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手記[無限] 第14節
魚干:“嗯,比如現在他就很不舒服?!?/br> 樊醒把石子扔進了水里?!澳愠闪怂囊徊糠?,安流?!彼苈?、很輕地說,眉眼里沁著笑,“我找了你這么久,你居然藏在海底,還被一個誤闖‘鳥籠’的人類復活。太可笑了?!?/br> 魚干不游動了。它用一側眼睛盯樊醒。 “那你打算怎么辦?吃掉余洲嗎?” “除了吃掉他,還有別的辦法讓深淵手記回到我手里嗎?”樊醒反問魚干。 魚干:“手記現在只認他?!?/br> 樊醒:“不過是一個小偷,倒是麻煩?!?/br> 魚干又打滾:“他人不錯?!?/br> 樊醒:“在水里呆久了,見不到人,你連性格都變了?”他掂起一顆石子扔進湖里,石子貼著湖面飛出去?!暗任页运臅r候,你也可以一塊兒嘗嘗?!狈研Φ?,“這人味道一定不錯?!?/br> 魚干頓了片刻:“安流不是你,安流不喜歡吃人?!?/br> 話音剛落,余洲便從湖心鉆出來。 樊醒立刻換了語氣表情,親熱揮手:“余洲!” 余洲顧不得詳說:“快過來,我帶你過去看看。魚干,還有你,一起來?!?/br> 洞口不算深長,樊醒狠狠憋了一口氣,余洲帶著他游得飛快,總算在樊醒憋不住的時候鉆出水面。 “媽呀!這水好熱!”魚干從水里竄出來,拍打魚鰭,“我rou都要被燙熟了!” 余洲看了眼只剩骨頭的它:“……” 魚干:“怎么的,開不起玩笑?” 魚干沒有呼吸系統,它除了熱,沒有別的感受。但余洲和樊醒不同:他們不張口說話,甚至不敢奮力呼吸:這里連空氣都是guntang的,令人極其難受。 這邊與另一頭截然不同:火紅的、流淌著巖漿的大地,猩紅溫熱的湖水,還有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干枯焦黃的人。 --------------------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吃什么呢?今天野外生存專家漁夫帽(是的仍舊還沒有名字),從河里戳了幾條魚。 樊醒:好耶,吃烤魚! 魚干:…… 眾人烤魚時,魚干躲得老遠??上阄讹h來時,它還是忍不住湊過去,用牙齒東咬西咬。 余洲提醒:這你同類。 魚干吃得高興:我海魚,它河魚,五百年前不是一家。 第13章 薔薇湯(5) 人們形如干尸,面部皸皺,完全看不出表情,只有一雙渾濁的眼睛透出幾分人色。 說話的聲音更是粗啞難聽:“歷險者?” 一個幾歲的小孩,縮在余洲身后。一條古怪的魚骨頭,僵直趴在余洲肩頭。無論怎么看,這都不是一個能讓人放心信任的組合。人們沉默地圍著余洲,上下打量他,又懷疑,卻又隱隱地興奮。 “這里已經有三年,沒有來過任何一個歷險者?!睘槭椎哪腥苏f,“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余洲記得,剛到這里來的第一天,帶路的少女曾指著這片山頭說,這也是他們的地方。 當時只是以為這個“鳥籠”的籠主腦子厲害,能把“鳥籠”設想得足夠遼闊寬廣。誰也沒問過,為什么這么遠的山頭也住著人,為什么沒人和這邊往來。 這個“鳥籠”是以這片高峻山峰為界,一分為二的。余洲等人落腳的地方只是其中一側,而另一側,則是這個地獄一般的世界。 大地皸裂,巖漿在土地上四處流淌,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東西燒焦的惡臭,灰色的殘燼被熱風吹得亂飛。