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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竟演化出幾條專門做早點的街道來。 以前洪文只是聽說,如今,自己也能試個新鮮了。 寅時剛過,微黑的夜幕中尚點綴著幾顆明星,這座龐大而古老的城池便已如一臺精密而龐大的機械般悄然運作起來。 街頭店鋪是第一批被喚醒的。 那冷了一夜的灶膛被重新點燃,火苗歡快地舔著鍋底,很快,有淡青色的煙氣從房頂的煙囪冒出,隨著涼風迅速消散在空中。 精干的伙計肩頭扛著手巾,快手快腳將封閉的門板重新拆開,扯下肩頭的手巾一甩,氣沉丹田,一手伏在嘴邊,放開嗓門,亮開一道極響亮的號子: “哎~又香又甜的芝麻胡餅呦~趁熱吃咧!” 仿佛平地里炸開的暗號,寂靜的街巷突然就熱鬧起來,那些沉寂了一夜的大小店鋪呀,全都在此刻蘇醒,街頭巷尾都流淌著生機。 “炊餅,熱騰騰的炊餅!兩文錢一個,三文錢倆!” “牛嬸子菜rou包子,噴香!” “劉婆胡麻湯,一碗下去暖洋洋!” “剛包好的大個餛飩,客官來一碗?” 因剛領了俸祿,洪文難得對自己大方一回,左手rou包子,右手粉蒸酥rou,半道停下來喝了兩碗紅棗小米粥,一共花了九個大錢,期間還與幾輛馬車擦肩而過。 這個時辰往皇城方向來的馬車,十有八/九都載著秀女。 想著那些十來歲的小姑娘們早起飯都不敢吃,生怕身上有異味或是失儀被刷下來,吃飽喝足的洪文忽然生出點額外的滿足來。 洪文到的不早不晚,待同僚們集合完畢之后,領了牌子,去往匯秀宮內兩兩一組排開,預備著開工。 秀女選拔頭一樣看家世清白與否,只要家中三代無案底,本人無殘疾和明顯缺陷,基本都能入選。所以頭一批格外多些,約莫在五百人以上。 之后就會有宮中嬤嬤和太監們仔細檢查,看秀女的五官是否端正,身體是否有異味等等。再然后,就是洪文他們把脈,進一步查看是否有隱疾,是否不易生養。 光這一步還不算完,聽說后面還會教導禮儀,不合規矩的攆;吃飯吧唧嘴的攆;睡覺打呼磨牙的攆……不過那都不干太醫署的事了。 洪文右手邊坐著的吏目姓黃,今年三十一歲,先帝在時就經歷過一回,對此倒頗有經驗。 “稍后就會有人送來名單,咱們把脈之前須得將名單和秀女身上的名牌核對無誤,否則若鬧出冒名頂替的事故來,可是吃不了兜著走?!?/br> 洪文連連點頭,“受教了?!?/br> 黃吏目笑道:“這話我不說,等會兒也會有人來說,只是枯等無趣,討個巧罷了?!?/br> 洪文來了一個月了,知道他是個厚道人,此時對方率先表達善意,自然沒有往外推的道理,當下把手往袖子里一掏,摸出一油紙包糖瓜。 黃吏目噗嗤笑了,倒沒有推辭,大大方方拿了一塊放入口中,砸吧著回味道:“兒時家貧,甜味不易得,如今大了,卻不大能吃得出小時候的滋味嘍……對了小洪大人,可有婚配???” 洪文稍顯羞澀地搖了搖頭。 黃吏目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么可害臊的?我有個侄女兒今年十六歲,雖不敢說花容月貌才華橫溢,但也溫柔嫻雅宜室宜家……” 洪文哪兒經過這個啊,被臊了個大紅臉,“我窮呢?!?/br> 京城大不宜居,之前他就問過何元橋房價幾何,結果當場就被打擊得找不著北,索性暫時歇了這心思。 左右他還年輕,倒不如先努力干上幾年,攢攢錢??偛缓媒泄媚锔约哼^苦日子,就算人家不抱怨,他心里也過意不去。 黃吏目就想起來這廝雁過拔毛的架勢,覺得特別靠譜,“這不怕,精打細算好過日子么……”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閑話,果然有管事嬤嬤送了一摞名單來,稍后眾吏目便要按著名單替各位秀女望聞問切。 為防止有人暗中收買內外勾結,名單都是打亂了隨意分派的。洪文也領了一張,當即展開來看,結果上面頭一個名字竟然就是薛雨! 他愣了下,又去看后面跟著的家世注釋:定國公世子之嫡次女。 果然是她。 場地有限,吏目們都是兩張桌子靠在一起,雙方的名單一轉臉就能瞧見,洪文正發愣時,就聽黃吏目哎呦了一聲。 “原來傳言竟是真的?!?/br> “什么真的假的?”洪文下意識追問道。 黃吏目朝薛雨的名字努了努嘴,壓低聲音道:“之前我就隱約聽人提起,說是定國公府的千金也來參選,當時好多人還不信呢……定國公也是,到底怎么想的?” 雖說按著規矩,適齡女子都要參選,可實際cao作的空間可太大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妃嬪的榮華富貴再誘人,難保不受委屈。故而往往許多權貴之家不想叫女兒入宮,或是早已有了心上人的,便會提前跟宮里打招呼,隨便找個由頭把女孩兒的名字撤了。 不過隆源帝年富力強又少兒女,動心思的人家不在少數,故而這一批秀女中也有不少勛貴之后,薛雨的身份也算不得獨一份兒。 只是定國公府一直推崇祖上軍功起家的事跡,揚言女人不能當門立戶云云。當初淑貴妃入宮時,定國公薛勇更曾當面譏諷過鎮國公賣女求榮,引發軒然大波,兩家就此反目成仇,所以大家都覺得薛家女必然不可能參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