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燈光下仔細查看著慕曦帶來的玉鐲子。

    質地料子很好。

    他不由得有些疑心。

    慕家曾經也是一方商賈，錢財無數，但這枚鐲子他們家很顯然負擔不起。

    怕不是慕曦偷來的？

    也不大可能，慕曦那孩子他也曉得，打小知書達理，說話溫溫柔柔，和慕暖完全不一樣。

    杜玉蘭忽然走來，伸出手：“給我瞧瞧?！?/br>
    莫老板遞過去，杜玉蘭的臉色卻變了。

    “老太太，這鐲子有問題？”

    杜玉蘭將劉副官喊進來，數了五六張銀票過去：“我買了?！?/br>
    “誒？！”

    莫老板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客人拿東西進來賣，當下便賣掉了。

    再一看銀票金額，他到抽一口氣！

    六千大洋！

    已然超出了莫老板心里的估價。

    莫老板碰著銀票到后面去找慕曦，卻突然聽到慕曦尖叫的聲音：“杜啟笙因為你，要把我送到臨城的余蘭街！”

    慕暖目瞪口呆。

    “不，不是……杜啟笙說你回家了……”

    “家？我哪里還有家？！”慕曦梨花帶雨，聲音卻不減：“爹娘就沒打算要我回去！我最后的希望便是杜啟笙，可你卻容不得我，居然要送我去那種地方……”

    “jiejie……”

    “別喊我jiejie！”慕曦打開慕暖伸過來的手：“從小到大，每次爹娘訓斥你，哪次不是我替你說話……你說想識字，我便教你念書寫詩。你喜歡的東西，我也會想盡辦法給你找來。慕暖，你就是這么對我的嗎？”

    那字字句句的控訴變成了利刃，插進慕暖心臟最深處。

    “我真不知道杜啟笙會這么做……”

    “別裝了。慕暖！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那種地方？！”慕曦胸膛劇烈起伏：“若不是洛家的公子遇上送我出城的車，現在，現在……現在我就變成你娘那樣的女人了！”

    慕暖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

    莫老板忙過去扶住她：“小暖兒，你們在吵什么？！”

    “莫老板……”

    慕曦的眼神，慕暖從未見到過。

    那是憤恨，嫉妒，不甘和……悲哀。

    莫老板意識到慕家說不定還有其他事兒，本能想抽身，于是遞給慕曦兩張銀票：“叁小姐，那鐲子賣出去了，這是……”

    慕曦重新戴上兜帽，擦了一把眼淚，接過銀票福了福身。

    然而外面，卻被劉副官的人包圍了。

    他們的話杜玉蘭聽的清清楚楚，也曉得這是一樁不利于杜家的丑聞，便讓劉副官把人趕出去，清空了如玉堂。

    那壓迫感迫使慕曦抬頭，看到劉副官的時候她眼神驚恐往后退去。

    “劉副官，帶慕叁小姐回杜公館！”

    劉副官一愣：“老祖母，這……”

    “什么時候我的話你也不聽了？！”杜玉蘭提高了嗓門，前所未有的嚴厲。

    她手中緊緊抓著玉鐲子，眼神復雜。

    好不容易跟出來的慕暖心中一片冰涼。

    杜玉蘭知道了。

    回公館的路上很是壓抑。

    慕暖獨自一人坐在車中，靠著窗戶，眼神卻落在一旁空曠的位置上。

    尋常那個位置是杜啟笙坐著的。

    他總是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視，在外人感覺有些冷漠的氣質，卻讓她格外安心。

    杜玉蘭和慕曦在前面那張車上。

    慕暖收回目光，盯著外面飛速而過的風景。

    曾經被磨滅的小小希望突然萌芽。

    或許一開始她就應該走。

    若是走了，就沒那么多事兒了。

    可是……杜啟笙呢？

    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也是他親自說接她的。

    慕暖抬起手，手上還有著杜玉蘭給自己的手鐲。

    倒是像慕曦送來的那一支……

    車子“嘎吱”一聲停在了杜公館門前。

    前方杜玉蘭淚眼婆娑拉著一樣紅著眼睛的慕曦下了車。

    兩人似乎在低聲說什么，杜玉蘭抬起手給慕曦擦了擦眼淚。

    慕暖抓著車門的手縮了回去。

    這個司機慕暖沒見過，見她半天不下車，好奇道：“夫人不下車么？”

    “能不能把車開到香江大橋上？”

    “夫人是有約嗎？”

    “不，直接開下去?！?/br>
    “……”

    杜公館內氣氛沉悶。

    杜啟笙和劉副官站在一邊，杜玉蘭強壓著慕曦坐在沙發上。

    他們面前是那面紅木茶幾，茶幾上放著慕曦帶來的玉鐲。

    “老祖母……”劉副官從詫異中回神，“您是說，這鐲子有蹊蹺？”

    “我有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嗎？”杜玉蘭冷著臉，臉上已經沒了淚痕：“這是淑玉的手鐲，我不會認錯?！?/br>
    慕曦深深埋下了頭。

    “當年你祖父剛剛去世，家中揭不開鍋。當年才剛剛滿十二歲的漱玉處處照顧我這個拖著兒子的老婆子，又是送飯又是送錢，這份恩情我發過誓永遠不會忘記！便把家傳的兩對手鐲，送了一支給她?！?/br>
    劉副官卻蹙眉：“老祖母，但是叁小姐是……”

    杜啟笙卻微微抬手，讓劉副官閉嘴。

    然后看向慕曦：“慕叁小姐，這是你母親的遺物？”

    他的聲音冷如寒冬。

    不知是被他嚇著還是怎么回事，慕曦始終低著頭，身子微微發抖。

    “啟笙，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我老婆子還能認錯？”杜玉蘭卻是認準了：“慕曦就是梁漱玉的女兒！”

    劉副官緊緊蹙眉。

    這不對。

    慕曦很顯然就是慕悠的女兒，實打實親生的。

    那這么說，慕暖才是老祖母恩人的女兒？

    杜玉蘭長嘆一聲，心疼地拉起慕曦道：“只可惜，沒兩年，你祖父便因犯事兒被關押，你母親一家子也下落不明……沒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母親可還好？”

    “她……”慕曦本想拒絕的。

    “祖母，漱玉嬢嬢已經死了。死了十四年?！?/br>
    沒想到解釋的人居然是杜啟笙。

    慕曦猛然抬頭。

    杜啟笙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不揭穿自己？

    “劉副官，安排慕叁小姐回家?！倍艈Ⅲ系溃骸白婺缚蛇€要準備什么？”

    “多準備一些，我要好好謝謝慕家這么多年來收留慕曦?！倍庞裉m愛憐地摸了摸慕曦的頭發：“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吧？”

    杜啟笙倏然起身，看向門口：“暖暖呢？”

    “夫人似乎還在車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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