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相 第51節
遲也努力地壓制住哭聲:“要多久?” “很快?!?/br> “好?!边t也捂著胸口,他不知道為什么一個人的心可以這樣痛,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答案。他掛掉電話,把頭靠在了窗玻璃上,盡情地落淚。有些東西碎掉了,那個盛水的容器碎掉了,所以他不必再小心翼翼地端著,怕灑出來一點兒。 遲也透過哭得模糊的眼睛看著外面揉成一團的光影,仿佛自己也化成閃著光的河流的一部分。 再見他一次。他告訴自己。再見他,最后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有意思的事。我的媒體人朋友提前看完這一章表示愿意匿名撰稿,呈現《偶像的年代:遲也與粉絲的較量》一文。以后如果有機會的話,做個bridge特刊的周邊吧,我已經跟她把稿費談到市價的八折了! 第48章 遲也家里很亂, 一個原因是他很久沒有這么長時間不工作呆在家里了,另一個原因是最近連他請的保潔阿姨都不能上門。 喻聞若坐在沙發上,遲也一邊給他倒水一邊解釋。他的保潔阿姨也在被媒體sao擾, 嚴茹不確定阿姨會不會來偷拍什么照片拿出去賣。而遲也當慣了大少爺, 要他自己收拾是不可能的。 喻聞若笑了笑, 表示他并不介意。 遲也家里很大, 上下兩層,客廳做成一個中庭,一個華麗的水晶燈從二層樓高的天花板上吊下來??蛷d邊上是螺旋樓梯, 上面是兩間臥室, 衛生間,他的巨型衣帽間和書房。沙發對面的電視墻則打了一個非常精美的展示柜,里面陳列著遲也拿過的大大小小的獎。遲也這人很不講究, 排獎杯只看造型合不合適, 網絡平臺頒發的水獎也跟韓國電影節的最佳男演員獎杯擺在一起。唯獨金燕獎不一樣, 單獨占了一個橫格, 還用一塊布蓋上了。之前問他為什么蓋著,他也沒說。樓下還有一間客臥。之前出私生那個事兒的時候, 警察就查出來人家躲在他樓下客臥里過的夜。遲也都有陰影了,大林哥給他在那間房上了把鎖。 喻聞若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感覺到遲也這幾年是沒少賺。 遲也在另一邊沙發上坐下, 扣了一張卡在茶幾上,喻聞若垂眸一看,是他前陣子給他的工資卡。 “還你?!?/br> 喻聞若打量著遲也,在琢磨他的情緒。 遲也笑了笑, 沒事兒人似的:“喻主編,夠寒磣的,工資就這么點兒???我都不好意思花?!?/br> 喻聞若這才微微放松下來, 隨口問了一句:“想買什么?” “風影753 gto?!边t也半真半假地報了輛跑車的型號出來。因為在自己家,整個人都顯得很放松,手肘撐著沙發扶手,懶懶地歪著頭。 喻聞若抬頭看了他一眼,風影他知道。當初名車俱樂部那事兒,老崔就是為了一臺絕版的風影怎么進口到國內的事兒風聲鶴唳。這個具體的款他不了解,但風影好像沒有五百萬以下的跑車。 遲也看著他的表情,笑了,無比狡黠?!岸耗隳?,你又不欠我的?!鳖D了頓,又平靜道,“拿回去吧,工資卡都沒了你怎么過???” 喻聞若哪可能真的靠一張工資卡度日。而且卡到了遲也手里,密碼他也知道,喻聞若從來就沒收到一條他消費的通知。但他沒說什么,把卡收了起來。 他察覺出遲也不動聲色地距離感。遲也看似掩飾得很好,但又帶了一點兒漫不經心,好像被他看出來也沒什么,又或者,他就是想讓喻聞若知道這種距離感。他現在的情緒看起來比電話里聽起來穩定得多了,然而場面卻很僵。 喻聞若已經隱隱察覺到他想說什么了。 “新媒體矩陣做起來,你那個兩年要完成多少多少的軍令狀,是不是就有譜了?” 喻聞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靶旅襟w矩陣”五個字絕不像是能從遲也嘴里說出來的,他甚至懷疑遲也知不知道這具體是個什么東西。 遲也聳聳肩,“下午聽鄒元朗說的?!?/br> 喻聞若沒說什么,他覺得不太自在。他們都清楚bridge的幾個號是怎么活的。喻聞若誠然沒做錯什么。