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手記[無限] 第54節
她微微側頭,裸露在頭發之外的下半張臉上是近乎完美的笑容:“所有營地的首領,都是我的人。無論歷險者還是收割者,都是我的鳥兒?!?/br> “我確實沒有見過籠主?!崩虾龓е恍腥嗽诿芰种邪仙?,“你們對籠主好奇,不如直接去問謝白。謝白不是說他流浪普拉色大陸的時候,遠遠瞧過一次?” 問他籠主相關問題的是柳英年,老胡的答案顯然不能讓柳英年滿意:“你真的沒見過籠主嗎?樊醒現出原形的時候,你看起來也太鎮定了。你是不是見過和他差不多的……東西?” 老胡沉默不語。 “頭一次見到樊醒那樣的……東西,”柳英年不用“怪物”來形容他,“你居然還有心思舉槍對著自己同伴。不愧是首領,反應很特別?!?/br> 姜笑拉了拉柳英年的衣角,讓他閉嘴。 “你懂不懂看氛圍???再問下去,他會殺了你?!苯旱吐曇?。 柳英年立刻閉嘴。 他們已經來到密林的邊緣。那道傷痕一般的深淵清晰可見。 深淵將河流從中分割開,但河水并未斷絕。水流從深淵上流淌而過,仿佛被透明的東西托著,仍在不斷地流動,穿過密林與旋律營地,往大陸中心匯集。 姜笑站在河邊,怔怔看著這超出常識的一幕。 文鋒和許青原走在最前。他倆用許青原曾使用過的理由說服了老胡,老胡身為旋律營地首領,他也害怕樊醒這樣的怪物會變成更可怕的收割者,到時候危及旋律營地。文鋒問許青原以前是做什么的,他對許青原利落身手十分好奇。 許青原:“獵人?!?/br> 文鋒:“山里的?” 許青原沒有回答,他在當日激戰的地方看到了一個人。 已經恢復人形的樊醒光著身子,呆坐在深淵邊上。 第48章 收割者(16) 樊醒聽到了許青原的呼喚,但沒有回頭。 手上仍殘留著余洲的體溫。從余洲進入“鳥籠”開始,這還是兩人頭一回分開。 強烈的恐懼令樊醒腦內一片混沌,同時有一種奇特而新鮮的感受,令他內心痛苦且煎熬:想到余洲現在可能遭遇的危險,他無法冷靜,五內如同被烈火燒灼。 第一次做人,他從沒處理過這么多復雜的情緒,一時之間除了焦灼,手足無措。 許青原把他從地上拉起,柳英年脫了外套把他裹起來,他第一句話是:要把余洲救出來。 回旋律營地的路上,樊醒冷靜了下來。 余洲選擇留在小十身邊,安流也在,余洲不會有危險。讓樊醒離開是正確的選擇,如果說有誰能在這里保護余洲和姜笑等人的安危,這個人只能是樊醒。 據謝白所說,籠主藏身于普拉色大陸北方的深淵之中。樊醒懷疑,他和余洲落入的長淵,其實也是那“深淵”的一部分。 抵達營地后,老胡暫時離開,去處理營地里其他的事情,文鋒和季春月給幾個同伴留了溝通的空間。趁著周圍沒有其他雜人,樊醒快速把深淵之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其他人。 得知余洲目前安然無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樊醒看著眾人表情,有種奇特的想發問的沖動:你們是真正擔心余洲,還是擔心那本深淵手記與安流? 余洲在“縫隙”之中是完全沒有自己力量的。他能活到現在,依托的是深淵手記與安流,或許還有樊醒。只要深淵手記和安流在就可以了,至于它們依賴的是誰,認可的主人是誰——哪怕這個人并非余洲,也沒有關系。 但樊醒最終沒有問。 他看到姜笑哭出了聲。 少女的眼淚讓樊醒發硬的心頭軟了片刻?!拔覀儽仨氃谟嘀藓桶擦饔龅轿kU之前,把他們救出來?!?/br> “怎么救?”許青原問。 樊醒:“我靠近過小十,我記住了她身上的味道。只要接近北方的深淵,我能找到她的位置?!?/br> 他頓了頓,又說:“而且,安流的心臟現在屬于我。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相信安流和余洲不會死守這個秘密。小十知道這個秘密之后,一定會來找我?!?/br> “……他們如果暴露這個秘密,豈不是把你置于危險之中?”姜笑問,“安流的心臟現在是你的心臟,如果被人奪走,你會不會死?” “余洲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狈焉钗豢跉?,“只要能保全性命,只要能從小十口中交換出他想要的信息,我的秘密會成為他的條件?!?/br> 四時鐘深深嵌于山壁之中,四顆碩大的白色晶石在陽光里閃動光芒。余洲看得發愣,木木地回答小十的問題:“我真的不知道安流心臟在哪里?!?/br> 得不到滿意答案的小十咬著指甲。她渴望的東西從未距離她這么近過,但她實在不懂怎么才能從安流和余洲口中撬出答案。 甚至她也不能分辨,這兩個人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她見過的人類實在太少、太少了。 還是魚干知道如何應對她:“小十,你現在住在哪里?帶我去看看唄?!?/br> 小十不應,魚干又說:“你還記得我喜歡什么嗎?” “誰記得住?!