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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奇俯視如暴雨般密集落下的魔獸,以及殺紅了眼,滿身血污的門派弟子,眼神落在長天身上。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能輕易在人潮里發現對方。 一記靈力朝結界外的魔獸打出,腰間傳訊玉簡亮起,長天注入靈力,聽到這幾年來無比熟悉的聲音,“長天,你聽好,我枕頭下給你留了東西。還有……” 弓奇頓了頓,“其實,我眼中看到的,心里喜歡的,從始至終,都是你?!?/br> 長天驀地睜大雙眼,抬頭尋找弓奇的身影。然而濃云不散,漫天魔獸,哪里能找到? “小,嗷師妹!幫我照看下長天!毀掉陣眼就交給師兄了!”弓奇爽朗一笑,雙臂提起巨斧,飛身朝陣眼中心而去。 曲冰瞳孔驟縮,掙扎著朝弓奇追去,“弓師兄!危險!回來!” 連沉沒能抓住曲冰,只能緊隨其后。 * 弓奇第一次見長天的時候,鮫人伏在地上昏厥過去。銀白色鱗片在陽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現出原形的手心里,緊緊攥著一顆透明珠子。 小師妹明明說叫“長天”的鮫人尚未分化,可怎么看這張臉都是男子模樣。 他把長天救下,沒料想對方醒后變作的,卻是個秀麗女子?!斑@鮫人真奇怪,喜歡男扮女裝?!彼南?。 平安活潑,小嘴侃侃而談;長天沉默,講話一針見血。接觸下來他發覺,平安和他一樣好惡分明。而長天,長天既純粹又復雜,就像是倔強的蚌,緊緊將情緒和想法包裹起來。 從平安那里了解越多關于鮫人的情報,他越是心驚。長天,難道對小師妹…… 不知為何,長天會覺得他喜歡平安,并提出可以幫忙撮合。他第一次沒有老實地表明對平安的親近不涉男女之情,而是默默應承下來。 多么不可思議,在長天面前,他可以做到流暢地說出每一句話,完全不用擔心說錯。他可以跟長天說植園里哪些仙草新發了芽,哪些靈樹剛掛了果,甚至可以偷偷分享他新學的,繪得一塌糊涂的畫。 長天認真聽他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樹上的小鳥,林間的小鹿,純然得如同天底下所有可愛的小動物。小動物不會因為他醉心植園而暗暗有看法,不會因為他說話不順暢而隱忍適應。他可以是自由的,從未有過的自由。 察覺到對長天的感覺變質后,他一度難以接受。畢竟幻想了小半輩子女修,忽然對雄性鮫人動心什么的,實在讓他不知如何釋然。所以當平安頂著那樣一張與長天平日里酷似的臉表白心跡時,他鬼使神差地問出口,“你愿意做我的道侶嗎?” 平安愿意,長天一定不愿意,那顆鮫人淚為誰而流,他再清楚不過。 糾結著如何向平安解釋,道侶的事不過是恍惚了,魔怔了,他悵然不知所措。然而還未來得及開口,長天卻做了讓他不敢想象的事。 何須撩撥,天雷與地火。他極致快樂,也極度痛苦。 被平安撞見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異常丑陋。從未撒過謊的他一次就騙了平安和長天兩個,而且騙得如此流暢。長天需要的只是他的庇護,他可以給,可以一直給下去,卻假裝錯認將錯就錯。 自那以后,他再也沒辦法一句話不卡頓地在長天面前說話。長天仿佛也刻意回避那天發生的事,再沒以平安的面目出現在他眼前。 有關小師妹的一切,長天想知道,他悉數告知,包括小師妹對大師兄的情意。這么做并非想讓長天知難而退,而是想讓長天認清,自己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情敵”。 他自覺地給了長天他能給的一切,哪怕連千機峰內部都暗暗傳他和長天之間師徒不倫,也從未疏遠。那些“夜夜笙歌”的傳言不過子虛烏有,他僅親近過長天一次,珍之惜之、自責沉淪的那種。 小師妹回來那日,他分明看到長天迅速變了副容貌,眼神里綻放的灼灼神采,在平安擇碧海峰時變作驚悚。 他隱藏的心思,不可見光的渴求,就如長天面對小師妹,如出一轍。 小師妹承認和徒兒神魂雙修的時候,他震撼多過憤恨。難怪大師兄和長天都喜歡小師妹,面對整個修仙界,面對師兄師姐的質問,那樣平和坦蕩的一個人,誰又能不向往? 因著那份坦蕩,他愿意相信背后有個連他們這些師兄師姐都不便知曉的緣由。 “身份只是機緣巧合披上的外衣,外衣里面的心意只要相通,其它不必拘泥?!?/br> 假如長天能看見他的心意,該多好。 為長天說好話,為長天創造接近小師妹的機會,為長天“看看仙子是不是有事”,他不占一席之地,卻甘之如飴。 這些年,為長天收集各門派私下豢養鮫人的信息,抓住季向明一根“藤”,終于在近半年牽扯出不少有效情報,并記錄成冊藏在枕頭下。 他幻想終有一日,長天可以救出所有被困的同族,唱起鮫人古老的歌謠,回到藍色的故鄉。假如沒辦法活著從陣眼走出來,枕頭下的冊子,是他唯一能為長天留下的。 陣眼中心的魔氣濃得不見五指,被魔氣侵染的感覺如遭腐蝕。 弓奇強忍劇痛碰到陣眼中心的一剎那,洶涌磅礴的靈力如晨曦穿透黎明前的黑暗,將漫天烏云撕開一道金色的口子。 所有人下意識抬頭,弓奇外化的靈力如一柄開山破釜的利刃,劃破蒼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