人們衣不蔽體,只用最少最單薄的衣物遮蓋自己,太熱、太熱了,可是他們甚至無法產生汗水。 土地上根本不可能生長任何植物,人們苦苦地尋找,終于在靠近山壁的地方,找到了一塊不算太熱的土壤。土壤里種出的東西難以下咽,但他們還是堅持耕種,仿佛只要耕種就有希望。 人口很多,幾乎與另一側一樣多。人人都像陳鬼,沒有情緒,沒有欲望,唯一目標就是生存。 人們引領歷險者往深處走去。越是前進,火紅色的天空漸漸變黑。登上熱得燙腳的山丘,余洲倒抽一口涼氣。 山丘腳下密密麻麻都是黑色的動物,長相古怪,惡臭熏人。 “這是我們的食物?!睘槭椎娜苏f。 有幾個人被推了出去,大叫著落入山腳。他們手里拿著石頭制作的武器,與古怪的動物開始搏斗。 有人死了,有人幸存。動物們受驚,暫且退避,遠遠地徘徊。更多的人跳下山丘,把動物和同伴的尸體撿回來。 也沒有人去著意區分,囫圇扔進了大鍋中。rou被燒焦的氣味一股接一股冒出來,余洲胃部一緊,彎腰嘔吐。 他怕樊醒燙疼腳,一直把樊醒抱在懷里,一邊吐一邊小聲道歉:“對不起?!?/br> “你們吃嗎?”有人問。 兩人一魚同時搖頭。問話的人面無表情,自顧自地吃起來。無人分辨下肚的是什么東西,他們佝僂著消瘦的肢體,用松動的牙齒艱難地撕咬又老又韌的rou。 魚干像個小姑娘似的縮在樊醒頭發里,露出個魚眼小聲問:“這和咱們之前住的那地方,是同個‘鳥籠’嗎?” “這里發生了什么事?”余洲問。 正在吃飯的人們嘿嘿笑起來?!笆裁词乱矝]發生過,這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睘槭椎哪腥酥钢邏σ话愕纳?,“山那邊是天堂,這邊是煉獄。阿爾嘉不喜歡的人,看不慣的人,不能令他滿意、心甘情愿臣服于他那些把戲的人,都會被投入煉獄?!?/br> “阿爾嘉……”余洲想起那位被稱為“王”的青年,“‘王’?” “看來你已經見過他了?!蹦侨怂粏〉匦ζ饋?,“在煉獄的每一個人都恨他。但是只要他愿意讓我們回到另一邊的世界,讓我們重新過上正常人的日子,所有人都會心甘情愿奉他為王,永遠聽從他的話?!?/br> 在煉獄生活的人,呼吸系統生變,他們無法長時間憋氣,枯皺的皮膚更無法承受浸水的刺痛。即便知道湖中有個洞口,但沒有人能夠游過去。 這是一個困室。 余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青年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給人印象太好太深刻。 “你見過了吧?女人男人,美食美酒,永恒的春天,無盡的快樂,只要服從這個‘鳥籠’的規矩,服從阿爾嘉,你隨時隨地可以滿足自己的欲望。多幸福的生活?!?/br> 愉悅的欲望與無盡的恐懼,阿爾嘉令他們品嘗過這兩者之后,把“鳥籠”里的人們分成了兩個部分。 他認可的,他不喜歡的。 人們被分置在兩個地方,于是恐懼的愈發恐懼,愉悅的愈發愉悅。 余洲問:“你們希望歷險者,殺了‘籠主’?” 人們相互對望,沒有人點頭。 “殺了‘籠主’有什么意義?”男人笑了,“殺了他,你成為籠主,難道你創造的世界一定會比現在這個好?你能保證嗎?我們會相信嗎?” 男人指著余洲他們出現的湖:“回那邊去吧,歷險者。你們走不出這個‘鳥籠’,不如干脆從飛星崖上跳下去。有女人接近你對嗎?她帶你們去過夜晚的飛星崖,對嗎?你難道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嗎?” 