眉,“沒事兒吧他?!?/br> “沒事兒,解決了。上頭傳他要升了?!?/br> “挺好?!?/br> 身后傳來腳步聲,他們轉過身去,見葉夫人冷淡地說:“你爸找你?!?/br> 葉玲拍了拍葉辭的肩膀,“這回真找了,自求多福吧?!?/br> 第三十九章 葉辭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葉玲同母親站在屋檐下, 雨連成銀線斜飛著,周遭的植被蒙在雨霧里,一時有些安靜。 “你看到他那個樣子了?一回來就堵得你爸話都說不出來!”葉夫人沒忍住同女兒碎語。 “當年小哥結婚, 爺爺可是給了禮的,現在要離婚,他知道有錯,在爺爺墓前跪一跪聊表孝心,又怎么了?” 葉玲蹙眉, “媽, 你對小哥真的太苛刻了?!?/br> “你真當他給爺爺跪?他是跪給我們全家人看,跪給你爸爸和你看!” “……我說不過你們能唱的?!?/br> “你跟他說自求多福, 也知道他那是表演、作秀,他從小就這樣兒, 內心陰郁得很,鬼鬼祟祟——” 葉玲平靜道:“媽, 我知道你放不下, 可是走了的人就是走了, 這么多年了,你不能把這種心態投射到小哥身上成了恨啊?!?/br> “恨?哪來的恨。我是勸你別和他這么近?!?/br> 葉玲有一陣沒說話, 提步要走的時候,輕聲留話, “小哥怎么樣我心里有數,倒是媽,你的親孫女出那么大事兒要攔著不讓人借錢給小哥,你巴不得人沒了吧?!?/br> 葉夫人旋即轉身, “公事公辦, 還不是為你和你大哥好?!?/br> “大哥就大哥, 別扯我?!?/br> * 好幾日,葉辭就像去了世界盡頭一樣,莊理只能透過偶一次的電話了解他的存在。 這日晚上,莊理睡得不太安穩,聽見車碾壓路面的聲音一下從床上起來。 謝秘書、公關助理跟著葉辭一起進了家門,很快又走了。他們在商量之后的安排,及葉辭請宴請朋友們的事宜——每年的慣例,沒有避諱莊理。 網上對于葉辭實際的家庭關系并沒有寫詳盡,莊理先前也是從八卦消息中推測出他是葉玉山的兒子的,一說是養子。 聽他們提到的一些人和公司,莊理才知道葉辭的生母是一位女企業家。葉辭今晚是從深圳回來的。 四下靜悄悄的,葉辭的大衣和外套扔在客廳。人不知去哪了,沒一會兒他回到客廳,冷不丁對樓道方向說:“出來?!?/br> 莊理心下一驚,提著睡裙裙擺,赤腳從樓梯拐角走下去。 “你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