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9 章
有了時先生提供的暗衛, 賈赦與外界并不如云光希望的那樣兩眼一抹黑, 反而是消息靈通, 已經知道附近的軍隊開始向此地進發, 不出三日, 就能在平安州外匯合。 “云將軍, ”用罷早飯, 賈赦又讓人請來云光:“已經幾天了,不知道張副將審得如何了?” 云光就故做嘆息:“唉。不民國公爺笑話,此事真是一言難盡?!?/br> 見他做作, 賈赦也不拆穿,只當看戲。云光自己只能說下去:“張副將也為難。李管帶也是多年的老軍務,一向盡心再無二話, 說是他指使, 沒有過硬的證據,人人不服。就是問了幾次話, 五營的兵士已經人心浮動?!?/br> “嗯?!笨偛缓弥蛔屓顺毥菓? 賈赦示意自己在聽。 “那幾個刺客又出奇的嘴硬, 還不敢太過用刑, 怕一個不小心人就沒了, 國公爺知道, 軍中之人一向手重?!蹦阋且晃洞叽?,將來人沒了,只能說是為了給你交待不得不用重刑。 “哦?!辟Z赦又只發一聲。 云光至此已經快沒話可說, 可是已經幾天下來, 一點干貨沒有,也實在顯得自己無能。誰知那位一直與賈赦形影不離的時先生,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了,屋里連個打圓場的人都沒有。 “國公爺放心,末將回去后,定會督促他們加快審問,盡早審清?!敝挥斜頉Q心這一招了。 賈赦看了看他,才為難地開口:“云將軍,說來還得多謝你?!?/br> 云光就有些不解:“讓國公爺受驚,又一直無法讓刺客開口,云光心里只有慚愧的。國公爺這謝字,從何說起?!?/br> 只見賈赦一臉苦澀:“當然要謝謝你。要不是在你營中出了刺客,我竟不知道,自己身邊竟跟了錦衣衛的人?!痹贀u搖頭,也難掩失落之意:“想我賈赦,自從辦差以來,自認為是忠心耿耿,不想...” 下面的話根本不用多說,要是皇帝真一心相信他,又何必把錦衣衛派到他身邊,卻又一絲風聲不告訴?說不定沒出刺客之事,就算是回了京城,他都不一定知道錦衣衛跟了自己一路。 云光顧不得與賈赦感同身受,急忙問道:“國公爺是如何知道的?” “哼,”賈赦冷笑一聲:“還不是要感謝那幾個刺客?錦衣衛一直隱在暗處,并未曾在我面前現身。直到那日刺客將來之時,大概怕真的傷了我性命,才不得不現身帶我躲藏?!?/br> 冷汗一下子順云光后背緩緩流下。本朝錦衣衛一向神秘莫測,甚至好些人都傳說,太祖有感前朝監衛之禍,在國初已經把這個衙門裁撤了。還是在當今登基后,幾件事情里隱隱有了錦衣衛的影子,大家才知道錦衣衛沒有被裁撤,不過是由暗處轉至更暗處罷了。 人都對未知有一種天然的恐懼。對大青的官員來說,錦衣衛,就是一個未知。一個真正要命的未知。 為官者,誰還沒有點上不得臺面的勾當?那似乎無處不在的錦衣衛,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把你的老底一下子挖得底朝天,你連防范都不知從何防范。 云光又不是真正坦蕩之人,只出了一身冷汗,還算是多年來城府老道。 不想賈赦還有下話:“也是因此,錦衣衛已經從他處調兵過來,以策萬全。云將軍,還望你不要心生怨憤,以為是我不信于你?!?/br> 調兵的是錦衣衛,又不是賈赦,再說要不是他營中出了行刺之事,人家錦衣衛現不現身都兩說。既然現了身,就沒有不功成再身退的。自己這里審問得又沒有結果,換了誰,也不能說全然再相信自己。 失策,真是失策。早知道,早知道,云光也不知道自己早知道了,會如何。想來幾日消息不通,怕也是有錦衣衛的手筆。思及此,冷汗再次浸透了云光的后背。 “都是云光無能,才讓國公爺懸心至此?!爆F在,云光是不想放過賈赦這個天然的同盟了:任是誰,知道皇帝對自己如此不信任,也會心生寒意。何況剛才賈赦的苦澀,也一絲不漏地讓云光看了個正著。 可惜他并不知道,抬出錦衣衛這塊金字招牌,還是賈赦受了時先生暗衛的啟發,好給他處調來的兵士找一個合理的借口。也是為了讓云光不敢冒然向他自己動手的震懾之法。更是為了自己拿到云光通敵做下的鋪墊。 所以賈赦只表現得更加頹唐:“現在已經不用我再懸心了。云將軍還是加緊審問刺客吧。只怕此次巡檢回京,我又要與古董為伴了?!?/br> 人家已經有心灰之態,云光也不好再勸,免得顯出自己的心虛。只好再扯幾句別話,請賈赦好歹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要為此太過傷情。