余洲不禁往后踏了一步,踩進了水里。 “只要飛星崖上有冒險者死去,我們就會得到一次赦免的機會。阿爾嘉會挑選煉獄的人回到那邊,重新正常生活?!比藗儽平嘀?,“回去吧,回去那邊。去死吧,救救我們吧。你不喜歡那邊的生活嗎?你不喜歡幸福嗎?” 干瘦枯萎的人們遠遠近近看他,目光里除了熱切,還有不掩飾的嫉妒。 余洲忽然想起了陳意。 被困在“鳥籠”之中的死魂靈們,會妒忌歷險者。歷險者哪怕落魄潦倒滿身傷痛,至少有死魂靈沒有的一樣東西——他們能離開,他們還有未來。 余洲又退了一步。 在他打算跳入湖中時,從遙遠的山頭上,忽然傳來了呼聲。 “王!王!” 破碎喑啞的聲音如浪潮,斷斷續續傳來。一瞬間,湖邊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他們不再和余洲說話,轉身往聲音傳來的地方奔去。 阿爾嘉在侍從的簇擁下,站在栽種著作物的一方土地上,牽著他那匹漂亮干凈的白馬。 他的馬兒把土里的塊根踢了出來,人們匍匐在他的面前,高舉雙手,唱誦一般瘋狂地高喊。 焦熱的風吹動他的黑發,發辮上寶石閃耀。他雙眼微瞇,英俊的臉上露出笑容,輕聲說:“真臭?!?/br> 余洲抱著樊醒遠遠站著。阿爾嘉不會遠望,這片千瘡百孔的土地沒有任何值得他注意的地方,因此他也沒有注意到歷險者竟然出現在這里。 阿爾嘉是來宣布赦免名單的。他要訂婚了,為了讓善良的新娘開心,他要從煉獄中赦免十個人。 如巨石落入平靜湖面,人們sao動起來,用鋸子般的聲音高喊自己的名字。 剛才跟余洲說話的男人忽然從人群中沖了出去,侍從顧不上阻攔,他咚地跪在阿爾嘉面前,幾乎把身體貼到了地面。 他用嘴唇和舌頭熱烈親吻阿爾嘉的腳,聲音顫抖:“我的王,我的王啊……把我當作土塊吧,利用我、踐踏我吧……” 阿爾嘉眉頭一皺,侍從終于把那人推回人群中。 男人雙手合十,阿爾嘉彎腰問他:“你愿意為我死么?” 男人瘋狂點頭。 阿爾嘉直起腰,笑著說:“我改變主意了,只選一個人去那邊。就你吧?!彼麤_男人點頭。 魚干在樊醒的耳邊,發出余洲也能聽見的響亮嘔吐聲?!拔铱刹灰H任何人的腳?!彼止?,“這個王這么隨意嗎……” 余洲懷中的樊醒雙目興奮,低聲:“不,他很厲害?!?/br> 被阿爾嘉赦免的男人狂喜磕頭,然而阿爾嘉才剛轉身,男人身后那無數焦尸一般的人便動了起來。 他們抓住男人的脖子、手腳,把他撕碎了。 那是一次壓倒性的破壞殺戮,男人連喊聲都沒有發出,他們擰斷他的頸骨,用充滿憤怒、仇恨和痛苦的動作,粉碎了男人的軀體。 阿爾嘉跨上白馬。他皺起眉,輕掩鼻子:“我又改主意了。是誰殺了他?” 沒有動手的人們潮水一般向后退去。留在阿爾嘉面前的二十多人跪了下來,驚恐地哭著,祈求阿爾嘉原諒他們的不理智和妒忌。他們紛紛聲稱自己善良忠誠,只是一時糊涂,做了錯事。光明英武的王一定能明白,他們對他如何信賴如何景仰,是那男人做了玷污王之軀體的事情。他們為阿爾嘉而清理他。 “是這樣嗎?”阿爾嘉仰頭大笑,“那就你們吧?!?/br> 他指著殺死了男人的干尸們:“我決定赦免你們,回那邊吧?!?/br> 哭聲和歡呼聲同時響起,雜亂不堪。紅色的天空掠過巨大的怪鳥,它的鳴叫像破損的鐘聲。 余洲抱著樊醒,跳入湖中。 穿過山洞回到另一邊,才剛從湖泊中探出頭,清爽的春風迎面而來。余洲恍如在美夢之中。 他爬上岸邊,跪趴著喘氣。樊醒從他懷里跳下來,歪著頭上上下下打量他??戳艘粫?,他伸手去摸余洲的臉,把他濕透的頭發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