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近在咫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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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讓我們去西邊找他們?” 瘋子很不高興,耗費大量精力好不容易來到大陸南方盡頭,現在又讓他們去西面?說不定途中還會遇到鳥軍。 他在煉獄生存的準則是“隨心所欲”,進犯的鳥軍已經將這種生存方式摧毀,更別說奔波讓他形疲神困。 “恐怕不是?!?/br> 聽白夭這么說,瘋子相當興奮,忙問原因。 白夭指著腳下的棧橋說道:“這座棧橋相當顯眼,人能發現,鳥就更容易發現了。這行文字也會被之后找來的鳥讀到。這是誤導?!?/br> “那幫家伙到底想讓我們去哪?” “這邊?!?/br> 白夭抬起腦袋,翹挺的鼻梁被遠處火光照耀映出通透的骨架,她把目光投向南海。 “還是要出海嗎……”瘋子不情愿地嘟囔著。 陳簡問道:“你為何會這樣想?難道這句話有更深層的含義?” “不,”白夭搖頭,慢慢說道,“這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話,寫下這句話的人根本不打算讓我們看到,所以才寫得這么小。如果不是你最先開始觀察棧橋,我也不會發現?!?/br> 陳簡聽后感到一陣自豪。 “……有人特意留給鳥讀?” “應該是這樣?!卑棕舱f道,“真正留給人的東西是這個?!彼媚_尖輕踩棧橋,牢固的橋身發出木板吱呀的悅耳響聲。 “鳥無法理解這座棧橋意味著什么,它們只會覺得,這是原住民留下的諸多建筑中的一座。而羅斯,你覺得棧橋是什么?” “它在給我們指示方向?” “沒錯,對于居住海邊的原住民而言,棧橋即是歸途的指引,也是出發的起始。我曾今來過這里,棧橋旁邊其實還有兩座供人休憩的小屋,但它們已經被拆掉了——我先前無法理解為何他們會把小屋拆得不留痕跡,卻留下了棧橋,現在完全想明白了?!?/br> “就是為了讓我們注意到這點?!?/br> “沒錯?!卑棕渤錆M信心,“他們并沒有躲著我們,而是提前一步出發了?!?/br> “可是為什么?” 瘋子在沉默許久后突然加入談話。 他在考慮出海是否劃算,現在鳥軍根本沒有繼續入侵的跡象,他抱著僥幸心想,這兒說不定相當安全。 “大家寧愿逃走去南海,也不與鳥國戰斗?實在孬種!” 白夭沉默許久,說道:“等我們追上他們就知道了?!?/br> “真的要去?”瘋子慌了神,“我們沒船!” “他們肯定留下了船只?!?/br> 白夭和陳簡幾乎同時轉身返回海岸,開始在附近尋找船只的藏匿之處。只有躊躇的瘋子還呆立在棧橋頭,像一座雕塑。 陳簡相信白夭作為旅人的直覺,她比自己更清楚原住民那種隱晦的信息傳遞方式,于是毫不猶豫跟隨她的步伐在四周尋找船的蹤跡。 船是留給人的,絕不會讓鳥輕易找到,否則人類的意圖將暴露。 究竟什么地方才能滿足這種條件? 陳簡環顧四周。 為了讓人一到附近就能發現棧橋,這里到處光禿禿的,連樹木都被砍伐了不少,裸露的沙灘上沒留下一點蹤跡,就算有也早被海水沖洗殆盡。再往岸里走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屋子,類似竹樓構造,一層騰空,二層才有房間。 這里充滿生活氣息,讓冷酷的煉獄多了一份溫暖——不過這句話相當矛盾,畢竟煉獄從不缺少炎熱。 陳簡走進其中一間屋子,仿佛還能看到原住民閑情逸致的生活風貌。 白夭告訴他,這里是部分蜮民國百姓的居住地,他們曾在上一次人鳥大戰中屢立奇功。 屋內有一些空的瓶罐,摸上去像陶瓷,但沒有陶瓷的沉重感,陳簡覺得它們像某種易碎的塑料。 