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船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我真的天賦一般、麻衣邪婿、萬界宗、英雄聯盟手游之激斗峽谷、被子女嫌棄我技能全點了壽命、我成為了光明神
鈺珉就這樣上了人類的“賊船”,她看著大陸越來越渺小,高大綿延的山巒被天空和地面壓癟了,變成一道紅褐黑三色雜糅的地平線,她的心也被拉扯成了一條長長的血流,一邊連著自己,一邊連著彼岸。船再駛下去,心臟就要徹底撕裂。 “好了,”名叫白夭的人類女性突然向她走來,“你總算鎮靜了?!?/br> 鈺珉不知該誰些什么,她有什么理由能下船離開呢?一旦自己提出要留在岸上,人類肯定會識破她的身份吧! 她左右為難,焦急地問道: “我們要去哪?” 她慶幸小時候認真學習了人類的語言,她還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與人打交道,現在總算是派上用場了,可她一點都不高興。 “難道你沒聽你的族人說?”白夭坐到她身邊,讓她覺得被囚禁了?!澳愕淖迦藗兡??其他羽民都去哪了?” “我……” 鈺珉緊張兮兮的模樣讓陳簡看了心煩意亂。他并不是討厭這種行為,相反,在鳥軍逼近時,感到恐懼才是正常心理,他總感覺自己在這段時間逐漸喪失了許多情感,而這個羽民姑娘的出現讓他深刻意識到,他的靈魂正在進行某種不可逆轉的變化。 用兩個字來概括就是“冷漠”。 不僅是思想冷漠,舉手投足之間也充滿了寒冷的氣息,當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深陷其中了。 這種冷漠不具備進攻性,反而是逃避煉獄的怯懦者的防御之道。 “瘋子,讓她們單獨呆著吧,我們去前面看看?!彼麩赖刈呦虼^。 蜮民留給他們的船簡單但不失精巧,它只有一層,船內沒有贅余的物件,左右兩側的船櫓可以供四個人劃行,另外還貼心地將一桿船篙藏在船內夾層,剛開始還能用以調整方向,現在船駛入深不可測的大海,這玩意就沒有用武之地了。 瘋子覺得船篙可以用來擊打海怪,但陳簡并不認為這么柔軟的東西能對付得了海中的生物。 紅里透黑的海水將他們的倒映清晰反射,陳簡忽然想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解靈淵時的場景。同樣在一片廣闊不著邊際的水面上行駛,只不過那是木筏,這是木船。 也沒多大區別吧。 他忽然苦笑。那時的自己怎會想到,穿越后沒過一年就被打入真正的煉獄了?有時候,他都忘記自己曾經生活在名為21世紀的地球上,西朝人間已像一場夢,前世的事情更像毫無依據的臆想。 但黃哀眠的存在還是不斷提醒自己——我是貨真價實的穿越者,穿越的還不只一人。 他們都在哪呢?在西朝用新的身體以新的身份活著?這樣一來,他們的靈魂還屬于自己嗎? 這個問題不僅是在問他們,也是自問。 想起人間的生活,他突然產生一股悲痛的懷戀。 說實話,在人間的他過得并不開心,失去記憶、身世模糊、卷入武當的陰謀、還有可疑公主的人物、皇權之爭……種種事情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他連自保都格外艱難,更別說睡一次好覺。 不過和煉獄一比,人間的磨難只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船已經遠離海岸,無論是鳥鳴還是中心山都統統遠去,他知道,現在是絕無僅有的放松時刻。 洋流正帶著他們向看不到盡頭的南海漂流,櫓與水流碰撞出自然的和美之音讓人在血海中感到心曠神怡,漸漸習慣的血腥味已經融為身體的一部分。 陳簡的眼神有些迷離,他感覺只要離開了這片海域,永恒就終結了。 “真是安靜?!悲傋雍鋈婚_口。 “不好嗎?” “說不定之前出發的人,已經把那些危險的海怪殺死了?!彼晕野参?。 “南海里有些什么怪物?” “很多,各種各樣的?!?/br> 瘋子也說不清,這些事只有白夭知道,但她目前把重心放在與羽民姑娘的交流上,并沒有跟他們講解需要注意什么,這也意味著,危險還沒這么快降臨。 陳簡多么希望白夭別再和他們說話,這么一來也就意味著,什么事都不會發生。 “真想一直這么下去?!悲傋诱f出了陳簡的心里話。 “你不想離開這里?” “‘這里’是哪里?南海?” “煉獄?!?/br> “不知道?!悲傋雍币姷厍榫w低落,不知是被什么影響,“你覺得,離開煉獄后會到哪里去?” 陳簡還真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他猶豫片刻,大腦中搭建起地藏公的房間:“回到地藏公的房間?” “對你來說可能是那樣吧……難道幾百年前就被打入煉獄的我,也會回到那里?” 陳簡的思維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就像一輛脫軌飛出的火車,本在迅速運作的大腦頓時陷入無意義的空轉,他忽然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麻痹了。 瘋子的這些話看上去在討論地點,實際上是一個時間問題,關鍵在于,煉獄的時間究竟能否納入常規意義上的“時間”范疇? 對于人而言,時間最顯現的作用便是度量生命長度,可犯人們在煉獄擁有無窮無盡的生命,人曾經是時間的觀測結果,現在卻成為了它的體驗者,兩者融為一體,時間還是時間嗎? 