一時賈赦神情見緩,云光自退出去回到中軍大帳。 心腹們聽完云光的講敘,也都人人遲疑,不知道是不是還要一條路走到黑。其中張副將是云光一手提拔,與別不同,就先開口道:“將軍,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們是不是?”把賈赦直接做了? 云光就頭更疼:“現在錦衣衛已經明擺著不信我們了,再弄出大動靜來,不是告訴人家我們是要滅口?” “咱們手里這么多兵,就算是他們知道了又能如何。只要做得干凈些,沒有證據也是枉然?!睆埜睂⒉⒉环?。 云光卻沒有這份天真,都說江湖走老,膽子小小,這話是一點都不錯。他提點張副將道:“你手里有兵,也不過五六萬人,可是不說別處,就是咱們周邊駐軍一旦集結,十萬人馬立時就能圍了大營?!?/br> 帳內更是一片死寂。云光不禁看向五營的李管帶,這也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可是事已至此,說不得這個替罪羊,就要著落在他身上。 李管帶是跟云光的老兒人,還能不清楚云光的行事,見他看向自己,已經知道不好,不由看向張副將求救。多年交情,張副將也心中不忍:“將軍,是否還有別的辦法?” 云光嘆了一聲:“若是只有一個賈赦,多少辦法想不出來。就算是隨便只找個七品的小校官來搪塞,賈赦也得認下??涩F在咱們對的是錦衣衛?!?/br> 提起這個人人聞之色變的名字,李管帶就知道自己已經再無生理。他看向云光:“多年來承將軍栽培,李某人一身都是將軍給的。只望將軍念李某一心為了將軍,對家小稍加照拂?!?/br> 云光就沉重地點頭??蓭戎苏l不明白,李管帶一去,用得怕是畏罪的名頭,家人也就成了犯官之屬。所謂多加照拂,不過是安李管帶之心罷了。 那李管帶倒也行事干脆,向云光鄭重大禮后,一挑帳簾,自己快步出去。張副將咬牙切齒:“這個賈赦,還真是個災星。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要倒霉?!?/br> 讓他這樣一說,云光心中也是一動,想想孫有福的下場,也的確如張副將所說,實在是倒霉透頂——哪個營中都不乏吃空餉之事,怎么就讓賈赦抓了個正著?前面又不是沒有別的巡檢去過。孫有福能敷衍得了別人,竟敷衍不了一個只知玩古董的賈赦? 一時拿捏不定,只吩咐張副將:“口供做得干凈些,別讓人再從中看出些什么?!?/br> 張副將應了一聲,見云光再無別的吩咐,才帶著那些人魚貫退出中軍大帳。 云光想著張副將的話,越想越真。不光是綏州營里,就是賈赦所到之處,仿佛有了透視眼一般,把忠安王爺的人拔除了十之八九,要說他是無的放矢,只能是自欺欺人。 會不會是錦衣衛先查出了什么,才讓賈赦做這個出頭之人呢?順著這個思路,云光更是把自己嚇了一跳。 “下去吧。守好帳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彼麑€在帳內伺候筆墨的親兵吩咐道。親兵一向知機,立刻應了一聲出去,帳內還能聽他安排守衛的聲音。 在聽不到人聲后,云光才坐到自己處理公務的長桌前,手伸到桌下摸索起來。只聽小小的一聲響過,桌下彈開一個暗格,里面滿滿地放著書信。 云光并不看信,只看著這些信出神,連側面帳簾被風吹起也沒發覺。好半晌,他仿佛下定決心般,叫:“來人?!边呁粕习蹈?。 那親兵就又進來:“將軍人何吩咐?剛才國公爺跟前的人來,說是國公爺要請將軍說話。小的說將軍正處理公務,等閑了再去拜望國公爺?!?/br> 剛從賈赦哪里回來沒多久,怎么又要與自己說話?云光心內起疑,就沒立時讓親兵再送一個火盆進來,只說:“到底是國公之尊,也不好怠慢得,我還是要走上一遭。你好生守著帳子,等我回來后,立時讓人送一個旺旺的火盆進來?!?/br> 親兵應后,將云光送出帳外,又站著吩咐人去準備火盆——云光御下甚嚴,越是親近的人越不給臉面。要是等他回來再準備,怕就是一頓排頭等著。 原來賈赦請他來,是聽說李管帶竟自盡了,要問問是個什么原因。云光不想李管帶行動如此快捷,心里不忍,又不好面上帶出來,只推自己剛才正在處理公務,還沒聽說此事。 賈赦就有些不悅:“管帶好歹也是四品的將官,也了這么大的事,竟沒有人通知云將軍一聲,看來云將軍營內的風紀,確實有整頓的必要。要不是錦衣...”說到此就住了嘴,云光如何不知,就是錦衣衛通知了他。