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則嘉勉 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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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來還她的鞋子的。當著邵偉臣的面,“你原先的那雙羊皮底有點泡潮了,被我扔了,”眼前這雙是新的,“還有,把我的拖鞋還給我!” 偉臣認識周軫,很客道地起身遞手來和他打招呼,某人不以為然,沒回應社交手,只言語淡淡,“幸會?!?/br> 隨即離開了,他一邊往倪家客廳里走,嘉勵看到了他,很意外,也很熟絡的口吻,“你怎么會過來,稀客啊,二公子?!?/br> “嗯,不是知道你回來了嘛,來看看你?!?/br> “信你才有鬼?!?/br> “大白天哪有鬼?!?/br> “嘉勭不在?!?/br> “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爸的?!?/br> 周軫徑直拾階而上,他確實是來拜訪倪少陵的,也透過嘉勭打過電話的。 他去到餐會的人群里,紅衣的嘉勵一直跟著他,人群里,二人足夠的登對、匹配。 外面,偉臣再問嘉勉有沒有空一起去聽音樂會。 嘉勉搖頭,已經不需要工作作托詞了,是她不喜歡,對不起,她是個俗人,確實不甚愛聽音樂會。 * 周軫與倪父的正經事談了約摸四十分鐘,出來的時候,嘉勉已經不在院子里了。 那個姓邵的也沒在。 他左右掃了掃視線,最后只看到院落門口的嘉勵。有個物流公司正巧來送貨,簽收人是倪小姐。 嘉勵以為是自己,結果一看是嘉勉的。剛想替她簽收,被送貨員告知,是四個木裝箱,全是易碎品級的包裝。 寄貨方要求貨到后,啟封,當面要倪小姐點收。確保完好無缺。 整整四個木箱,全是各色杯子、盤盞,花瓶…… 嘉勵隨便翻出一個,咋舌得很,說這個牌子的餐具,一個杯托都上千的。 那頭,嘉勉下樓來,周軫單手插袋立在門樓下,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再靜默地走去院落門口,站定在門口的臺階上,手扶著木柵欄,一字一字地聲音,很清楚也很冷漠,“退回去罷?!?/br> 第26章 3.7 嘉勉隨母親在x城的生活并不如意,不是經濟上的, 而是母女二人如同半路夫妻磨合的小心翼翼。 - 季漁比倪少伍小六歲,當初她是他的病人,一個普通的外科手術,出院后是季漁主動追求倪少伍的。 很順遂的結婚了,她有第一個孩子的時候自己年紀也不大,倪少伍陪伴她的時間畢竟有限,孩子到了八個月胎停了,引產下來大人受了許多罪。 她那時情緒很不好,少伍甚至停了一段時間的工作來陪她。 婚姻從來不是縹緲的概念,而是實打實的柴米油鹽,兩方都停了經濟的苦楚,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 沒多久,季漁就緩過來了,她要少伍去上班,不僅僅是因為經濟,而是她喜歡的就是那著白袍溫文爾雅的倪大夫。 她和嘉勉說到這段過去,最最后悔的就是因為一個男人而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季漁始終沒從第一個孩子的傷痛里走出來,她始終覺得她的兒子是因為她的過失而沒的,六年后,她再懷孕了,然而生下的是個女孩。 不是重男輕女,而是,她徹底明白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老天爺連騙騙我,都不肯了。 原則上,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她受不了孩子的哭,受不了那些屎尿,受不了丈夫滿心滿意全在孩子身上。 少伍第一次發現她打嘉勉,也是被嚇到了。 僅僅因為孩子連續尿濕了三次,春季本來就多雨,衣服來不及替換了,季漁讓一歲半的嘉勉光禿禿地站在那了,她那時的心是死的,她從來沒想到這無窮無盡的日子把自己過得如此窄巴。 少伍和她吵架,讓她有什么委屈苦楚沖他撒,不要為難孩子,她是你親生的。 六歲前的嘉勉,小小年紀就很會看mama眼色,怕mama生氣怕mama不開心, 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爸爸回家。 - 她們搬來x城的第一周,少伍的尾七那晚,季漁和嘉勉聊了許多,彼時嘉勉不過十三歲,生日都未到。 季漁懊悔,懊悔這段婚姻,以及她的兩個孩子。 