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芒閉上眼睛。

    “小芒果?！敝寡茉谒呎f。

    氣息這么近。

    終芒眼皮微微顫?！班??！?/br>
    “我有時想帶你走?！?/br>
    “止衍……”

    “我知道你不愿意丟下他們，所以只是有時想想?！敝寡苄α诵?，“等我回來?！?/br>
    “嗯?！?/br>
    -

    終芒裹在被子里，止衍下了地，緩緩系了身上的衣袍，又點了燈。

    燈光如豆，昏黃，暈開客棧小屋里暗淡暮色。

    日已西沉了。

    止衍走回床邊坐下，微微抬手，一只銀色的小鈴鐺系在手指上。他晃了晃。叮?！６！徛暻迩?，響著的不止是他手上這一只，還有一只，在地上終芒的衣服里。

    叮?！?/br>
    叮?！?/br>
    兩只鈴要響是一塊響的。

    終芒笑了。

    止衍說，“若我走得太久，你想念我，就讓我知道。搖一次是三分想念。搖兩次是七分想念。搖三次是十分想念，等得不耐煩了，催我回來——那么我一定回來?！?/br>
    搖鈴若有三次，千里萬里，他會回來。

    終芒笑意微斂?！安粨u?！?/br>
    “不搖？你若是搖了，我會回你?！?/br>
    “不搖。若是情形危急，你正小心藏著——”

    那么，鈴聲一響，不就暴露了？很危險。

    又萬一他勞累數日，睡得深沉，驀地被吵醒呢？

    止衍道，“那有什么關系?！?/br>
    “怎么會沒有關系?！?/br>
    終芒抱著被子坐起來，黑發垂落背后，仍有汗濕。她一言不發地看向散落一地的衣服。那時候動作急，衣服掉在地上，好像還踩了好幾腳，皺了。

    止衍俯身去把衣服一件一件撿起來，理好了，遞給她。一面看著她慢吞吞穿衣服，一面還笑。

    笑里有三分不笑?！鞍⒚?，你乖得有點過頭了。不要那么懂事?！?/br>
    終芒抬頭看他一眼，沒說話。把衣服一一穿好了，從床上下來，自己彎腰撿了落在床腳邊的頭繩，隨手扎了頭發。

    因是隨手，頭發其實仍是微亂。身上穿的也是普普通通的布衣。她生得好看，但，一向是不擅梳妝的。

    終芒看向窗戶。

    窗外已無光了，夜色籠罩，山上寨子里的明一命一定早就跳腳了。她招呼不打便走了一天，好多事也都耽擱了。

    但是，還是，舍不得。

    她緩緩地、緩緩地，看向止衍。手指無意中攥緊了。

    止衍又揉她頭發?！斑@么晚了，山路看不清，我不放心你自己走。我送你回去?！?/br>
    “……嗯?！?/br>
    從山下到山上，路算是挺遠，但畢竟是有盡頭。山徑曲折，明月東上。業橋到了。老楊樹到了。

    晨間的送行本該在這里就結束，卻磨磨蹭蹭，生生又延出一天。

    地上月色斑駁，樹影子懶洋洋地在風里晃蕩。山桃已盡，楊絮初飛，三兩縷白絮落在腳下，終芒又踩上去了。

    她心思全不在這里。

    她停下腳步，再次，仰臉看身旁的人。

    止衍仍在笑。

    “一命不敢數落你。我給他留了一封信，告訴他，他有一瓶珍藏很久的玉光酒被我藏起來了，只有你知道在哪里。為了酒，他不敢多說什么?！?/br>
    “你藏在哪里？”

    “不告訴你，”止衍道，“你這么老實，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告訴他，那他就不怕你了?！?/br>
    明一命一定會抓耳撓腮的。

    終芒擠出三分笑?！班??！?/br>
    “你很容易心軟，別人只要開口，你便不會拒絕。小芒果，這樣不好。你是尋常人，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每天忙來忙去，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你也會累?！?/br>
    “嗯?！?/br>
    “練武的時候小心一點，累了就停，不要太固執，傷著自己?！?/br>
    “嗯?！?/br>
    吩咐一旦開了口，便收不住了，總覺得哪里都是缺漏，哪里都得仔細吩咐幾句，補一補。

    末了，止衍終于道，“想要我回來就搖鈴?！?/br>
    “不搖?！?/br>
    “哪里會有那么巧，你一搖鈴，我在險境里。多半是荒郊野外躺著無聊，猜想你是不是睡了?！?/br>
    “不搖?！?/br>
    有點固執。

    止衍又伸手揉終芒的頭發。兩個人對視著，漸漸，都斂了笑。

    圓月俯照，深山寂寂。

    樹影之下，楊絮在頭頂上亂飄。

    誰也沒有說話。

    拖了這么久，要走的人還是要走了。

    終芒視線一直停駐在止衍眼睛里。

    忽地，姑娘微微張了口，但，半晌，仍是什么也沒有說。

    也許止衍知道她想說什么?？粗杂种沟臉幼?，面色一下和緩了，微微一笑?！靶∶⒐?，我真喜歡你?！?/br>
    “……嗯?！?/br>
    “乖，等我回來?！?/br>
    止衍又朝著終芒腦袋伸手，這次不是揉頭發，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動，動作自然而熟稔，牽正了姑娘的發繩。

    沒有落吻，以免拖延又拖延。

    止衍轉身走了。

    一步，兩步，三步。

    終芒忽然叫他。

    止衍轉過身去，只見黑發的姑娘站在初遇的老楊樹底下，身披樹影月色，眼睛比什么都亮。

    終芒什么也沒有說，但，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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