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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監控畫面,換到鐘愛國家門口那個。 攝像頭的角度,剛好能照到3號單元樓的正門口。這是兩天前的夜晚,9:30,鐘愛國站在家樓下打電話。他左手拿著電話,突然舉起了右手,想用右手去撩腦袋邊的什么東西,卻摸了個空,又放下去了。 他打了十分鐘電話,這個動作重復出現了三四次。 一個警察說:“他想摸什么?”他覺得手腳冰冷,“不會是他的肩頭,趴著什么鬼吧?!?/br> “不是?!甭酚茡u頭,“大部分鬼怪是會被攝像機拍到的。而且,他這個更像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br> “習慣什么?” “撩頭發?!甭酚普f,“長發?!?/br> “鐘愛國半個月前拍了新的證件照,是短發,六個月前的入職照也是短發?!?/br> “不是鐘愛國留過長發,不是‘他’。那種強迫癥一樣的作息,也不是‘他’?!甭酚瓢压P放下,“他那個時候,每晚就已經被鬼上身了?!?/br> 這句話出口,溫度好像都低了幾分。 屋內幾人面面相覷,一陣寒意。 路迎酒手指松松地交疊,往椅背上一靠,說:“自殺案件的數據調出來了嗎?我要看受害人間有沒聯系?!?/br> “老劉還在外頭問呢?!本祚R上道,“我出去問問?!?/br> 他剛要推門,門突然砰地一下被撞開了,差點撞到他的鼻子。 老劉沖了進來,有些慌亂道:“他們給我發了張照片!” 他把手機屏幕朝向眾人。 照片是留守的同事發來的,有些模糊,像是在慌亂中拍的。 拍了那兩具尸體。 季彩的模樣與之前不同了。她睜開了眼睛,側過腦袋,烏黑的眼眸盯著鏡頭。 “我cao了——”那警察猛地退后半步,頭皮發麻,“這真是——” 路迎酒說:“手機給我,我去一趟?!?/br> 他接過老劉的手機,快步出了監控室,身后是楚半陽和小李跟來的腳步聲。 從昏暗的環境出去,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強光,周圍白晃晃得一片。路迎酒下意識瞇起了眼睛。 等到視線完全恢復時,他已走到了小巷子里。 兩邊都是高樓,這條巷子分外狹窄逼仄,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擠扁。 不知不覺間,他身后的腳步聲消失了。 又或者說,一切都太安靜了。 除了頭頂樹葉的沙沙聲,什么也沒有。腳步聲消失了,鳥叫聲消失了,就連小區外的喧鬧聲都完全隱去。 回頭,空無一人。 像是整個世界,就只留下他一人。 路迎酒垂眸。 手機的照片里,季彩那雙烏黑的眼眸正看著他。 然后她很慢很慢地,勾起了嘴角。 她對著路迎酒笑了。 一陣狂風吹過,樹影在地上狂亂地舞蹈——傳來窸窣聲響,像瀕死之人擠出的音節,干枯、沙啞、斷斷續續。 陰氣翻涌。 那是一群尾隨他的小鬼。 鬼怪的報復,來得比他預料的還早。 路迎酒移開視線。 陽光與高樓的陰影,斜斜落在他的身上,半面燦爛,半面陰沉。某種異色閃過那好看的眉目—— 那不是恐懼,或者不耐。 是一種隱晦的、發自內心的興奮。 有些符咒需要見血才能用。路迎酒帶著一把小巧的蝴蝶刀,此刻甩開刀刃,刀身靈活地在手指間飛舞了一圈,然后他反手握緊刀柄,輕輕一劃,劃開了食指。 鮮紅的血珠從傷口處冒了出來。 但是在他取出符咒之前,眼前突然一晃。 他聽到了一聲輕笑。 空中似乎有一股……香氣? 極淺極淡的、冷冽的香。 難以用詞匯去形容。 仿佛尋梅時突然撞見一彎新月,飄渺的花香揉進了月色。 再回過神時,腳步聲風聲人聲浩浩蕩蕩地撞了過來,將他擁了個滿懷。世界恢復運轉,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鬼怪不見了。 路迎酒愣了愣。 低頭一看,食指上的傷口也已經好了,干凈得沒留下半點痕跡。 小李氣喘吁吁地跟上來:“你、你怎么停在這里了?” 路迎酒:“……” 路迎酒說:“因為我遇見了一些……有趣的事情?!?/br> 他沒有繼續向前,原路返回了小巷,一路找了回去。 風平浪靜,沒有半點端倪。 路迎酒站在小巷正中,沉思片刻,又重新走了一次。這次他沒把注意力放在陰氣上,目光掃過墻壁、地面和墻角的綠色植被…… 在快到盡頭時,什么東西在角落反了一下光,亮晶晶的。 路迎酒在它旁邊蹲下,扯出一張符紙,輕輕一甩符紙就燃燒起來。借著這光,他看見了一點殘留的黑紅色液體。 是血。 路迎酒瞇了迷眼睛。 這塊地面有破損,他輕輕踢了踢,就把幾塊碎磚給踢開了。 黑紅色的血從地底汩汩涌出,瞬間染紅了地面。路迎酒才看清了底下是什么。 碎骨、斷肢和頭顱。 和泥土擠成一團,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這并不是人類,而是剛剛跟著他的鬼怪。 路迎酒想起自己曾見過液壓機壓碎東西,當時他感慨于那暴力,而如今,那一幕好似又出現在眼前:白骨折斷,頭顱粉碎,這些殘渣比紙還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