她說她不適合婚姻,也不適合做個母親。 離婚的時候,他們讓嘉勉自己選,嘉勉不假思索地躲到了爸爸的懷里,那一刻季漁仿佛挨盡了一生的屈辱。 時隔六年,她跟女兒道歉。說哪怕此時此刻,她依舊戰戰兢兢,怕她當不好一個母親。 誠然地講,季漁脫離了婚姻,生活得很好。這六年來,她去過很多地方,認識了很多人,每逢她體面地由人簇擁時,她甚至能忘記自己已為人母的前塵。 為了更好地安頓嘉勉,她前后看過幾套房子,最后住在一套只能賃不能買的美式公寓里。 送嘉勉上了私立寄宿學校,一個月回來一次,這樣她也有相對的時間工作、出差以及個人社交。 嬸嬸定期打電話給嘉勉,她告訴他們的都是很好,事實也是如此,很好,說不上來的好。 她像一件陳設,被很好地安置在這件公寓里,處處細微小心地被對待。 公寓里時常有人過來,談事的、敘舊的,開半夜派對的。嘉勉從來不參與,關在房間里看書,偶爾練琴,那些個朋友時常逗嘉勉,讓嘉勉給大家彈一曲,彼時她正在苦練鋼琴。 季漁不肯,原則上來說,她是個很清醒的家長。我的孩子學樂器是了陶冶情cao,是為了培養興趣,而不是為了給你們展示觀賞。 梁齊眾也是她的座上賓其一。 很長時間里,嘉勉都以為他是母親的男友。 直到那天晚上他們碰杯的契機是賀梁先生新婚,他左手無名指上確實戴著戒指。 嘉勉對梁齊眾知之甚少,中間梁家因為生意合并轉移到浙江好些年,她再遇他已經是大學快畢業的時候了。 梁齊眾一眼認出了她,而嘉勉朝他的合作伙伴解釋的措辭,也是,我母親的朋友。 梁齊眾對此聽之任之。 嘉勉因為他的緣故,順利拿到實習期的第一個offer. 她卻沒有感謝他,生意酬酢的局面,他光明正大地和她談話,問候她也問候她母親。 得知季漁再婚了,梁齊眾比誰都意外,意外她這是又哪里想不開了。 嘉勉無聲地看著他。 梁齊眾問她,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嘉勉無話。 他和她的每一次交集,在嘉勉看來都是工作層面,然而,某一次酒局之后,梁齊眾提出送嘉勉回去,他坦言,我和你老板遠沒有那么多生意談。 嘉勉看似聽者無心地回了則黑色幽默,梁先生知道穿與戴的區別嘛? 人需要穿的都是不可省略的, 而戴的相對而言就是配飾。 很殘酷的是,婚姻的對戒,用的是戴。 人只需要戴戒指,而不是穿戒指。 梁齊眾眼前一亮,隨即給她難堪,“所以你母親戴了兩次戒指?!?/br> 他說倪嘉勉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她的母親同幾個繼子繼女都比同她和睦、自在得多。 早知如此,當初她就不該來這里。 他說她的一對父母都很不該,一個不該那么無私地上前挨刀子,一個不該那么自私地和女兒有宿仇。 “我是你,我就只為自己活,活得痛快點,嘉勉?!?/br> 梁齊眾提醒她,枷鎖也是戴,不是穿。 嘉勉從他的車子上下來,冷漠地回應他,“這是我自己的事?!?/br> “還有,你遠沒有資格議論我父親?!?/br> - 后來的種種,嘉勉一直不想用心去面對,仿佛她一直知道,徒手畫不出圓滿的圓, 她是一筆斷了筆鋒的字,早就沒有后來了。 嘉勉有限的兩次陪梁齊眾應酬,被外人描白地有聲有色,無非是她多得梁先生寵愛。 然而多數時間,都是梁齊眾在說,她像個松了發條的老時鐘,隨他去。 他說和妻子分居很多年了,二人沒甚感情,但也不會輕易離婚。 妻家這些年生意沒落了,全靠梁家提攜,他說,他和太太很和平,除了彼此不愛對方。 妻子當初肯嫁給他,原也是父命難為,兩家生意的互為扶持。她協助梁齊眾挺過了繼承關,她從來沒有任何不是,如今為了娘家再和他保全婚姻,他愿意護她也護她家人。 嘉勉那段時間在看一個電視劇,里面的女主角是他們s市人,那段時間她確實很喜歡這個演員,梁齊眾為此才帶她出席,所謂地幫她追星。 那晚,女明星是陪一個資產大佬來的。梁齊眾直言不諱地告訴嘉勉,對方是女明星的金主。 嘉勉有時候恨他的殘酷。 第二次就是碰到了叔叔那次,去之前,嘉勉認真跟梁齊眾開口,當她的不是罷,她不想這樣下去了,連同她的工作,……,她想脫離這個圈子。 這里毫無氧氣般地窒息。 她從來不是他的第一個情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她也從來給不到梁先生想要的,她求他放過她罷。 梁齊眾像拽小雞仔般地拖嘉勉到身邊,他問她,你又怎么知道我要你什么呢? 我要你活在我眼前就夠了。 他說他就歡喜這樣矛盾的倪嘉勉,頹靡與冷靜互相蠶食著,有時他希望她頹靡多一點,這樣的她是脆弱的寂靜的;有時他又希望她冷靜多一點,像把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