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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走?” 洪文道:“正月二十五,”頓了頓,又道,“也不用送,過不了多久就回來了?!?/br> 嘉真長公主扭頭瞪他,“真不害臊,誰說要去送了?” ********* 正月二十五轉眼就到。 洪文和趙太醫等人都要先坐船,后者沿著運河順流南下,而東北部分河流仍未解凍,洪文則要在幾日后換車,十分折騰。 清晨的空氣冰冷而尖銳,活像一把把小刀片似的順著喉嚨刮下去,一路橫沖直撞來到五臟六腑,炸出渾身雞皮疙瘩。 何家人、韓德、謝蘊和那對堂兄妹……幾乎洪文相熟的人都來送行,占據了碼頭不小一片地方。 洪文與他們一一作別,可視線卻不住那彌漫著薄霧的皇城方向飄。 該不會……真不來了吧? 不來也好,多見這一面也無用,只徒增煩惱罷了。 可,可若真不來,再見面恐怕就要一年之后……哪怕再多見一面也好??! 不,還是不來的好…… “洪大人,”程斌親自對著單子將大家的行李檢查兩遍,這才跑到船頭上說,“船夫說看天色不好,恐怕要起霧,說是要提前起錨呢?!?/br> “提前?”洪文詫異道,“不能再等等么?” 說著,他又用力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往遠處瞧了眼。 何元橋知道他的心思,上前低聲道:“別耽擱了吉時,回頭還能寫信呢?!?/br> 謝蘊茫然,也順著往那頭看,奈何除了一片茫茫霧氣什么都沒有。 “等誰呢?” 洪文顧不上搭理他,一邊被程斌拽著下船,一邊繼續努力眺望著。 沒有人。 他心中頓時空了一塊。 “大人,”程斌提醒道,“該撒手了?!?/br> 洪文的手還死死抓著碼頭上的木樁,若不趕緊撒手,等會兒船只起航一準兒被帶下去。 “???”洪文如夢方醒,盯著那木樁看了會兒,終究是緩緩松開了。 洪崖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來日方長!” 洪文低低嗯了聲。 道理誰不懂,只是……總難割舍。 “起錨嘍!” 水手們齊聲高喊,迎著水面已經升騰起來的霧氣,緩緩駛了出去。 他們這一去不僅帶著大夫,還有許多草藥、成藥,以及隨行護送的士兵,所以主船的船身非常龐大,更有上下三層。 稍顯臃腫的船身緩緩駛離碼頭,在浮著碎冰的河面用力劃開幾道水波,黑乎乎的。 就在此時,洪文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疾馳而來,他心頭一跳,猛地沖到船尾,睜大了眼睛看。 馬蹄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不多時,一人一騎沖破霧氣越眾而出,黑狐皮大氅下,墨綠色的騎裝在空中獵獵作響。 來了! 渾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頭頂,洪文用力招手,才要上前,這才愕然發現大船距離碼頭早已有三四丈遠。 騎手不待坐騎停下便滾鞍落馬,動作好似行云流水般暢快。 她往前疾沖幾步,可還是被滾滾水波阻住去路。 看清來人后,謝蘊整個人都傻了。 是長公主?! 竟是長公主! 原來如此! 以前許多想不明白的細節,都在此刻豁然開朗。 長公主眼睛死死盯著船尾的人,胸口劇烈起伏。 就差一步! 洪文急得直跺腳,隨手抓住一個水手問:“能不能停一下?” 那水手笑道:“大人說笑了,大船一開,豈有走回頭路的?況且馬上就要起霧了,若咱們不抓緊些,可要誤了吉時啦?!?/br> 按規矩,大船出港后要在望燕臺最后一座水門外祭祀河神,雖不必大cao大辦,可必須卡著吉時,若此時停船,必然耽擱。 洪文還要再說,卻見碼頭上的人一甩斗篷,伴著身后滾滾波浪快步來到馬匹身邊,掀開馬背上的褡褳,露出下頭藏著的弓箭。 嘉真長公主抽了自己的手帕子,胡亂摸了一回,干脆蘸了荷包里隨身攜帶的唇脂在上面匆匆寫了幾個大字。她將寫好的手絹綁在箭矢之上,再次折返回碼頭邊,凝神靜氣一箭射出! 黑色的箭矢如流星似飛鳥,呼嘯著將乳白色的薄霧破開一道口子,穩穩釘在洪文所在的大船甲板上。 有聽見動靜的侍衛沖出來,“有刺客!” 洪文撲過去拔箭,洪崖笑著對侍衛們擺手,“無妨無妨,都是熟人?!?/br> 這一箭力道十足,入木三分,箭羽仍在嗡嗡顫動,洪文用力一拔,趕忙拆了手絹看。 淡淡的梅花香氣撲面而來,被晨風卷起的手帕上唯有龍飛鳳舞三個鮮紅大字: “待君歸”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字數夠了就行,可是這一章實在不好斷,干脆寫完了一塊發吧! 大肥章,求表揚! 第六十六章 在殘冬逆流北上, 著實是一種很奇妙的經歷。 初春將至,望燕臺一帶枯黃的草根底下已經有細嫩的綠色絨芽冒出,提前宣告著春日的到來,可隨著洪文一行人漸漸北上, 竟仿佛冬日又卷土重來。 已經開封的河面重新凍結, 煥發生機的嫩芽再次枯萎,路邊重現積雪…… 就好似這一行人走的不是尋常水路, 而是整個兒淌進時光的河流中, 勇敢地逆流而上, 與天地作對,以致顛倒四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