那篇寫遲也的文章,連鄒元朗都感慨,不偏不倚,鞭辟入里。但就是因為太公正了,公正得好像……對他喻聞若來說,遲也只是個不相干的人。 他感覺到遲也軟刀子一般無聲的指責。 “遲也,對不起?!?/br> “我沒怪你?!?/br> 沉默。 遲也笑了笑,“你還能怎么著呢?那篇文章里不過是說了一句要尊重我的個人意愿,都讓人說我手眼通天,連你們這種大刊都一起收買了呢。你但凡再多說一句,他們能把你們刊號都給舉報停了?!?/br> 這些是他的真心話。他對著嚴茹也是這么說,對著自己也是這么說。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miracle就是這么沒了的?!?/br> 這件事喻聞若也有耳聞。miracle是前兩年風頭挺大一個二線刊,因為碰到政治問題被讀者舉報,到現在也沒復刊。 “真不怪你?!边t也反過來勸慰他似的,“我知道bridge一直在打電話要專訪,但這事兒也不是我決定的。喻主編不會怪我吧?” “我知道不是你決定的?!?/br> 是嚴茹拒絕了他們。喻聞若也知道嚴茹為什么拒絕了他們。 “這樣吧,算我欠你們一個專訪,以后再補上,好吧?”遲也笑得很客套,公事公辦?!坝髦骶?,咱們以后合作的機會還多呢?!?/br> 喻聞若聽懂了。 說來可笑,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也沒有一個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過程。想見面便見面了,想上床便上床了,情到濃時水到渠成,停下來“確認心意”反而成了一件讓彼此都尷尬的事。他們又不是高中生。 可能所謂“心照不宣”,就是從一開始就都給彼此留好了退路。散的時候也可以笑著說,以后再合作嘛。 不痛不癢。 喻聞若點點頭,平靜地站起來?!澳俏蚁然厝チ??!?/br> 遲也坐著沒動?!安凰??!?/br> 喻聞若走到門口,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遲也克制著什么似的,突然道:“喻主編!” 喻聞若身形頓了一下。 遲也不肯看他,咬了咬牙,道:“后續報道,還請你手下留情?!?/br> 喻聞若僵在門口,仿佛站成了一尊石雕。 原本的歉疚和心疼突然燒成無名火,喻聞若站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氣,想,你哪怕不說這句話。 不說這句,也就真的好聚好散了。 喻聞若突然折回來,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錄音筆,摁了一下,擺在了遲也面前。 “那不如就趁現在吧,也省得再去叨擾嚴總?!?/br> 遲也震驚地抬頭,“什么?” “你剛才說的,欠bridge的專訪?!庇髀勅麸L度翩翩地往原位置上坐下,他的眼鏡本來在口袋里,現在也掏出來戴上了。好像穿上鎧甲一般,他冷靜得近乎漠然。遲也看著他,好像不認識他了。 “我今天已經接受過《浪潮》的采訪了?!边t也臉色冷下來,“我累了?!?/br> 喻聞若笑了一下:“我看到你的道歉聲明了。但有幾個問題你沒有提及,網友們應該都很想知道?!?/br> 遲也愣在那里。好像這半年多的時間突然蒸發了,喻聞若坐在他面前,還是跟當初天臺上一模一樣。 “你什么時候開始隨身帶錄音筆了?” “嗯?” 遲也低頭,朝面前的筆點了點下巴。 “有一陣兒了?!庇髀勅綦S口敷衍了一句,話鋒一轉,又問,“關于網友們對于你引導網暴的指責,你有什么看法?” 遲也直接站起來走人。 喻聞若也跟著站了起來,手里仍舊握著錄音筆。 “你在直播間把張梓珊點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留心看一下當時直播間的人數?” 遲也:“喻主編,請你出去?!?/br> “如果你不記得了的話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截圖顯示,當時直播間的人流量為二十三萬八千六百四十一人?!?