毙∈焐线@樣說,卻把魚干和余洲卷入自己頭發。片刻的黑暗過后,余洲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寬大的石頭房間里。房間是圓形的,除了他腳下的這一塊地方之外,全都堆滿了各色各樣的東西。 余洲霎時間想起付云聰城市里,堆放雜物的碼頭。 甚至就在余洲左右張望的當口,頭頂裂開一道黑魆魆的口子,一架公園里才會出現的兒童滑梯掉了進來??谧酉Я?,余洲甚至還沒能看清楚口子之外是什么風景。 魚干在房間里游了一圈,氣喘吁吁地回來?!昂枚嗤婢??!彼f。 小十目光一直追著魚干:“你喜歡嗎?” 魚干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喜歡吧?!?/br> 小十:“你不是最喜歡玩具嗎?母親常常給你做各種玩具?!?/br> 魚干只得正面回答:“我很開心哦?!?/br> 小十:“正常說話,不要哦?!?/br> 余洲突然哈哈大笑。魚干惱羞成怒:“就哦!就哦!” 小十坐在地上,靠著一個巨大的皮卡丘沙發?;氐竭@里她自在了一些,蛇尾從長發下瑟瑟縮縮地鉆出來。發現余洲并未覺得古怪,小十愈發舒展:“被我抓走,還笑得出來,你這個人類真的好奇怪?!?/br> 魚干落到她手掌的小墊子上:“奇怪!” 余洲:“同樣的話樊醒也說過。你們是不是都討厭魚干的口頭禪?” “它哄小孩的時候就常常哦來哦去。但還是你比較怪,”小十說,“不僅不怕我,還能跟樊醒那種怪東西呆在一起?!?/br> 余洲別別扭扭坐在滑梯上,他記得久久喜歡這種東西,一到公園就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占領她最喜歡的小豬佩奇滑梯。余洲從滑梯上溜下來,因為身材高大,實在不合適,栽倒了。 “樊醒是怪東西?”他從地上爬起來,問。 魚干又接:“怪東西!” 余洲看魚干:“那你也是怪東西?!?/br> 魚干:“我也是怪東西!” 余洲大著膽子:“你們都是怪東西?!?/br> 小十一點兒也不生氣:“那你呢?” 余洲點頭:“都怪、都怪?!?/br> 小十和魚干因為這無意義的對話樂得大笑。 魚干從小十掌心笑到掉到地上。地上是幾十上百個絨毛娃娃,魚干如同躺在一張巨床上,忽然道:“小十,你怎么還這么喜歡囤積人類的玩具?!?/br> 小十:“我喜歡玩具?!?/br> 魚干翻了個身:“你在‘鳥籠’里養這么多鳥兒,他們也都是你的玩具嗎?” 小十搓手指:“一開始還很好玩,可是現在我覺得沒意思了?!?/br> 余洲靠在滑梯上,石頭房子的屋頂綴著無數閃亮的小燈。魚干的話讓他恍然大悟:這個房間,原來是從未得到過玩具的孩子,為自己打造的玩具房。 旋律營地里,許青原向胡唯一要來了普拉色大陸的地圖。 從旋律營地前往北方的裂縫,馬不停蹄,至少要走上大半年。 樊醒立刻否決了自己的提議:“換方案?!?/br> “普拉色大陸這兒,難道就沒有除了馬和馬車之外的交通工具?”柳英年問。 “摩托?汽車?”許青原說,“燃油哪里來?” 眾人陷入沉默。 有人敲門走入,是文鋒。 “我能跟你單獨談談嗎?”文鋒問樊醒。 樊醒請他坐下,其余人溜出了門。 不料文鋒開口第一句話便激怒了樊醒——“我認為沒有必要去找余洲?!?/br> 樊醒注視他,鼻子動了動。文鋒腳踝的傷口是樊醒拉著他躲開收割者攻擊時留下的,血已經止住了,但沒有完全愈合。他能聞到文鋒身上淡淡的血腥氣。 “為什么沒必要?”樊醒詫異于自己的冷靜,但他仍這樣問了。 文鋒的理由,樊醒其實能理解:在營地首領的管理下,歷險者們能夠安穩地生活。他們沒有必要離開營地,長途跋涉去冒險。樊醒異于常人,他更不應該帶著其他普通的歷險者,以身犯險。 現在的情況下,樊醒應當保存和提升實力。 與收割者的戰斗可以看出,樊醒有力量,但并不擅長使用它。在前往北方裂縫的途中再次遇到多個收割者,甚至是多個強大的收割者,樊醒很可能會喪命。 而他如果變化為收割者,普拉色大陸上的歷險者將面臨更大的危機。 文鋒并不清楚樊醒的真正身份,他好奇過,但樊醒和其他人都不愿意透露?!澳氵@么特別,將會成為歷險者非常重要的戰力?!蔽匿h最后說,“我們就有了與收割者、籠主對抗甚至找出離開‘鳥籠’方法的機會?!?/br> 樊醒問:“那余洲呢?” 文鋒斟酌著詞眼:“有些犧牲無法避免?!?/br> 樊醒:“因為我有用,所以你希望我不要犯險。因為余洲沒有用,所以他死在其他地方也沒關系?” 文鋒:“我不是這個意思?!?/br> 樊醒:“反正他只是個偷東西的小賊,沒了也就沒了?!?/br> 文鋒沉默,半晌略略抬頭:“他這樣的人,在正常的社會里,是人人唾棄的垃圾?!?/br> 話音才落,樊醒已經掠到文鋒身邊。文鋒看到這個一直吊兒郎當的青年,眼中如同燃起火焰。 樊醒拎著文鋒衣襟,一字字說:“他不是垃圾?!?/br> 文鋒靜靜看樊醒,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