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你一起穿過田野來到河畔，我看到的河流更美麗，坐在你身邊看云，我看得更清楚……”

    寥寥數語，確實描繪出了一個陷入愛情的牧羊人的形象，還有一種清新的感覺，并不是我之前想象的那種rou麻的情詩。

    我十分熱情地鼓掌捧場，也不知道語文老師能給程宜打多少分。

    在程宜之后，顧令也登上了講臺，她平時似乎也是不愛參加這種活動的，這次，她朗誦了龍應臺的《目送》選段，應該也是自己平常喜歡的讀物。

    我忽然發現，這個小小的朗誦比賽似乎是一個了解周圍同學的好方式，能知道他們日常喜歡讀些什么，如果他們選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作品，而不是出于某些其他的原因的話。

    沒過多久，韓遲上了臺，他還是如往常那樣，一副淡定的模樣，“大家好，我要朗誦的是辛棄疾寫的《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br>
    之后，他清了清嗓子，“《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宋，辛棄疾……”像毫無感情的機器人那樣開始了閱讀，完全沒有提到自己選這首詞的原因。

    我的想象力開始亂飛，猛得回過頭觀察了一下程宜的表現，她此刻就像一個花癡一樣十分專注地看著講臺上的人。

    真的有情況，嗎？

    只是就在我還在思考到底是生活瘋狂還是我的想法瘋狂的時候，韓遲就已經讀完詞，從講臺上下來了。

    他們倆的事情，需要之后追加觀察。

    再然后，就輪到了林晨。

    “大家好，我叫林晨?！蓖耆珱]有必要的自我介紹之后，班級里響起了一些稀稀疏疏的笑聲。

    “我要朗誦的是木心的《芹香子》，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歡這首詩，所以分享給大家?！?/br>
    和別人的表現沒有什么兩樣，沒有多余的話，沒有特別的語調，只是之前別人上臺，我都能做到淡定地抬起頭看著他們，但到了林晨這里……我做不到淡定，我承認我心里有鬼，有不知為何而生的心虛。

    “你是夜不下來的黃昏，你是明不起來的清晨，你的語調像深山流泉，你的撫摸如暮春微云?！?/br>
    這里的“你”指的是什么？是人還是某個具體的物？

    “溫柔的暴徒，只對我言聽計從，若設目成之日預見有今夕的洪福，那是會驚駭卻步莫知所從……”

    這幾句，又是什么意思？好像說的也不是人，溫柔的暴徒，什么又是溫柔的暴徒？

    “你是從詩三百篇中褰裳涉水而來，髧彼兩髦，一身古遠的芹香越陌度阡到我身邊躺下，到我身邊躺下已是楚辭蒼茫了?！?/br>
    躺下？怎么又躺下了？不過能從詩歌里走出來的，應該是文學吧

    這首詩，到底是在寫文學，還是在寫感情？

    林晨很快結束了朗誦了，周圍的同學都在鼓掌，只有我在胡思亂想。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就好像，我一直低著頭，因為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我，但或許他根本沒有看我；我在想，他遠這首詩歌有特殊的用意，是因為我，但也可能，他就是單純地喜歡這首詩歌，沒有其他的原因。

    我的心里生出了兩個小人，一個態度十分嚴厲，插著腰訓話，“康喬，你看看自己現在什么樣子，一天都晚都在想些什么，你可是還有四百天就要高考的人，你想這種事情實際嗎？他是否喜歡你，你是否喜歡他，有這么重要嗎？難道多想一會兒考試的時候能多考幾分？”

    另一個小人氣勢明顯弱了一截，但還是用不服輸的語氣說道，“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會忍不住去想嘛，再說了，我現在上課的時候想一下怎么了，我學習的時候照樣可以認真學習啊，胡思亂想一下而已，我的態度還是端正的?！?/br>
    小人仍然叉著腰，態度更嚴厲了幾分，“康喬，你捫心自問一下，你這個樣子，學習的時候真的可以認真嗎？”

    “可能，可以吧……我可以努力的?！?/br>
    叉著腰的小人哼笑了一下，下了最后通牒，“別想了，你又不可能和他考上一個大學，沒有結果的事情，沒有必要開始！也沒有必要花心思?！?/br>
    我一下子被點醒了，對啊，我是不可能和林晨考到同等水平的分數的，六百八這樣的分數對我來說確實就是不可能的，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

    這其實一直都是□□裸的現實，我怎么剛剛才意識到。

    我一下子成了泄氣的皮球，也沒心情去看別人朗誦了什么了。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he shade. but light a newer wildness， my wildness has made.”