/br> 遲也:“我去休息了,你自便吧?!?/br> 他隨即轉身往樓上走,喻聞若跟在他身后一起上樓。 “你對自己的影響力有概念嗎?你知道你光光是在微博一個平臺上就有超過四千萬的粉絲嗎?” 遲也轉身要關臥室的門,喻聞若一把摁住了門框,伸了一只腳進來。遲也再次用力,門框很重地撞上了喻聞若的膝蓋,他眉頭一皺,下意識抽了一聲,遲也立刻松了手。 喻聞若一把推開了臥室的門?!澳惝敃r想過直接把她的id點出來會有什么后果嗎?” 遲也:“我不接受采訪?!?/br> “你知道張梓珊現在已經被留職察看了嗎?”喻聞若逼近他一步,“因為太多人向她的公司舉報她的不當言論。她的手機號被泄露,每天都有近千條辱罵跟強jian威脅。近一周她就收到了十幾個裝著動物尸體的恐嚇包裹……” 遲也打斷他:“她活該!” 喻聞若暫時停了下來。他們倆挨得很近,誰也不肯退讓一步。如果是在往日里,這個距離遲也已經撲上去吊在他脖子里跟他接吻了。但此刻他只是冷冰冰地看著眼前的人,臥室里沒有開燈,門縫里透進了樓下微弱的光源,喻聞若的眼鏡有一點反光。 “喻主編,你現在已經不能拿風尚盛典來強迫我接受你的采訪了?!?/br> 喻聞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繼續發問。 “請問你有沒有想過,張梓珊作為一個經濟能力和社會地位都遠不如你的女性,是否有能力承受這樣網絡暴力和性別暴力疊加的后果?還是說,你覺得她活該?!?/br> 遲也終于沒忍住?!拔医裉煲呀浵蛩狼噶??!?/br> 喻聞若掏出手機,隨便點開熱搜里一條,念給他聽,“網友認為你的道歉只是一場作秀,是迫于輿論壓力的公關策略,你認同嗎?” “那他們還想要我怎么樣!”遲也冷笑了一聲,“你們把那段視頻放出來逼我,難道就不是她的公關策略?”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因為張梓珊事先示弱,占領了道德高地,其實你根本不想道歉,對嗎?” 遲也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后悔道歉了。我就應該跟你們杠到底。她被網暴又怎么樣?她承受的有我萬分之一嗎?是,我比她有錢,我是個男的,我有保鏢,有團隊,所以我就活該嗎!” 他突然狠狠地一腳踹在床邊上,嘶吼道:“你說她被威脅強jian就是性別暴力,那她把我畫成那個樣子又是什么?她不是也強jian了我嗎!因為我是個男的,所以那就不是強jian嗎!那沒有違背我的意愿嗎!” 喻聞若平靜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輕聲道:“那是不一樣的?!?/br> 遲也惡狠狠地盯著他:“哪里不一樣?” “一幅畫沒有辦法對你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發短信威脅她的男人可能真的會強jian她?!?/br> 遲也咬著牙:“那不關我的事,你們應該去抓強jian犯?!?/br> 喻聞若不答。 “你沒有資格來說我不應該在意?!边t也安靜下來,喘著氣,“你沒有資格,站在我面前說,那沒有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br> “我做錯過什么嗎?”喻聞若突然問他,“我有任何一個時刻,讓你覺得你不夠男人了嗎?” 遲也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什么?” 喻聞若:“我不理解你為什么那么在意那幅畫,甚至上升到她強jian你?!彼H坏仡D了一下,“遲也,幻想和行動是兩碼事。你的工作性質注定了要為粉絲提供幻想的空間。你也因此獲利了,不是嗎?沒錯,她冒犯到了你,不尊重你,這些我都可以理解……” “你不理解?!边t也打斷了他?!安灰f你理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