白夭也說不上這是用什么做的,但她知道,那些寬口帶蓋的罐子用來裝蜮蟲,蜮民會用它們當原材料制作毒箭,進行海上捕獵。 “真有生活氣息……” 陳簡忍不住說出口。 若非親眼所見——雖然這也算不上親眼所見——他很難相信在煉獄這種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竟然有人能順其自然地生活。 不過話說回來,可能只有犯人們無法適應這里的環境,原住民之所以被稱為“原住民”,就是因為他們是土生土長的生物。 想到這,陳簡又開始思索煉獄的存在。 它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地藏公為何有能力將他們送到這里?地藏公為什么長得跟骷髏一樣,而且判官是怎樣的存在? 還有一件讓陳簡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判官為何會被埋在土里?最初的搬山人又去哪了? 難道搬山人就是判官……? 陳簡的腦袋好像變成了一個問號。 “在想什么?”白夭看陳簡停下尋找,催促地問。 “之前跟你說過,我和黃哀眠遇見判官的事?!?/br> “哦,記得。我也很在意?!?/br> “雖然那件事和現在沒什么關系,不過實在讓人難以釋懷。你沒什么想法?” “不知道?!?/br> “還有,你怎么偷走判官的光陰盤?你還從沒詳細說過。那個判官不會是假的吧?!?/br> 白夭白了他一眼:“說不定不止一個判官?!?/br> “真的?” “誰知道呢?判官是骷髏,穿著個白袍子,也可能是淺紅的袍子吧,就算有很多也不奇怪。而且,你說你救下的判官被埋在搬山人墳墓下,被我竊走光陰盤的那個判官肯定和他不是同一個——” “等等!”陳簡叫住她,“你說他穿著白袍子?” “反正是淺色的。他身上的紅不是很明顯?!?/br> 白夭不明白這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眼神里充滿對陳簡一驚一乍的嗔怪。 “你沒記錯?” 陳簡明白,不能把自己看到的衣袍顏色說出來,否則會影響白夭的記憶,必須等她確定了顏色才能說出口。 “沒錯,我記得很清楚,畢竟我從他身上竊走了光陰盤嘛?!?/br> 她和第一次說出這句話一樣,輕描淡寫。 但和她相處這么久,陳簡已經能聽出來,她其實對此相當自豪。 他說道:“我看到的判官穿著黑袍?!?/br> “所以說有兩個唄?!彼灰詾橐?,指著窗戶外,“你去那邊看看,我記得那邊有個倉庫,要看仔細了,蜮民擅造機關,說不定就藏在哪個屋里?!?/br> 陳簡見她并沒心思探究判官,只好自己默默思考: 兩個判官,一個穿黑袍、一個穿白袍,這是在對應黑白無常嗎? 感受到白夭灼熱的視線,他連忙動身。 “瘋子?!” 剛探出腦袋,他就看到渾身是血的瘋子正跌跌撞撞地朝他們本來。 陳簡猛然將白夭拉到身旁:“瘋子好像被襲擊了!” “怎么了?”白夭嚇了一跳。 這兒沒人沒鳥,瘋子怎么會被襲擊?她納悶地循著陳簡手指方向看去。 浴血而來的瘋子念念有詞說著含糊不清的話,他手舞足蹈,根本看不出是慌張還是興奮。 陳簡奪門而出,立刻附近尋找襲擊者。 除了瘋子那腥紅刺眼的身影和身后微紅漣粼的大海外,沒看到任何動靜。 “我找到了!”瘋子的聲音總算傳入他的耳中,他格外強調“我”。 找到了? 很明顯,瘋子找到了船。 隨著他奔跑接近,陳簡看清瘋子那一身鮮血根本不是自己的,而是海水—— “原來如此!” 他不禁暗暗喊妙。 原來船被藏在海里。 * 是人類…… 鈺珉屏住呼吸,身體像凍結一樣停在原地,一度忘記找遮擋物躲避。 一個、兩個、三個……有三個人,我肯定沒法將它們全都活捉,還是盡快把這件事告訴窮奇大人吧。那個渾身通紅的東西真的是人嗎?真是嚇人,竟然那樣奔跑,實在是太下賤了。另外兩個也走回海邊了,他們在做什么?那是……海底好像有東西冒出來了——是艘船!