    葉之問壓軸登場，朗誦了一首英文小詩，這首詩好像有些熟悉，以前似乎聽過。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沒有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彼又阎形睦收b了出來。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見過陽光……”我默默念叨著這句話，我應該是在之前的某本救贖網文里看到過它，好像是男主角說的，他在人生最艱難最昏暗的時光里遇到了女主角，后者成為了他的眼光，于是他有感而發。

    我覺得這句詩大概還有些“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的意思。

    曾經滄?！y為水。

    算了，不想了。

    講臺上的葉之問遲遲未下來，他繼續念了一大段我們聽不懂的話，嘰里咕嚕的，我一個字母也聽不出來。

    “剛剛是這首詩的法語版，我覺得這首詩很浪漫，所以想用最浪漫的語言去朗誦?！痹捯魟偮?，班里一群男生開始起哄，班級內部的朗誦比賽，就在這種熱鬧的氛圍里結束。

    而我在想，剛剛葉之問朗誦的這首詩，真的浪漫嗎？這也是首情詩嗎？

    語文老師以一副春風拂面的高興模樣走上了講臺，“這次的比賽讓我大開眼界，沒想到班里同學的情感這么豐富?！?/br>
    班里的同學又開始起哄，確實，在這次的比賽中，情詩的比例過于高了。

    “豐富的情感是寫出好文章的必備條件，看到大家這么好的狀態，我都開始期待起你們的大作了?！?/br>
    “老師！我們有賊心沒賊膽?！卑嗬镉钟姓{皮的男生起哄，語文老師笑著制止了他，開始按照順序，對所有的參賽作品進行簡單的點評。

    程宜的表現得到了老師的肯定，韓遲則被說是像個機器人，看來英雄所見略同；顧令的表現也不錯，只是選擇的作品不太適合朗誦，限制了發揮；林晨的表現沒什么短板但也沒什么亮點；葉之問則因為其精彩的表現力，奪得最后的一等獎，拿到了最大的零食大禮包。

    下課鈴響起，班級內部的小型朗誦比賽結束了，兩節課的時光，像一場夢一樣。

    “剛剛朗誦的時候班主任好像在后門，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吧?！蔽疫€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吃晚飯，裴勝男湊過來問了一句嚇得我動作一滯。

    “班主任！”

    我的聲音不算小，引得前面的顧令回頭，“你們不用大驚小怪的，因為年級里要求每個班都要拍攝舉辦活動的照片，林老師是來拍照片的?！?/br>
    “哦……”那也沒有好多少吧，畢竟結果就是來了，原因正當也沒啥用。

    “你們也把她想得太嚴格了，我覺得林老師還是挺好的，這次買了那么多零食，她也出了錢的，本來語文老師沒打算買這么多的?！?/br>
    “這……竟然是這樣的嗎？看來她挺支持這次活動的?！?/br>
    “對啊?！?/br>
    “……”我一時無言以對，好像是我小人之心了。

    待顧令走后，我小聲地問裴勝男為什么要特意提一嘴班主任的出現。

    “因為我覺得參加這個比賽的很多人目的都不單純?！?/br>
    “不單純？不單純在哪里？”

    “感覺都在暗暗地表達著一些什么，你不覺得嗎？”

    “啊……我覺得好像是這樣?！?/br>
    愛意本就無處可藏

    我忽然就想起這句話。

    第43章 （四十三）   斬斷情絲

    他到底為什么會喜歡我？總不能是一見鐘情吧？總不能是抱著幫助弱勢同學的心態接近然后友情一點點變了質？不能吧……

    嗯？我怎么又在想這種事, 明明下定決心好好學習不再胡思亂想了的！

    ——康喬

    班級內部的朗誦比賽弄得我心煩意亂，因為這讓我意識到，好像在這個班上, 并不是人人都一門心思鉆進學習里, 好像很多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那么，我有一點其他的想法似乎是被允許的。