陳簡理不清其中的邏輯關系,他越想越亂,覺得整件事從根源上便無法理解,就像二維生物企圖理解三維空間其結果必然無疾而終一樣,他的先驗知識架構已然無法探索煉獄的時空觀,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已經被某種更高維度的視角看穿,那個視角擁有他們世間的全知全能,是他們的“上帝”。 不寒而栗的不悅塞滿胸膛,如果黃哀眠還在,陳簡興許能和他談論關于維度的科學,可身邊只剩下瘋子、白夭和那個始終唯唯諾諾的羽民。 他從未感到如此孤單,腦海中忽然閃過艾米莉·狄金森那句家喻戶曉的詩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是啊,當初如果沒見到黃哀眠,或者那家伙沒有自報家門,那些前世的記憶說不定就此沉淀。有些時候,忘卻也是幸福。 陳簡的呼吸變得遲緩,這一細微的變化引得瘋子注意。 “羅斯,你怎么了?” 陳簡的肚子恰逢時宜地響了起來。 “餓了?!彼喍痰卮饛?。 “我也有些餓了?!悲傋佑昧ε拇虼?,“來,捕魚!” 船忽然搖晃讓白夭生氣,她立刻喝道:“喂,你們小心點!” “明白!” 瘋子笑嘻嘻地說著,同時彎腰將腦袋湊到船外。 “哎呀!”他叫道,“羅斯,快看!這兒魚還真多,我都沒注意?!?/br> 陳簡看向船身。 吃水線底下聚滿了小魚,它們有著菱形的身體,鋒利而光亮的鱗片非常張揚,看上去不是好惹的種類,這些魚兒正瞪大呆滯的雙目,野性趨勢它們行動,渴望吃掉船上的人。 “看起來很危險啊?!标惡喴贿呎f著,一邊從船里掏出船篙,慢慢將它放入水中。 也不知這些缺少智力的小魚把船篙誤認為是什么東西,總之它們群起而攻之地聚到篙尾,用相對木桿而言并不鋒利的牙齒拼命啃食,很快,意識到這不是食物的魚再次圍到船邊,后繼撲來的魚則填補剛才的空缺,過了很久,先前圍堵船只的魚好了傷疤忘了疼,再次沖去啃食船篙。 海中上演了一場循環往復的、愚昧的捕食秀,而船篙尾端僅僅多出了一些細小的劃口。 “它們為何不咬船身?”瘋子問。 “你還希望它們咬?” “總得弄清緣由吧?!?/br> “船由山腥木打造?!卑棕膊恢裁磿r候溜達到他們身邊。 陳簡看到羽民還坐在船尾。她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在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讓他感覺有些不爽。 “我知道!”瘋子拍掌道,“是有血腥味的木頭?!?/br> “是,”白夭點頭,“海水里的東西都有血腥味,這些魚只會攻擊不慎進入海中的人,也就是說,它們只吃不散發血腥味的東西。船篙可能就是給它們吃的,免得有些魚頭腦發昏,吃船?!?/br> “看來原住民已經安排妥當了?!标惡喤宸卣f道。 “淺海沒什么危險,麻煩都在后頭?!卑棕膊幌M詾槿f事大吉,放松警惕。她露出一種旅人的嚴謹和遠見。 “那個姑娘怎么樣了?”瘋子問。 白夭嘆了口氣,郁悶地說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同族的羽民何時離開,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誰,看樣子腦袋有點問題,所以被族人拋棄了?!?/br> “太好了!”瘋子歡呼。 “有什么好的?”白夭代替陳簡問出這句話。 “反正留著她也沒用,萬一有海怪襲擊我們,把她扔出去便是了?!?/br> 陳簡剛想對這種不人道的做法提出反對,可白夭卻說道: “的確可以,到時候隨機應變吧?!?/br> “好!”瘋子仿佛多了條命似的。 白夭察覺到陳簡的眼神有異,不解地問道:“干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你們說……適當的時候可以拋棄她?” “是啊?!彼硭斎坏攸c頭。 這算什么?。??陳簡想質問他們,那個女孩難道不是人嗎? 但他說出口的是另一番話:“難道,你們也打算拋棄我?” “你在說什么呢?”瘋子開懷大笑,攬著他的肩膀說道,“我們可是伙伴!想想,你我戰勝颙時的配合,那可是最佳拍檔!” 這句話傳入了鈺珉耳中,她眨了眨眼。 “那她——” 陳簡發現羽民在注視自己,他竟膽怯地躲開那道單純無暇的目光,他像在和白夭、瘋子商量何時將她殺死。 罪惡感和海浪重疊,正彼此起伏地敲打心房。 “她是原住民,何必那么在意?難不成看上別人那張鳥嘴了?”瘋子感覺其樂無窮,他語速飛快,“我聽說羽民生小孩都是下蛋,會有一窩的蛋從她肚子里拉出來,你小伙子年輕氣盛,倒是可以試試?!?/br> 一定有哪里出錯了…… 瘋子撲進水河族男性身體里納涼的場景閃過腦海。 “哈……”他哼出一聲疲倦的笑聲。 原來沒什么地方出錯,不正常的是自己。 “到底怎么了?自從到海上后,你樣子一直奇怪?!?/br> “難不成真墜入情網了?”白夭貧嘴笑著。 原住民是煉獄的一部分,而煉獄給犯人帶來無盡的苦痛,在犯人眼中,原住民的生命其實并不重要——陳簡像是參透了宇宙奧妙的神學家,他癡癡地倒在地上,嘴角掛著驚悚的笑意。 “我早該發現的……” 他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對其他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