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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也不相信這份情感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那些沉默但細致的關心,那些無言的陪伴,那些本能的守護和支持,他絕不相信,這些只不過是天乙出自職責與忠心而為。 張澤將聲音放輕放柔,企圖將被他之前的大喊大叫破壞的氛圍重新拉回正軌:“天乙,我喜歡你,不是什么一時興起突發奇想,從很久之前就是。就算……你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我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天乙,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確定只憑我自己一個人,能不能在一次次的失敗中走到今天,走到現在?!?/br> 或許是一口氣說得太多,又或者天乙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的樣子讓他再無法繼續,張澤吸了吸鼻子,喉結滾動,無意識做出一個吞咽的動作:“我……你……” 他驟然驚醒一般移動身體側坐在床邊,一邊穿著靴子,一邊低聲絮叨:“我要說的就這么多,你、你慢慢想,我、我可以等,等多久都無所謂,就只是、不要急著拒絕我……那個,我先去問問溫前輩有沒有什么要準備的東西,順便把咱們的晚飯拿過來?!?/br> 越是緊張,就越會出錯。 平日里三兩下就能完成的事,張澤的手哆嗦了半天,靴子怎么都套不到腳上去。 他額頭急出了一層薄汗,后背上被天乙注視的地方像著了火一樣火燒火燎,催促著他胡亂踢踏著鞋踉踉蹌蹌走出屋子,直到房門在身后閉上才能放松下來,長長出一口氣。 這次談話,到頭來又被他搞砸了……張澤苦笑一聲,只恨自己沒有舌綻蓮花的本事。 他最后再看一眼緊閉的房門,挺直身體,一瘸一拐地離開。 木門閉合的聲響化作一道驚雷炸響在天乙耳邊,呆成木雕的人終于回過神來,眼睛微微轉動,從門上的紋路移回自己身前的一畝三分地。 他一根一根松開緊握的手指,毫不意外地發現因著之前用的力氣太大,指間已經泛起白色,掩在黑色長褲下的膝蓋一陣刺痛,大概是被他自己捏出青紫的痕跡。 主人…… 天乙愣愣地將手掌握緊又松開,腦海中逐字逐句回想著主人的話。 主人……心悅于自己? 主人心悅于自己! 主人竟然心悅于自己…… 他一貫平直緊抿的唇微微翹起,眉眼不自知地舒展些許,如墨般黝黑的眸中羚羊掛角般極快地掠過一絲極淺極薄的笑意,在下一瞬被一以貫之的沉靜徹底吞沒——這個少見的、帶著純然的喜悅的笑,還未來得及綻放,便似曇花般凋零在無人可知的角落。 可到底,親耳聽到主人的心意,蕩起層層漣漪的心便再也回不到從前。 表面的平靜終究只是表面,一直被天乙用強大的意志鎮壓在心底的念頭悄悄浮上水面:回應主人吧,天乙。 你也喜歡主人,不是嗎? 剛巧,主人也喜歡你。 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回應主人的心意,似乎本就理所應當——哪怕主人會忘記,可他會記得,記得在這漫長到看不到頭的路途中,他真實擁有過主人的喜歡。 更何況這本就是主人所期盼的,你不是看到了嗎,在你搖頭拒絕回應主人的時候主人有多難過多氣憤。 答應主人,讓主人開心,讓自己得償所愿,豈不是兩全其美? 天乙緊皺起眉,雙目緊閉,牙關緊腰,臉上因掙扎而顯出一份猙獰。 “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說多余的話,跟隨他,保護他,直到一切塵埃落定?!?/br> 冰冷且不帶一絲情感的怪異話語在他耳邊響起,所有的猶疑和動搖似日出時的薄霧,頃刻間煙消云散,狹小而死寂的房間內只聽得到他一人粗重的鼻息。 天乙急促地喘息一聲,猛地睜開眼睛,目光穿透面前的黑暗,投向遙遠的過去和叵測的未來。 “主人……” ☆、第 72 章 孫子有云:兵之情主速。 作為統帥的溫鴻宇雷厲風行,率領眾人啟程,前往景州。 此次出動,逍遙派可以稱得上是精銳盡出,領頭如李成如等人自不必說,剩下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張澤稍稍感知了一下他們的氣息,或溫潤或凌厲,但每一道都十分強勁。 想來其他六派同樣如此,為了拿下不能輸的戰斗而全力以赴。 只不過……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趁著休息的間隙,張澤將視線盡量不引人注意的掃過自己的同伴,想要找出問題所在。 一遍,兩遍…… 溫鴻宇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只是轉頭和他對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主人,您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天乙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送到張澤面前。 “我不知道……”張澤皺緊眉頭苦思冥想,想要找出癥結所在,偏偏幾番思尋都毫無所獲,明明只感覺差那么一點,可就是不得寸進。 他環視一眼四周。 這里是景州境內的一家客棧,是進入凌霄山之前最后一個可供他們落腳的地方。溫鴻宇下令在這里略作休整,補充食水。 原本還算熱鬧的地方在他們進來之后頓時一片寂靜,除了店家忙不迭地上前招呼,其余食客安靜得跟鵪鶉似的,落筷的動作都放輕不少,更有甚者匆匆結賬離開,仿佛他們是一群洪水猛獸。 尋常人家天然對打打殺殺的江湖中人充滿戒備,更別提一群手持利刃的武林人無疑意味著一個大麻煩,任誰看了都只想遠遠躲開,生怕殃及池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