有船藏在海底。不好!他們好像發現我了。 * “喂!看那邊!” 瘋子像第一個看到自由女神像的淘金者一樣高喊。 “是羽民!” 鈺珉全身僵直,企圖轉身逃跑的念頭立刻被恐懼壓倒。她愣在原地,不明白那個通紅的人類為什么能叫出她的名字。 “羽民?渾身是羽毛的人?”白夭聽過這個種族,她抬頭望去,灌木一旁露出一道柔順的羽毛?!斑€真有東西躲在那,可能是鳥……” 她感到驚慌無比,如果是羽民還好,如果是偵查鳥,它肯定目睹了他們從海底拉船的舉動。 絕不能讓它跑了! 白夭彎腰撿起石子的,同時朝森林狂奔。 “瘋子,跟上!”陳簡反應很快,他壓根不知道什么“羽民”,單純以為那里藏了一只鳥。 三人很快跑到鈺珉面前,而她根本沒移動一步。 她沒有飛翔能力,知道柔弱的自己跑不過人類,何況她的雙腿已經顫抖得無法發力了。 “真是羽民!”白夭驚訝。 長著鳥嘴的人類面龐將內心的恐慌徹底暴露,鈺珉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心想自己原來早就被人類盯上了。 “你們……怎么知道我……”她泫然欲泣。 “哭什么?莫名其妙?!悲傋硬粷M地抖掉身上的血水,“你運氣好,正好我們打算出海,把一并你帶上吧?!?/br> “這是什么東西?” 受瘋子影響,陳簡說話更不客氣。 他看著鳥人少女——應該是雌性,他想,如果是雄性也太過陰柔了——不知道這是什么種類的生物,也不明白她剛才為何要躲在一旁,現在又戰戰兢兢地掩面而泣。 “這是羽民啊,”瘋子搖頭晃腦地說道,“他們生活在東南,我們還經過了他們的國家,不過沒進去看?!?/br> 原來是一種鳥人啊。 陳簡恍然大悟,他對鈺珉說道:“抱歉,方才言辭有些粗魯了,被這家伙影響的?!?/br> “噫,這和我有何關系!”瘋子惱火。 白夭見這兩人又要開始打打鬧鬧,于是俯身伸手拉起鈺珉,溫柔地說道:“你一定是跟族人走散了吧?正好我們要去找他們,跟我們一起來吧?!?/br> “我……” 鈺珉瞪大水汪汪的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前因后果:這些人類把自己誤會成了“羽民”,而鬼使神差的是,自己的名字和“羽民”幾乎同音。 她覺得造化弄人。 若非這個瘋癲的男人喊出“羽民”讓她誤以為是在喊自己,她早就溜之大吉了。 怎么辦? 鈺珉的牙齒不禁打抖。 “她看上去受了不小的驚嚇,難道被鳥追殺了?”白夭跟陳簡低語后,轉而問鈺珉,“有鳥在追你?” 我就是鳥啊……鈺珉欲哭無淚。 她躲閃著白夭的目光,低聲說道:“沒有?!?/br> “那你害怕什么?我們可是人?!?/br> 白夭想不明白。 她強行拉起鈺珉的手腕——再往上就沒法拉了,因為那里有結實的翅膀骨架——將她從地上拖起。 總算遇上一個原住民,可得從她身上問出原住民的情報。抱著這種想法,白夭二話不說就帶著鈺珉走去海邊。 “你們要去哪?!”鈺珉失聲尖叫。 白夭聽得她的聲音覺得格外刺耳,她走在鈺珉前頭,在那一瞬間露出兇神惡煞的憤怒,但她馬上轉身,展現心平氣和的面容,并說道: “你不必害怕,我們一同去找你的族人?!?/br> 窮奇大人……人類把我抓走了…… 鈺珉頭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待在窮奇身邊。 “真是大驚小怪的丫頭,比瘋子你還過分?!标惡唽Ο傋佣Z。 陳簡也被那聲刺耳的叫聲嚇得不輕,甚至覺得聽到了鳥鳴,還以為是偵查鳥到了,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瘋子懶得說什么。他只覺得這姑娘有些古怪,不過沒有開口,南海之行多個伴總比少一個要好。 起碼被海怪襲擊時,可以用她當擋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