    我心里分裂出來的那個理智的小人告訴我不應該去做, 我在課堂上聽到林女士一遍又一遍地強調，叫我們專心學習不要分心去想別的有的沒的，我看著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 馬上就要變成四百整。

    可是就像生活中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越會發生一樣, 我越告訴自己要收心, 要專心學習，我這顆心啊, 就越是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飛馳，拉都拉不回來。

    日歷上的標記告訴我，期中考試快要到了，是時候打起精神復習了。

    但最近愈加平穩沒有起伏的成績讓我對這種月度的考試失去了應有的關注, 上一次的月考我的成績是610分，上上一次考試是602分，差不多就穩定在這個區域里了，人也沒了斗志。

    對了, 林晨的分數是多少來著？好像是670多還是680來著。

    怎么一樣的試卷，他就能比我高這么多分。

    我出神地注視著自己的右手, 又用左手握住右手，在臺燈下，我緊握著的雙手投下一片陰影, 像兩個擁抱在一起的人。

    我記得當時，在電影院里，我就是用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其實感覺和自己握著自己的手好像也沒有什么區別，同樣是十指相扣，同樣是炙熱的體溫，只是我的手指遠沒有他的細長，沒有他那樣骨節分明……

    怎么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去，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了，我猛然直起腰，把右手放在自己心口的部位，果然，心跳好快。

    只是單純想著，心跳也不正常了，書本攤開擺在桌子上，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不行，我得想個辦法。

    我起身走到房間的另一邊，從被密密麻麻書本和作業塞滿的書柜上抽出一個大大的收納盒，里面都是之前高一的試卷，隨便抽一張出來都是“滿目瘡痍”，滿分100的數學周考只考了62，滿分150的英語只考了102，完型填空連著錯了七個，最糟糕的一次物理周考，大題一道也沒對全都是叉……

    幾個鮮紅的大叉讓我冷靜了下來，這才是真實的世界，沒有那些粉紅色的泡泡，只有鮮紅到刺眼的叉。

    如果我松懈了，如果我不夠認真，誰知道我會不會又退回去，變成高一試卷上這個模樣？我又翻出去年的日記，在很多個我堅持不下去的夜晚，我會在日記上寫滿喪氣的話。

    現在看到過去的這些文字，當時的困苦又如同潮水般襲來，我徹底清醒了，把日記又放了回去，抱著厚厚一沓試卷發呆。

    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我動作一滯，滿懷的試卷差點傾落下來，我手忙腳亂，把它們都攥在手里，“怎么了？”

    “康康，這馬上都十一了怎么還不去洗澡??？”是我媽帶著些許困意的聲音，他們已經準備睡覺了。

    十一點？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嗎？我以為我才剛回房沒多久，我竟然發了這么久的呆？

    “好的，我知道了！我把手頭上的事情做完就去洗澡?！逼鋵嵨沂诸^上什么事也沒有。

    我起身，把懷里的試卷整理好，放回了收納盒，又把盒子塞回了書柜里，就像是一場莊重的儀式，我靜靜地站在書柜前邊，想起了很多事情。

    待到時針擺過十一許久，我才終于從房間出來去洗漱了。

    沒有人知道，剛剛在這個小小的房間里，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爭。

    我躁動的心和理智的心站在完全對立的兩邊，過去的我帶著渾身斗志加入了戰場，她只說了一句，“你今時今日的花癡和荒廢對得起過去的努力嗎？”

    這是攻擊力最強的武器，打落了我所有的小心思。

    之后的生活又回歸了平靜，我大概是在那個晚上真正地相想通了，有的事很難放下，但放下了也就放下了。

    在期中考試的前一天晚自習，當我們正站著晚讀的時候，班主任又帶來了一個重磅消息，“同學們高考越來越近了，毫不夸張的說，我們這一屆高考沖刺的號角，應該已經要吹響了，所以呢，我們幾個老師商量了之后決定，我們班還有隔壁班，決定提前進行理綜卷的訓練，就定在周五的晚上，期中考試考完了呢，大家吃完飯就直接回班里，我們來集體做一下理綜卷?！?/br>
    現在，在林女士口中，考試已經不再被稱為考試了，而是集體做一下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